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睡了多久?”祝诀醒来后下意识地看向前方,黑板上方赫然挂着“高考必胜”的红色横幅,晃得她眼睛生疼。
“跑操前你说你不舒服,现在跑操刚结束。”同桌严冀撸起校服外套的袖子,灌了一大口冰水,意犹未尽。
陌生的声音。祝诀彻底傻眼,前一秒她明明还在快餐店里和初中同学聚餐,中考刚刚结束,大家都将各自开展新的学校生活。祝诀早上还没习惯不用早起的日子,起来得太早,没聊几句觉得脑袋越来越重,印象中是趴在桌子上睡着了。
现在脑袋依旧昏昏沉沉,像是有人往里头灌了一**浓雾,一汩一汩地撞击着神经,又倏地散开。
祝诀摸摸自己的脸,简单地活动身体,可能是心理作用,似乎有点长高。
但无论是身上灰黑色校服还是这个陌生的教室,都毫不熟悉。祝诀觉得自己的灵魂飘在一边,并不在这副躯体里,似乎一用力就会发出“嘎嗒”的声响,不由得心底涌上一阵恐惧。
这是梦吗?
头部的疼痛感丝丝缕缕地蔓延开,好似无数根针,洪水般倾泻到眼睛周围。
“你的意思是,我现在高三?十八岁?”祝诀呆滞地看着男生,严冀被她看得背后发凉,默默地拽下校服袖子。
“严格来说,年龄的话,那得看你的出生年月日。”
好家伙,回了一句废话。
祝诀努力冷静下来,她观察四周,看到同桌的作业本上写着他的名字,立刻在心里默念几遍,强行记住。
周边的同学们也在小声地默念着什么,好像是英语单词。
“不会要听写吧?”
“对啊,昨天学的新词。”
“哪一页哪一页?”祝诀从根本不熟悉的桌肚里慌忙找到英语书,刚翻到严冀所说的五十三页,英语老师伴着上课铃走进教室。
“开始听写。”
一句话,给祝诀下了判旨。
“你怎么了?”下课后,祝诀一脸幽怨,严冀忍不住问道。
“我只模模糊糊写出来两三个。”而且肯定不对,祝诀的词汇量停留在初中,写出来的都是很简单的同义单词。
连笔都拿错了。祝诀拔开笔帽在纸上写了两个字母,才发现是红笔,她狼狈地换好笔,英语老师已经报下一个单词的中文意了。
但或许是过度紧张,听写后头痛昏沉的感受随即消失,灵魂仿佛正式嵌入身体般自然。
“怎么可能?”严冀本以为刚刚祝诀不知道听写哪一页已经够夸张,“昨天还是你布置的单词抄写作业,说今天要听写。”
英语老师收拾好书本,用笔点了点收上来的听写本,朝祝诀使眼色。
祝诀下意识目光躲闪,幸好英语老师只是习惯性提醒她便快步离开,并没有太注意到。
“什么意思?”祝诀再次向同桌求助。
“把听写本搬到她办公室啊。”严冀咧咧嘴角,“你身体还不舒服吗?要不我帮你搬一下?”
此刻才知道自己竟然还是课代表的祝诀明白,死定了。
哪有这么不带喘息地被下达任务的啊?
严冀也察觉到气氛诡异,眼前的人仿佛换了一个人,或者说,仿佛失忆了。祝诀坐在位置上,没有半点要去搬听写本的意思。
不是梦,难道是穿越?
憋了一肚子话的祝诀准备开口发泄,把自己这几十分钟内经历的莫名其妙的一切都说出来,但刚张开嘴,她又犹豫了。
她突然觉得很累,摆摆手:“还好,可能昨晚没睡好。”
真说出来,可能会被当做精神病送进医院吧。
严冀站起来,走向讲台去搬听写本,祝诀连忙跟上去,搬着剩下的一半:“差点忘了,谢谢你帮我。”
严冀像是被雷劈了,抽动嘴角,艰难地回了一句“不用谢”。
祝诀跟在严冀身旁,穿过走廊,穿过追逐打闹的学生,穿过上行的楼梯,仿佛穿过时间的重量。她抓紧手中的听写本,默默适应并记住这条她作为英语课代表,以后经常要走的路。
总觉得走着走着就会走到快餐店门口,伸手推开门,冷气一瞬间涌进身体里。祝诀看见徐稔朝她招手,身边还坐着不认识但有一丝丝眼熟的男生,他压低帽子,看不清脸。徐稔一把拉过她坐到身边,她这才发现这次聚餐有很多别的班同学。
“不是老师组织的同学聚会,就随意一点啦,班里有同学带自己别的班的朋友来,说不定以后在一个高中呢。”徐稔凑在祝诀耳边小声道,“我旁边的,是我哥,岑……”
好痒。
沉浸在回忆中的祝诀腾出手来,按了按自己的右耳。
到办公室门口,严冀把听写本放到她手中那一摞的上方,示意她进去。万幸,英语老师坐在门边第二个格子里,进门就能看到。祝诀舒一口气,佯装自然地走进去。
回班级的路上,严冀没再问什么。祝诀看着这座陌生的教学楼,她记得她第一次看到这座楼现在的样子,也是在那次聚餐上,徐稔提到荣明三中的教学楼翻了新色,并拿出照片,照片里的三中就是现在的红白砖墙。徐稔站在金灿灿的校名牌子前,梳着考试一结束就去偷偷烫的卷发马尾,双手比耶。
“如果我没录到一中去了三中,说不定我们能分在一个班。”徐稔搂过祝诀的肩膀,冲她眨眼,俏皮模样清晰得如在眼前。
“徐稔……”祝诀喃喃道。
“什么?”严冀看向女生。
“呃,你认识徐稔吗?在哪个班?”
男生茫然的眼神将祝诀重新打入沉寂。
回到教室,祝诀别无选择地适应着她那张桌子。她看了一眼贴在桌上的课表,在桌肚里摸索一阵儿,找出语文书。
又过几分钟,语文老师慢悠悠走进教室。
“今天我们找几个同学上黑板默写前天的古诗,两天了,应该能默出来吧。”
语文老师是个上了年纪的男老师,叫方全文。他身穿松松垮垮的衬衫,手指摩挲着用洗净辣椒油瓶做的水杯,和上节课风格时尚精致的英语老师仿佛不在一个世纪。
祝诀有种不祥的预感。
“刚刚我在办公室听到你们班英语老师改听写,边改边生气,说有的人,以为进了常青班就能偷懒。”语文老师轻扶眼镜,“祝诀、李伟、杨子帆,你们上来默写。”
祝诀连诗的名字都不知道,但她已经坦然,大不了在上面像白痴一样站着,再挨一顿骂。
她如同要上战场前一样深吸一口气,还没呼出去,严冀突然在桌子底下按住她。
“老师,祝诀今天身体一直不舒服,跑操就没去,班主任也批准了的。”
其他两个同学已经离开位置正走上讲台,都不由得停下脚步,朝他俩看去。
或许是看到大夏天里祝诀异常苍白的脸色,语文老师放了她一马。
“那你替她上来默吧。”语文老师又推了推眼镜框,“不过今天下午放学前,祝诀要到我办公室再默一下。”
严冀快步上黑板后,快速地写下诗的标题。
祝诀连忙翻看语文书的目录,找到那首诗,顾不上别的,只能尽快地背。
“谢谢你啊。”中午放学,祝诀低着头收拾书包。
女生的声音闷闷的,像阴天遮住天空的乌云,四处缓慢飘散着。
“没事,如果还有什么地方,呃,不熟悉。”严冀不再一副被雷劈的样子,想了想,还是用了这个词,“都可以问我。”
出校门,祝诀甚至短暂迷茫家的位置。
还是之前的位置吧……她自嘲地想。
终于有时间细想发生的一切了。
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现在回去睡一觉,会回到快餐店吗?
不会真的要高考吧?就靠这二百多天?
这是谁的恶作剧吗?
想着想着,祝诀已到家门口,在书包侧边小口袋里翻找出钥匙。
看来放钥匙的习惯没变,哪怕换了书包。
“回来啦!”妈妈的声音嘹亮。在学校里待小半天的祝诀,总算听到熟悉的声线。爸爸和往常一样,喜欢在饭前看报纸。妈妈端菜上桌,提醒他快把报纸收起来。
一切都如昨日般亲切。
祝诀洗完手,坐到餐桌边上。
“今天上午你们老师打电话给我,问我你是不是最近没休息好。”妈妈夹了一块排骨给祝诀。
一切恢复今日的荒唐。
“有点儿吧。”祝诀吃一大口饭,含含糊糊地说。
“下午请假吧,休息半天。”
祝诀糊弄地点点头,反应过来后又猛地摇头。
“不……不用了,就是没休息好,我中午睡一觉就行。”
得尽快搞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好吧,你在学校还是不舒服的话一定要告诉班主任,打电话给我。”妈妈关切地摸摸祝诀的额头,没发现什么异样,只好暂时作罢。
吃完饭,祝诀回到自己的房间,发现卧室里贴着很多没见过的装饰画,甚至连墙的颜色都变了。
原来这两年我的审美进化成这样了。
好单调。
祝诀愣愣地站了一会儿,撕下一张装饰画,背部的纸稀稀拉拉地残留在墙壁上,祝诀无奈,只好又贴回去。
有些东西,再不喜欢,也只能让它待在原来的位置。
祝诀躺到床上,很快睡着。可仅仅睡了十多分钟,醒来后看见同样的天花板,她深深叹气。
算了。
祝诀起身开始疯狂搜刮整个房间。初中的东西都还在,但已经有了明显的岁月痕迹。她拉开书桌的抽屉,又在书架上仔细翻找,甚至连床底都找了一会儿。
她找到很多高一高二做的试卷,几乎都是高分,还有几张满分,放在房间角落的箱子里,似乎很久没动过了。祝诀坐在地上,看着那些陌生的题目。
和中考考题完全不在一水平线上。
又想起徐稔,祝诀站起来,偷偷打开卧室门。书房的门紧紧关着,不出意外,爸爸应该在里面午休。
只好等晚上再上线看一下。
祝诀掩上门,拖着疲惫的身体瘫回床上。
“祝诀,英语老师叫你。”
下午回到学校,祝诀刚坐到位置上板凳还没坐热,便临大敌。
祝诀差点忘了走路时手该放哪儿,一路顺拐着走到英语老师办公室。
“有要解释的吗?”英语老师快人快语,一边批改别班试卷一边问。
英语老师的红笔快速划过每一张试卷,也划过祝诀的心脏,发出尖锐难耐的摩擦声。
祝诀想解释,却不知道能说什么。现在这种情况,要么说错话火上浇油,要么答不上问题给自己挖坑。
见来人一点动静也没有,英语老师终于抬起头,正色道:“我知道,你生病了。”
祝诀这才想起上午自己“生病”了,甚至想要装咳两声蒙混过关。
“可是,你昨天下午的小测全对,里面就包含今天听写的大部分单词。”
祝诀的大脑飞速运转着,看来,要么说上午没认真写,要么说昨天抄了。作为英语课代表,祝诀选择前者说辞。
“现在不是初三啊,是高三啊!”英语老师突然提高声调,“差别很大!不要以为中考考了个好学校,前两年成绩也不错,高考就能高枕无忧了!”
“初三”一词,俨然成了祝诀大脑的敏感点。
现在不是初三。
我知道。
眼泪就这样毫无预兆地掉下来,落在英语老师的凉桌垫上。明明上午再怎么样都撑了下来,可是此刻的她大脑一片混乱,眼神空洞茫然,不受控制地掉眼泪。甚至过几秒,祝诀才意识到自己在哭,连忙伸手去擦垫子。
眼泪落到她的手背上,热热的。
这下换英语老师茫然了,祝诀这孩子平时情绪波动也不大,这才说两句,怎么这么大反应。
只好不再多说。英语老师把改好的试卷收拾好,连同一包纸巾递给祝诀:“回去吧,顺路把试卷送到六班讲台上,好好照顾自己身体。”
祝诀愣愣地接过,道声“谢谢老师”,又顺拐着离开。
自己的班级在七班,路过六班时,祝诀走进去把试卷放在讲台上,但她忘记擦眼泪,泪痕还挂在脸上,心事重重地离开。
“祝诀?”一个女生从六班教室后门跑出来,叫住她,“你怎么了?”
祝诀僵住,速速抹了一把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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