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城，早上五点。
天还是混黑的样子，路上一个人影也看不见，这个时间应该要有早点出现，但是街上还是空荡荡的，角落里的浓雾在这座城市里蔓延着，安静得仿佛是一座空城。
在阴凉的地板上，一部冒着光的手机嗡嗡响着，闹钟不厌其烦地提醒还在被窝里的人。
窝在被窝里的明知欢烦不胜烦，在打了一个又一个哈切之后，才慢吞吞开始穿衣服。
“最近又变冷了很多。”明知欢冷淡得陈述着，他看着自己手心里被掐出来的血痕，习以为常得去卫生间清洗起来，他算是一个思想比较丰富的人，晚上做噩梦吓得自己掐自己什么的，对他来说也许也是平淡无波生活的一点意外。
明知欢看着镜子里自己浓浓的黑眼圈，对着自己翻了个白眼，续而刷牙。
二十多年循规蹈矩的日子让他对着机械化的生活没了什么期待，苟且而已，早上在鸡都还没叫的时候，他就准备起床，洗漱，然后吃点小贩那买来的预制品，挤地铁，上班路上再买杯难喝得要命的咖啡，接着就工作，百无聊赖又毫无意义。
清晨第一缕凉风吹到他脸上的时候，他都要疑心自己是不是进了冰窖，刀子一样的寒风割在他肉里，明知欢把帽檐又往下拉了几分。
刚过完年才到立春，路上没什么人，比他平常见到的还要冷清，明知欢选了他冬天的早上最常吃煎饼果子，老板和年前有些不一样，明知欢只看了一眼就收回了眼神，声音还是那副半死不活的样子，“一个蛋一根肠，一片生菜多加点酱。”
“好嘞，十块。”老板热络得应着，瞥了一眼明知欢开口道：“小伙子过年怎么不回家？”
明知欢扫码付了钱，顺便看了一眼时间，五点四十，还来得及。嘴上就慢吞吞回：“过完了，要上班。”
老板好像真的很缺人讲讲话，他马上话赶话道：“辛苦。小伙子我看你经常来买，家住这附近吧？你们年轻人不爱看新闻，这周边最近不太平，小伙子要当心些啊。”
“谢谢老板。”人家好心一片，自己应该做出一点回应。
老板东西做得很快，明知欢拿了之后又道一声谢，热乎乎的煎饼让手里的温度逐渐升高，明知欢咬着这口温度，终于暖和一点了。
紧赶慢赶买了咖啡到公司门口打上卡后，明知欢松了口气，确保自己没迟到才准备慢悠悠晃到座位上。
“让让让让！”
一声暴呵炸响在办公区，所有人不由得抬起死气沉沉的脸，明知欢正准备回头，就见一个蓝色的脑袋把他在打卡机旁边撞飞了，一声清脆的机器打卡成功提示音让明知欢感觉好像听见了天国的钟声。
躺在地上的明知欢一边听着周围慌乱的杂音和关心的话，一边在心里想着，这工作果然还是做不下去了，到底时候才能退休。
生无可恋地站起来就看见那颗蓝色的脑袋不断得道歉，话里还是风风火火的：“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先生，我给您赔偿一杯咖啡吧，原谅我的莽撞！”
看小孩头都快低到地上了，明知欢忙道：“小事，我背硬，撞一撞没什么，你别内疚。”
事实上疼得要跳/楼了，真是为难他这把老骨头了。
周围的同事呵呵笑着，纷纷打圆场：“对啊，小裴总，不用内疚小明他年轻着骨头硬。”
......
“我请大家喝咖啡吧，就当为小呃......小明哥赔罪了。”
还没等明知欢说好或不好，小孩又像风跑下楼去了。
同事们老神在在拍着明知欢的肩膀，“还好你平常老好人惯了，刚刚那位是裴总疼在眼珠子里的小儿子，组长早些时候特地敲打了我们几个，你总是卡着点的作息大概和这风火轮小孩撞上了，幸好人还算真诚，现在他就叫的出来你的名字，下放基层带他的人恐怕是你了，恭喜恭喜。”
三言两语明知欢就看到了未来的鸡飞狗跳，他对着同事笑笑，“那我太幸运了，下放的太子爷由我来带。”
几人都被他逗得不行，刚要趁机会多唠几句，就听见组长粗犷的声线自门口传来：“干什么干什么，都杵在门口，没活了是吧？”
众人一哄而散，明知欢一面左耳朵进右耳朵出一面在工位上打开电脑，组长手狠狠得指了几个人，正好风火轮也急哄哄上来了，刚刚疾言厉色的组长一下子歇了火，赔着笑道：“小裴总？怎么拿这么多东西，累坏了吧......”
谄媚的话一半没说完，风火轮就打断道：“王叔，叫我小裴就好了，爸爸说了我们开工早，不要对哥哥姐姐态度那么差，大家都不容易的。”
“是是是......”
风火轮拿着咖啡一个一个发着，嘴上念叨着大家都辛苦了，这么早上工之类的，等到明知欢的时候风火轮笑得更灿烂了，语气里带着愧疚：“小明哥，今天早上实在是抱歉，我之后一定好好看路。”
“嗯......”
“诶!”组长一声叫唤着，差点让刚明知欢接过咖啡又洒了，明知欢无语看向组长，“小裴诶，你和小明认识吧？”
两个人对视一眼，明知欢刚要撇清关系，组长就急哄哄道：“这就好办了！小裴刚来，还不熟悉，小明是高材生，你带带他，可以吧？”
......
我就知道。
明知欢在心里跑过了一万匹草拟吗，开口已经带上了专业的假笑：“还得看看小裴愿不愿意呢。”
“真的吗？”风火轮眼睛顿时亮了，“太好了，我愿意的小明哥。”
我的老天。
“两全其美！”组长笑呵呵拍拍明知欢的肩膀，“小明能力很强，这件事交给你我最放心了，你们两个之后可要好好相处。”
“好的好的，组长这件事交给我你就放心吧。”
明知欢麻木应着，组长走远了之后他才对风火轮道：“你把位置搬我隔壁吧，有什么不懂的可以和我说。”
“好！”
小孩拎着名牌书包就放在隔壁的空座上，毛茸茸的脑袋又蹭到明知欢旁边，自我介绍说：“我叫裴云翡，小明哥你叫什么？”
明知欢操作着接收文件，淡淡开口：“明知欢，不用叫哥，你随意就行了。”
裴云翡点头，又道：“哥你是做什么的？”
“游戏的美术设计。”
“难怪王叔要我和你学习，明哥，我大学是学艺术的，虽然是声乐，但是我们殊途同归嘛，哈哈。”
“......”
一天下来，明知欢深切的感受到其他同事之前带新人的不满，他这位何止是什么都不懂，简直是对游戏行业一窍不通，偏偏人爱学，这不懂那不会，就会马上来找明知欢学习，幸亏刚开工，还不算忙，饶是如此，明知欢也累的够呛。
明知欢一头收拾着准备下班的东西，一头为裴云翡讲解着。
裴云翡“明哥，你会不会觉得我很笨啊。”
见小孩沮丧看他，明知欢淡淡的违心说：“没，你挺聪明的。”
夸了一句小孩尾巴就翘起来了，又叨叨念道：“明哥，你现在是收拾东西下班了吗？”
“嗯。差不多到时间了。”
“明哥，下班之后你有什么安排吗？”
“没。”
还有两分钟就可以走了，回家泡点泡面吃吃，上次买的那些口味还没开封。
明知欢木着脸看屏幕回答着裴云翡的话。
“那明哥，我可不可以多和你待一会？”
“嗯......嗯？”明知欢疑惑看他，干什么这小孩，愣愣道：“我不加班。”
裴云翡慌张摆手：“不是不是，明哥我是想送你回去，路上顺便多和你学学。”
“啊，你高兴就好。”
坐上裴云翡的车之后，明知欢不由自主得挺起背来，僵笑道：“随便放我到前面的路口就好了，多谢小裴了。”
裴云翡笑笑，手在方向盘打个转，“好嘞哥。”
“别，别叫我哥。”
实在受不起。
这车贵的吓死人了。
我那破烂小区不配。
“嗯？”裴云翡疑惑道，但也没太在意。
停好车后明知欢就连连道谢，抓着自己的小包溜下车。
裴云翡大步跟上：“哥，我送送你。”
明知欢诶诶应着，“真不用，小裴快回去吧？”
“没事，哥你对我那么好，还不嫌弃我笨，我是真心想送送你的。”
“。”
推推搡搡的好像是过年送红包。
两个人拉拉扯扯到了小区楼下，明知欢头疼说：“到都到了，那小裴你有兴趣上去喝杯茶吗？”
裴云翡笑得眼睛都眯起来了，“好啊好啊，明哥你也太好了，谢谢明哥。”
明知欢认命将他带回家去，裴云翡端端正正坐在沙发上等着他，嘴里还喋喋不休：“明哥你不知道，你是我见过最亲切的人，我爸那个糙老头子一点都不懂我，年轻人就应该野，他就知道管着我，明哥我一见到你就像那什么，一见如故......”
少爷下一句不会要说他就像裴云翡的爸爸一样吧？
明知欢心里胡乱猜测，刚要开口问他喝什么种类的茶，就看见客厅里平常没开过的电视忽闪忽闪打开。
电视机黑白色块闪了几秒钟之后，切到了一个像是什么恐怖台一样的地方。
渗人的音乐吸引了两人的视线，粗糙沙哑的女声诡异笑着：“好奇怪啊今天，我的肚子怎么自己在长大......”
女人神经质的笑声渐渐停下来，她抚摸着肚子轻轻哼唱着温柔的童谣。
伴着女人低低的哼歌声，一句无机质的男声像是在明知欢头顶响起盘旋：“云水小区的各位，居然被我选中了，实在是太幸运了！我是Y27的【林中鸟】，要记得我的名字哦。”
明知欢皱着眉抬头看向天花板，什么都没有，一时间不知道该疑惑还是该奇怪。
见裴云翡也在疑惑开口解释道：“大概是谁的恶作剧吧，别担心。”
“砰——”
巨大的声响在小区下公园里响起，两人同一时间朝着阳台走去，明知欢看见平日里常在小区里遛狗的大爷整个人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在空气里被抛起又落下，大爷连一句惨叫都发不出来，就这么被砸得血肉模糊。
“3502的住户在这个时间了居然还在外面闲逛，这可不是云水小区的各位应该学习的对象哦，小惩一下，大家引以为戒！”
【林中鸟】这次的声音明显兴奋了很多，末了他像是祈祷一样说：“希望大家今晚都可以睡个好觉，我可是整个Y27最仁慈的管理员啦。”
电视机随着【林中鸟】的尾音一起安静下来，屏幕抽搐了两下才暗下来。
明知欢与裴云翡对视一眼，都从两人眼中看到了害怕。
真的死人了，这不是梦，也不是什么恶作剧，这样超自然的事情是真实的。
裴云翡虽然嘴哆嗦着，但是居然还有心情说：“明哥，我玩过这一类游戏，是不是末日生存的？”
明知欢同样绝望道：“大差不差吧，这也太疯狂了......”
明知欢苦恼得想，明天不能工作了，这可是他找到，最适合他这种咸鱼的工作啊。
他平淡无波的生活，居然离他而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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