薛谭和孟文霖大概刚刚出生就认识了。
因为薛韵和孟文霖的母亲孟之宁是至交好友,一起长大,工作后也互为邻居。只是薛谭记性不太好,六岁以前的事情都不怎么记得了。
对孟文霖的印象之初是三年级的时候,关于二年级的记忆倒是有一点,但只是很模糊的片段。
那不是市中心的小学,有些偏僻,硬件设施有些落后,但是种了很多的树木花草,薛谭很喜欢。大操场是水泥地,有一天雾气很重,小薛谭领着孟文霖在第一节下课后一起到操场上“抓雾”。他们想象自己是拯救世界的捉妖人,而那些雾气都是邪恶的妖怪。虽然这么想的,可到底是两个只上二年级的小孩子,依旧笑声不断地奔跑、追赶,酣畅淋漓。
那大概是他们第一次一起玩耍吧,大概,薛谭也不知道六岁之前有没有玩过。
第二节下课的大课间,他们牵着手来到操场想要继续这个游戏,却发现雾气都已经散去了。
孟文霖那个时候很伤心,薛谭就拉着他躲在乒乓球桌下,说这是他们的小家,打跑了大雾妖怪,神仙奖励给他们一个家。
之所以不把这段回忆当作对孟文霖的印象之初,是因为它就像那天的大雾一样,迷蒙模糊,恍若早起犯困的一场梦。
薛谭面无表情看着电梯上跳动的数字,抬手抹去眼泪。
这一段以吵架作为开头,吵架作为结尾的感情也像是被迷雾包裹的朦胧梦境,回首望去,其实什么都没有。
被孟文霖不切实际的夸奖蒙蔽双眼,随口说出的称赞,每日不断的彩虹屁,仔细想想,其实和小学二年级的那场大雾没有区别。终究是虚幻的,要不了多久就会烟消云散,让薛谭原形毕露——她从来没有孟文霖说的那么好。
比起沉溺于虚假夸赞带来的一时满足感,薛谭更愿意遵从心脏跳动的节律,追寻最原始的冲动。
走出电梯的一瞬间,盛晚的房门打开,这一次少男没有笑,看向薛谭的目光中还隐隐夹杂着心疼,“发生什么事了,谭谭?你看起来很不开心。”
薛谭就那么站在电梯前,静静看了盛晚许久,最终摇摇头:“没什么。我先回去了。”她一定是为了盛晚才和孟文霖分手的,薛谭心想,一定是这样的。
盛晚的目光一直追随着薛谭,在见到薛谭拾起地上的袋子后,解释:“这是我自己做的玩偶。”
薛谭将要打开袋子的动作顿住,捏紧纸袋边缘,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她突然扭头看向盛晚,少男眉间眼底掺杂着化不开的愁绪。
盛晚一步步走过来,捧起薛谭的手,微微弯下身子看进她的眼里,“是和妈妈闹别扭了吗?”
直到此话一出,薛谭终于肯定了盛晚是故意接近她,盛晚早就认识她了,并且对她十分了解。再次回忆起与盛晚从前为数不多的接触,她心里不禁产生了一种“果然如此”的感觉。
怪不得业主群里直接用本名,怪不得和她用只是颜色不一样了的小猫头像,怪不得会知道薛谭喜欢玩偶,怪不得要画下那幅奇怪的画还送给自己,怪不得——
薛谭抬眼盯紧盛晚,不肯放过他的任何表情,“你到底是谁?”为什么会知道她最近和薛韵之间的状态不好。
像是有读心术一般,盛晚好看的眉头稍微皱起,看上去委屈极了,答非所问:“我只是猜的。”他低头与薛谭额头相抵,却被薛谭厌恶地躲开,于是便只是蹭了蹭女孩的发顶,“我看谭谭心情不好,所以就在想是不是和家里人闹矛盾了。”
“是吗。”薛谭抽回手,装作看不懂盛晚的装模作样,“我累了,先回去睡了。”
薛谭面上一片平静,心底却早已掀起惊涛骇浪,盛晚远比薛谭想象中的还要了解自己。就连那一丝自己都不愿意承认的幼稚心理,都能被这个叫盛晚的神秘少男精准捕捉到。
尽管一直告诉自己和孟文霖分手是因为盛晚勾引自己,可只有薛谭自己清楚,她始终都在和薛韵闹别扭。为了引起母亲的注意力所以和母亲看好的男生分手,这样幼稚可笑的理由是薛谭不愿意也不想承认的。
刚刚和孟文霖分手,薛谭身心俱疲,没有心思做任何事,只是看着贴着森林墙纸的天花板发呆。她不开心时往往什么都不做,幻想自己是一只小鸟?或是别的什么动物都可以,自由自在地在森林生活和冒险。
之所以称之为“幻想”,除了自己是人类不是动物以外,另外一个重要的原因是因为动物可不像人类那么安逸,无论是觅食还是躲避天敌,都是十分艰巨的任务,所谓的“自由自在”也不过是理想化的状态罢了。
这天晚上薛谭胡思乱想了许久,想完自己不切实际的冒险生活又想了孟文霖和盛晚,之后又漫无目的地回忆着和薛韵稀少到珍贵的回忆。
明明在动物园逛了一天却完全不累,反而思维异常地活跃,想东想西了不知道多长时间,才终于有了睡意。意识迷蒙之际,薛谭脑海里忽然滑过了一张长着京剧脸谱的猴子。
她猛然惊醒。
薛谭躺在床上眨了眨眼,而后翻身从床头柜上拽来纸袋,哗啦倒出来里面的玩偶。
真丑。
她扯了扯这张放在猴子身上有些戏剧性的花脸,扑哧一声笑出来。
第二天薛谭意外醒的很早,她打开手机看了一眼时间,才七点多。
孟文霖发过来十几个小作文,薛谭懒得看,直接滑倒最下面,只有一句“我们还是朋友吗?”
这才对嘛。薛谭在心里想,她虽然和孟文霖分手了,但是两个人十几年的友谊可不想就这么断掉。爱是占有,孟文霖愿意薛谭在和他在一起的时候想着盛晚,就说明孟文霖根本不爱自己。虽然昨天晚上得知孟文霖一直在欺骗自己的感情后很生气,但薛谭是个大度的女人,不会因为这点小事就和他绝交。
况且两个人的母亲关系那么好,他们如果真的因为短短两三个月的感情就变成陌生人,不仅他俩尴尬,也会让母亲们为难。
薛谭发送消息:【当然。】
那边立即发过来消息;【太好了桃桃!谢谢你还愿意和我做朋友,我们一定是一辈子的好朋友对吧?昨天晚上是我不对,我不该如此无理取闹纠缠你,对不起,你愿意原谅我真是太好了。】【桃桃今天醒的好早,我做了早饭,给桃桃送过去吧。】
薛谭往上面翻了翻,最后一个小作文的发送时间是四点四十七,那句“我们还是朋友吗”是六点多六点钟发的。以薛谭对孟文霖的了解,严重怀疑少男昨天晚上没有睡觉。
她微不可察地叹了一口气,【不用了,你先好好休息休息吧。】
正在此时,盛晚发过来一张照片,薛谭好奇地点进去看,发现是一条受伤的手臂。
盛晚的皮肤本就像雪一样白皙动人,此时上面盘绕着一条狰狞可怖的伤痕,手腕处更是肿了起来,看上去非常吓人。
薛谭嫌弃地皱了皱眉,赶紧返回去把这张照片从聊天记录里删除,太恶心了,但还是善良询问:【怎么回事?】
那边发过来一个小猫哭哭的表情,【好疼呀谭谭】【昨天晚上去楼下便利店买东西时,看见一个奇怪的人跪在地上,我以为他哪里需要帮助就去问了一句,没想到那个人突然开始打我,真是吓坏我了】
薛谭立刻问:【你的脸没事吧?】
盛晚这一次没有秒回,而是过了几秒钟后才说:【没事哦,我一直用胳膊保护着脸呢】
薛谭猜想打他的那个人应该就是孟文霖,又问:【那你打他没?】
这一次间隔的时间有点长,【谭谭希望我还手吗】
薛谭退出去找到孟文霖的聊天记录,【你昨天和盛晚打架了?】【有没有受伤?】
孟文霖回复:【对不起桃桃,昨天看见那个人实在太生气了,没有忍住。】那边持续了很长时间的“正在输入中”,【我没受伤,他没有还手。】
薛谭快速打字:【你没受伤就好】,她很清楚孟文霖都在想什么,安慰:【我不怪你,对我来说,你比盛晚要重要的多。】
这话还真不是刻意哄孟文霖,过一夜冷静下来后,对孟文霖的那点怨恨也逐渐烟消云散。他们谈恋爱的时间和他们相识的时间相比,实在太过微不足道,不值得为了所谓的爱情去放弃彼此。
【桃桃,我觉得那个人不太对劲,你……你能看出来吗?】
【我知道。】薛谭回复:【但我还是喜欢他。你不用管了,我有分寸。】又补充一句:【我们还是朋友。】
刚认识没多久薛谭就已经知道盛晚的温良只是表象,或许那吸引薛谭的魅力正是来源于盛晚捉摸不透的神秘感。
薛韵今天中午回来,薛谭收拾一番就回到了万家。
万父的幸福溢于言表,薛谭远远看过去都能感受到男人周身环绕的喜悦气息。
“桃桃回来啦!”他正好脱下围裙,笑着对薛谭说:“你妈妈回来了,快去和她说说话吧。”
薛谭向男人身后看去,果不其然见到了抱着电脑坐在沙发上办公的薛韵。
女人短发不及耳,眉眼透露着疲态,面无表情时嘴角向下,看上去有些严厉。她穿着简单的白色衬衫和布料柔软的阔腿裤,衣着休闲简单,是很放松的打扮。
薛谭下意识搜寻万晨露,却只见到了坐在餐桌旁边侍弄花朵的万晨霜。她站在原地,一时不知道该去哪里。
要不然还是回房间吧,毕竟薛韵还在工作。
轻手轻脚路过客厅,刚刚迈上一阶楼梯,身后传来冷硬的声音:
“桃桃。”
薛谭浑身一僵,便听见薛韵放柔了声音:“过来。”
她走过去坐在左侧沙发上,低头不语。
薛韵揉了揉眉心,放下电脑走过来和薛谭挤在一个小沙发上,伸出一只胳膊搭在薛谭肩膀上。
薛谭身体更加僵硬了。
“我听你孟阿姨说你和文霖分手了。”薛韵虽然搂着薛谭,却是将身体倚倒在沙发靠背上,两人离得不算太近。
“嗯。”薛谭小声应答,“我喜欢上了别的男生。”
她以为女人会不开心,毕竟薛韵当初知道她和孟文霖谈恋爱后很开心,可女人只是说:“分了也好,你俩不合适。”
薛谭一愣,问:“为什么不合适?”
女人好笑地看着薛谭,“怎么?你还喜欢那孩子?”
薛谭苦恼地叹了一口气:“我也不知道。应该是喜欢的吧。”
薛韵揉了揉薛谭毛茸茸的脑袋,突然的亲密举动令女孩不自在地缩了缩头,“不知道就不要想了,有些问题的正确答案是不经思索就该出来的。”
有些问题的正确答案是不经思索就该出来的。
薛谭默默重复这句话,恍然大悟:“我真的喜欢盛晚!”
薛韵放在薛谭身上的目光柔和下来,在女孩扭头看过来的前一刻又移开视线,勾起嘴角,“喜欢就去追他呗。”
薛谭眨了眨眼,意识到自己差点被女人带偏。她其实很想问问女人那天晚上是真的被工作电话叫走了,还是因为不想那么快见到自己所以故意离开。
如果真是公司里发生了很重要的事情,为什么只叫走薛韵却不叫万晨露呢,况且那天万晨露还表现得如此悠闲,完全不像是公司出事了的样子。
她应该是能够明白自己心思的吧。薛谭小心撇了一眼薛韵淡漠的神色,见女人丝毫没有要解释的倾向,失望地收回目光。
这种问题就算问出口估计也不会得到回答。毕竟薛韵不想说的事情哪怕薛谭哭着求她,女人也不会吐露半个字。
问了也是平添尴尬。
万父把色香味俱全的饭菜摆放在餐桌上,喊她们过去吃饭。
薛谭立即起身走过去。
与此同时万晨露从楼上下来,她看了一眼喜怒难辨的薛韵和女孩逃跑一般的背影,绕过沙发把薛韵的电脑合上,弯腰小声问:“怎么了这是?”
薛韵无奈笑了笑,“又惹她生气了。”
这几天薛韵和万晨露都在家,于是薛谭也在万家住了几天。手机里已经分手了的孟文霖每天都有发来消息,两人的状态和以前没什么区别。
而盛晚在薛谭没有回复他希不希望他还手后,就再也没有发过消息了。
薛谭没有追过人,甚至接触过的同龄人都少得可怜。她猜测盛晚可能有点生气了,不过也不确定,因此并未搭理他。
动物园之旅结束后,万晨霜和薛谭的关系拉近了一些——当然,只是万晨霜单方面的。具体表现在死鸭子嘴硬的男孩终于在薛谭面前稍微坦诚了一些,连万晨露都忍不住惊讶他是不是受什么刺激了。
“咚咚——”
窝在被窝里打游戏的薛谭隐约听到敲门声,她拉掉被子仔细听了一会,咚咚的敲门声再次传来。
以为是薛韵或万晨露,薛谭关掉游戏机下床开门,却不想映入眼帘的是万晨霜。
“有事吗?”
男孩今天一改往日清纯高雅美少男的打扮,穿了一件白色宽松短袖衬衫和白色条纹长裤,终于有了几分正常男孩青春洋溢的活力。
“陪我逛街。”
薛谭关门。
“喂等等啊!”万晨霜在外面拍门,气急败坏:“你先把门打开行不行?”
薛谭回床上打开游戏戴上耳机,充耳不闻万晨霜的叫喊。打了一分钟,耳机里的歌声被手机铃声打断,是万晨霜在打电话。
她不耐烦拿起旁边的手机挂断,下一秒万晨霜的电话再次打过来。
砸了一下床,薛谭放下游戏机脸色难看地打开门,一把把男孩拉进屋里。
万晨霜脸上绽放笑容:“薛谭!”
薛谭一手按住男孩肩膀把他推在墙上,“知道我是谁吗?”
万晨霜愣了一下,歪头不明所以:“你说什么?”
薛谭凑近男孩,轻轻拍了拍他柔嫩的小脸,又问:“知道我是谁吗?”
万晨霜终于看出来薛谭脸色不对,支支吾吾没有说话。
薛谭手掌下移,放在男孩被白色布料包裹的手臂上,她捏了捏,没想到男孩看着挺瘦,竟然还有肌肉。
男孩猛地瞪大眼睛,一下子红色从脖颈蔓延整张脸,下意识要缩回胳膊,结果薛谭突然捏着他肌肉的手突然用力。
他吃痛地低叫了一声,薛谭改为大拇指和食指第二指节用力掐下去,万晨霜霎时疼的往后躲。
“再问一遍,我是谁?弟弟。”
“弟弟”两个字出口万晨霜如何还不明白薛谭的意思,他对这位继姐直呼其名那么多年女孩也没说过什么,这会直接动手想来是真的生气了。
他黑葡萄一般的圆润大眼睛盈满泪水,委屈极了,好似薛谭是什么欺负人的恶霸。可女孩动手简直毫不留情,他实在疼的受不了了,赶忙说:“姐、姐姐!”
薛谭不再掐万晨霜了,但依旧没松手,冷冷看着他:“还有话要说吗?”
万晨霜被薛谭吓得直接哭出来,脑筋突然上道了脱口而出:“对不起,对不起姐姐!我不该那么没礼貌!”
薛谭终于放过万晨霜,呵斥男孩出去。
男孩撇了撇嘴,还想要说些什么,大概是还没有放弃要和薛谭一起出去逛街。然而对上薛谭阴恻恻的视线,他吓得红脸煞白,赶紧说着对不起退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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