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舟说:“会冷。”
水如藤蔓,是爱攀爬的。沉在水里的部分受着温,水面上的就要受凉,遑论总有出水的一刻,那时候就容易着凉。
“是吗,”池染转回头,盯着幽蓝的水面,兴致不高,“随便。”
余舟也脱了鞋袜,学着他的样子,把小腿挂进恒温泳池里,刚开始是很舒服的,没一会儿身上就觉得冷。这是当然的,出席宴会的正装对深冬来说还是太薄了。
“你干嘛?”池染扯着嘴角,语气不太好,“闲的?我这没有你的尺码。”
余舟并不担心,最差也就是被人发现浑身狼狈,笑几句又掉不了几块肉。
“没事。”他轻飘飘地说。
池染闭嘴了,泳池边一片静默。
渔岛四面环海,整座岛不大。池染小时候不是个听话的孩子,每次和养母吵架闹了矛盾,就会偷偷跑出去,跑不了多远,在海滩边坐着,潮涌时,海水和金黄色的沙砾扑在他脚背桑,是特别治愈的时刻。
等过了半小时,养母就会发现他不见,带着人来找他,找到了怒气冲冲地指责他让人担心。池染总是不以为意。
回到池家,这样的时刻就没了。不说海,就是个湖都不好找。
好不容易能对着泳池,又有个存在感极强的人凑在身边,真是没一刻清静。幸好他知道自己的坏情绪从何而来,又能以什么方式解决,不过一会儿他就整理好心情,抹了下眼角。
丢下一句没头没尾的:“你真烦。”
又说:“别跟来。”
湿漉漉、水淋淋地站起来,去旁边的控制室关泳池加热器。
西装裤浸了水,又冰又沉地黏在腿上,很不舒服,池染一路走过去,留下一串湿脚印。关掉加热器,走员工电梯回到自己套房,池染换上备用西装,又翻出一套宽松简便的运动服,装在袋子里重新下楼。
电梯里,他收到池兴业助理发来的消息,老爷子问他在哪里。
大概知道他并非没有脾气,自己发可能收不到回信,就叫助理给他发。再怎么样,助理都是外人,家里的事不该闹到外人面前去,这是人人都懂的道理 。
池染问什么事。
那头叫他去副厅一趟。
池染就拎着个纸袋去了。打个巴掌给颗甜枣,轮到他拿好处了,没道理不去。
主厅用作拍卖会场,一些闲不住,对拍卖没兴趣的年轻人就来了副厅玩。
池染一进去,就和几个人撞上了。
“池染?”对方一眼认出他,又往他身后看,“奚鸿轩呢?怎么没跟着你男朋友?”
“靠,老奚追到手了吗,你别瞎喊。”
“这有什么,不迟早的事吗!”
池染笑了一下,也开玩笑似的:“你们别乱说,我爷爷都没同意。”
众人见他接茬更加兴奋,都没发觉身边逐渐静下来。
领头的那个马脸说:“谈恋爱你情我愿的事,需要你爷爷同意吗?”对方反问,“他们上了年纪的,眼界不行了!”
池染牵了牵唇角,忍不住被逗笑了,目光穿过人群看向他们身边,优哉游哉地叫:“爷爷,你怎么来了?”
几人回头,见自家父母围绕赔笑的老人,正是这场宴会的主人池兴业。反应快的,瞧见几个大人的脸色,想到刚刚说了什么,冷汗瞬间从额头掉落了。
这场宴会,他们几家本来是没有资格参加的,几个近年起头的“暴发户”,和本地经营了近百年的家族,怎么比?
后来不知是父母疏通了什么关系,还是走了狗屎运,突然拿到了邀请函。参宴前被千叮万嘱,千万不能搞出什么幺蛾子来,结果,说坏话被人家抓了个正着。
“混账东西,一天到晚管不好那张嘴,看我回去怎么教训你!”
“爸,”马脸男生瞧了眼池兴业的表情,还想狡辩,“我……”
池兴业冷笑一声。
男人一顿,老爷子明晃晃不满意这样的解决办法,他们今天参加晚会,不求谈成什么生意或是入了人家青眼,只想混个脸熟,万万没想到,如今要担心别从此得罪了人家被“封杀”。
想到这,男人心头实实在在起了火,一巴掌往儿子脸上甩去,啪的一声,男生脸上登时浮起红印。
整个宴厅都静下来。
“爸!”他不可置信叫道。
“闭嘴,你当自己是多厉害的人物,蠢不自知!还不快给长辈道歉!”
“……对不起。”
池兴业没说话,池染乖觉道:“叔叔别生气,开开玩笑而已。”
男人赔笑着说对对,心里却是不在意的,池家两个孙子负责这次晚会,老爷子最后却只提起一个名字,对这个长孙的态度不言而喻。若不是那混账小子提了老爷子,哪还需要这么大的阵仗。
幸好这小子还算上道。
下一秒,就听池染说:“他只是不知道爷爷要亲自安排我的婚事,想撮合我和他哥们儿而已。”
“没没没!他哪有这个胆子!”男人嘴上这么说,心里暗恨,刚才分明说的是恋爱,怎么就扯上婚事了。
话说得明褒暗贬,仿佛他儿子大逆不道地觉得,池老爷子没资格管小辈的婚事,得先听自己的。
挑拨离间的意图不要太明显。
果然,在外流落了二十多年,能学到什么好手段?
“池大少爷一表人……”
他的话没说完,池老爷子忽然冷哼一声,在众人没反应过来时扬起拐杖,狠狠敲在那男生腿上,实木棍棒和皮肉相触的闷实响声让人头皮发麻。
“啊!”男生整条腿登时没了力气跪在地上,他捂着被敲的地方,眼泪唰的一下出来了,又惊又俱,“爸,我的腿!我的腿断了!!”
“老爷子,您——”
“我池兴业的孙子,轮不到任何人指点!”老爷子中气十足的怒声让在场几个大人下意识缩了缩脖子。池染过去扶住他,假惺惺地说:“爷爷别气坏了身体,不是什么大事。”
池兴业顺了顺气,看着男人意味深长道:“自己教不好小辈,就别怪别人出手管教,这次是一条腿,下次就不知道是什么了。”
男人表情僵住,脸色很难看,其他人心有戚戚然,一时竟没人敢去扶地上的男生。
池染跟着池兴业走了,走出大厅,老爷子看了眼他手里的袋子,没问他怎么换了身衣服,“认识新朋友了?去找他们玩吧。”
池染乖巧地应了个好,转身回泳池。
池兴业帮他出了气,在众人面前给他立了威,有今晚这一遭,没人敢看轻他这个没有名字的长孙——至少明面上没有了。
可是道阻且长啊。
池染回了泳池,没想到他忙着,余舟这里也有客人。
秉持着偷听偷看容易倒霉的原则,池染这次没躲躲藏藏,正大光明站在他们身后不远处。
“……你和那个池染还真挺配,都是家里不受欢迎的多余人物。”
阴阳怪气的腔调挺熟悉的,池染一下子想起来了,这位不是他和余舟在医院挂水时碰上的,不知道他爸有两个私生子的炮灰A吗。
即使参加宴会特意收拾过,他的打扮还是那么炮灰。
余舟插着兜,声调轻轻的:“你和你兄弟的事情解决了?”
“我爸有两个私生子又怎么样!只要我是他亲生的,属于我的东西就没人能夺走!倒是你,作为一个外来者,在余家,也能待得心安理得吗?”
余舟用气音发出一声疑惑的嗯。
池染心里啧了声,要不说他不会吵架呢,人家都怼脸开大了,他还没反应过来。他正要开口,余舟就有了动作。
他抬起腿,修身西装裤勾勒出极其流畅漂亮的线条,轻轻一踹,把人给踹泳池里去了。
扑通一道巨大的落水声。
池染动作一顿,关了加热器,这可是实实在在的露天冰水,透心凉。
下水的那位猝不及防呛了好几口,等浮出水面,砸了一箩筐脏话出来。
余舟没听见似的,好整以暇地瞧了一会,把手从兜里抽出来,在对方扒着的岸边蹲下,单手抓住他的头发,一把将他的脑袋摁进水里。
水花扑腾而起。
池染:……哇哦。
染染:他虽然会把人摁水里,但是不会吵架诶。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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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这一章讲的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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