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况且,邓大人——已经承认了。”
梁疏璟口中云淡风轻,在常默听来却如要索他的命一般,字字诛心。
“常大人,本王耐心有限,只给你一盏茶时间,你看着办。”
言罢,梁疏璟便坐至一旁的椅子上,端起茶盏细细品起来。
常默眼下即便是心急如焚也无用,他既与邓宜凭那一纸文书弹劾江知府在先,如今却被梁疏璟拎出了把柄,这下再到皇上面前,犯的便是欺君之罪了。只是事情不过才发生三天,为何邓宜就已经统统交代了,莫非是二人密谋的信笺已经被发现了么?照这么说,邓宜岂不是并未将那几张信笺焚尽?
一番过后,眼见盏中茶已见底,梁疏璟又慢悠悠催促起来:
“想好了么?常大人。”
“不对,应该是——想好如何交待了么?”
梁疏璟慢悠悠一句话,终于是道破了常默最后的心理防线。
“我说!殿下!我全都说!”
“洗耳恭听。”
梁疏璟淡淡点了点头,放下了手中的茶盏。
“微臣那日在应试人员的名册上无意间看到了江愿明的名字,几番打探后才知道他是江知府塞进礼部来应试的举人,微臣预料他定是学术不精,便偷偷找上了江愿明的母亲陈茵茵,谁料陈茵茵与微臣一拍即合,欣然同意了泄题这门交易...”
“陈茵茵一介歌楼女子,唯一能做的便是倚仗江府,她同你能交易什么?”梁疏璟接着问道。
“微臣并未打算同她交易什么...只是为了趁机推江知府下水...”
梁疏璟徐徐拍了拍手,唤出了躲在门后的众人。
“诸位可都听清楚了么?据常大人所言,看来江氏泄题一案...是桩冤案呢。”
谢闻道携着礼部诸多官员、大理寺众人,以及转运司邓宜欣然走出,邓宜怒不可遏指向他:
“常大人!本官自认待你不薄,你却如此欺诈本官,凭着满口胡言污蔑江知府,还联络本官与你一同上奏!究竟是何居心!”
常默心中连挣扎的余力都不剩,恍恍惚惚瘫倒在地,两眼失神。
“将人先押下去吧,三日后带到朝堂审问。”
梁疏璟神色冷冷,望着常默的眼神,如同在看一滩无用却是费神的渣滓。
元璟府。
“江少卿!殿下回来了!”
霜浓与月见一路小跑,身后跟着方从礼部回来的梁疏璟。梁疏璟面色冷峻,似是对二人这般通风报信略有不满。
江愿安闻言放下手中的诗集,懒懒打了个哈欠,抬头望去,瞧见了梁疏璟风尘仆仆回来的身影。
“殿下,你搜集到什么证据了?”
案上四处堆满了果子蜜饯,宣纸上胡乱画了几句诗,梁疏璟见这副场景,便知她在府上定是待的倦怠的很。
“你猜。”
梁疏璟坐至她身侧,有意无意打趣。
“哎,我猜不中。”江愿安又懒懒躺下,摸了摸空空如也的肚子。
“没命璇玑备些茶点么?倒是难得用功,都读了哪些诗?”
梁疏璟正欲将她手中那册诗集夺过,却被江愿安一个侧身躲开了。
“哎——你别动,我来与你对对诗。”
见她满是狡黠的双眸,梁疏璟欣然点头应允。
“咳咳,”
江愿安低眸一笑,
“遥见明月挂天边!”
梁疏璟轻嗤一声,
“你当我不记得这是你在西域胡诌的诗?”
江愿安没想到他竟真记得,唇角微翘,笑沐春风,眼中那抹狡黠转瞬无踪。
“那你说说,下一句怎么对?”
遥见明月挂天边...梁疏璟低下头,细细琢磨起来。
“不见思君长缠绵。”
他心中本意接的是“不见思君共婵娟”,可见不到心中所思之人,共婵娟又有何用,倒是日日夜夜遭与愁绪缠绵。
难道思念父亲母亲,便能与他们共婵娟了么。
正当梁疏璟低头怅然之际,江愿安兀然鼓了鼓掌,
“好诗好诗!殿下!你真是才貌双全!出口成章!实在是沧海遗珠!”
梁疏璟沉了沉脸,一阵无言。
只是“思君”二字,又悄无声息引起了江愿安的注意。梁疏璟日日总那么忧郁,难不成说忧郁也是他的天赋?
天边云色青青,水汽弥漫,似是要落一场雨。
“殿下,江少卿,晚膳备好了。”璇玑在门外轻声提醒,打破了二人难得的一番寂然。
待到晚膳,江愿安的心扉才敞开些,用膳也多了不少胃口。
她的余光总落到对面的梁疏璟身上,心想少有和梁疏璟这么面对面心平气和用膳,倒是惬意。周边都是令自己放松的存在,使得江愿安心绪不由开始滋生。
她一直都能像这样留在元璟府用膳吗?倘若以后与心上人成婚了,还能回元璟府吗?又有什么样的男子才能做她的心上人呢...
也能对出“不见思君长缠绵”那样的诗来么?
她不由开始仔细观察起梁疏璟,眉间细碎点点愁,未见过的人,还以为他生下来携的愁绪便要比上女子还多出一番。
“看够了吗?”
梁疏璟冷不丁开口,抬起头来与她对视。
那份目光果然还是那么冷峻,就像裹挟着散不去的京川冬日里阵阵泠冽寒风,幽幽雪意。
“嗯…嗯?没!不是,没看!”
江愿安急忙摇摇头,解释半天反倒越添越乱。
“没看?”
“没看!”
蛮不讲理。
梁疏璟无奈她满口胡话的性子,只罢低下了头。
“礼部郎中常默如今已被查出来了,泄露试题一事是他所为,不过,你父亲将江愿明送去应试一事,要如何同圣上解释?”梁疏璟低头看着碗中的饭,口中漫漫道。
“真的吗?殿下,你真厉害。”
江愿安有意先给梁疏璟脸上贴贴金,毕竟怎么说,他这回算是江府的恩人了。
“...我问你话呢。”梁疏璟听到江愿安脱口而出的厉害,倒有些许不好意思,更不敢抬头看她。
“唉...当初这件事情是祖母和陈二婶出谋划策,最终父亲才妥协,有什么办法能让父亲全身而退呢...”她看似喃喃自语,实则这诸件事,还是要靠梁疏璟。
“你那位二婶这么喜欢趟浑水,这次便叫她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罢了。”梁疏璟淡淡道。
“真的吗?可以吗?”江愿安只差两眼放光,迫不及待追问下去。
梁疏璟未再开口,只是浅浅点了点头。
到这里,诸多难题便都一一迎刃而解了。
静心亭。
二人用完膳难得清闲,坐在亭中赏着融融夜色。
“殿下,为什么我的房间离你那么近?”
“那是璇玑备的。”
“那你怎么不吩咐璇玑...让我们共处一室呢?”江愿安嘴角勾起一抹坏笑,凑近梁疏璟耳边小声念叨。
梁疏璟闻言眉心一皱,
“你是女子么?说得出这种话。”
“切,”
江愿安心中一阵不屑,
“...可那夜在云清寺,我们不也是共处一室吗?”
云清寺...梁疏璟一阵无言,默默心虚移开了眼神。
还未出片刻,亭外便淅淅沥沥落起雨来,雨水落地沁湿泥土的气息四散,同二人在云清寺那夜一模一样。
璇玑听闻屋外落雨,正欲将伞送去,便遭霜浓月见两个丫头拦下,满脸坏笑:
“这可不是留给殿下与江姑娘独处的好机会么?”
“这...不好吧?”
“有什么不好的,和江姑娘这样待在一起,殿下求之不得呢!”
几人正低头悄悄议论之际,便听梁疏璟冷冷一声“霜浓”从身后传来。
两个小丫头吓得急忙躲至璇玑身后,佯装无事发生。
缘是梁疏璟猜到要天要落雨,早早便在静心亭内备好了纸伞。但霜浓说的倒也无错,他与江愿安这样待在一起,求之不得。
江愿安站在梁疏璟身旁悄悄浅笑两声,二人本就挨在一起离得极近,女子细微的几声轻笑分毫不差落入梁疏璟心中,比伞外的雨声还清晰。
“时辰不早了,带少卿去歇息吧。夜间记得关好窗子,勿要受凉了。”语落,梁疏璟便撑着伞远去,留下四人还站在原地。
“霜浓,你们方才在说什么?也和我讲讲嘛。”
论起看热闹的那门心思,江愿安丝毫不逊色。
“方才璇玑姑娘正欲去送伞,我们便将她拦下了。”月见凑近江愿安身旁说道。
“啊,为什么呢?”
“因为...”霜浓故意同她卖关子,因为什么迟迟不说出口。
“因为什么?”江愿安迫不及待问道。
“因为和江姑娘待在一起,殿下求之不得呢。”
璇玑无奈一笑,将方才霜浓的话重复一遍。
“哎呀!璇玑!”月见和霜浓见璇玑早早便透露出来,心中不甘,笑着将手搭上璇玑的双肩。
唯独江愿安心中一阵迟疑,怎么明明是自己问的,最后倒像是给自己招笑了?
“什么...什么求之不得,你们乱说。”江愿安双颊肉眼可见染上桃红,说话也失了底气。
梁疏璟那样的人,才不会想和她待在一起。
“江姑娘不相信?”霜浓问道。
“姑娘勿要不信,留给您的那间屋子,上上下下都是殿下打点的,殿下还特意关照了,要离他的寝屋近些呢。”月见笑眼盈盈附和。
“就是就是,殿下连吩咐绣娘为姑娘制的新衣,都是按照姑娘喜好的布料与纹样做的。”
“好了!不要说了!你们这都是自己胡乱猜的,我可从未同你们殿下讲过喜好什么布料与纹样。”
“姑娘是没说过,可是殿下心细,平日里姑娘穿得最多的就是天青、浅云、月白这样素净的颜色了,不信,姑娘您低头瞧瞧。”
闻言,江愿安低头一看,果真是一身霜色云纹百迭裙。
霜浓与月见偷笑一声,扶着她道:
“奴婢们不打趣您了,带您去歇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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