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机妙算,
天道无情,
命途多舛,
皆为天命。
快到晌午,娘从床上起来准备做饭,心里却有些着急:“小梅去抓药怎么还没回来?”
她心里想着:“这孩子又粘到哪儿去玩了?”
就在这时,我一拐一拐地进来了,脸上受了伤,额头上也有一块紫青紫青的。
娘睁大眼睛问:“怎么了?和人打架了?”
“没有,是摔的。”我垂头丧气地说。
原来,我从树上摔下来,算是运气好,正好落在大柿子树下的一小块泥池里,屁股下砸出一个西瓜形的坑,头部也重重地震了一下,昏厥了过去。
过了一会儿我醒来,看看四周,摸摸自己,身体却无大碍。
我看到,屁股周围全是砍过的竹子头!如果我再摔歪一点点,就可能插到尖尖的竹头上,我的小命恐怕就保不住了!
爹叫燕生,年轻时一直务农,家境贫寒。三十出头还没办法娶老婆,后来经人介绍娶了一个去世丈夫的女人。
这位二婚的妻子长得很标致:高挑的身材,纤细的腰,圆润的臀部,白里透红的瓜子脸,还有那仙女般的玉白色肌肤。
燕生喜出望外,爱得不行。
娘带着两个和前夫生的女儿来到我爹家,大女儿四岁叫大林,二女儿才两岁,起初没有正名,唤作二小。后来燕生报户口时,二女才有了名:春花。
爹真想生个男孩,但娘进门后第一个生的却是女孩,起名夏荷,我叫她三姐。最后又生的还是女儿,就是我冬梅。
娘刚生我的第一天,总共吃了四个鸡蛋,后来的几天主要是吃米饭和芋头,隔一两天才吃点肉。在月子里缺乏营养,又洗了冷水受了凉,身体慢慢变得很差,常常生病。
娘的病越来越重,我刚六岁时她就病故了。
我小时候没吃多少母亲的奶水,身上不长肉,虽然瘦,但还算不算体弱多病,身材也不矮。
那年秋天,爹想到找半仙算算,预测一下未来。
其实半仙只是视力差,饭碗和凳子什么的还可以看到,认人只是看脸的轮廓,书上的字当然是看不清。
爹去找他时,他坐在自家的饭桌旁,指了指桌对面靠墙的长凳子说:“坐吧!”
“你何时生的?”半仙问,“几年生?几月几日?”
爹很快就想起:“民国十九年。”
半仙想了想:“那就是庚午马年,还有月和日,还有时辰呢?”
“八月十一,嗯——听娘说是吃完晚饭,天刚黑时生的。”半仙歪了歪头又动了动屁股,“那就是酉时。”
爹想到我娘的生辰,又对半仙说了自己养的老三的生辰。
“最小的呢?”
“是老四冬梅,六六年属马,六月六生。”
“几时?”
“好像是中午饭后。”
“那还算是午时呢。”
半仙看了看爹娘和我们姐妹们的生辰八字,摇头晃脑,浑身打起颤来,一抽一抽的,像是在抽筋。过了一会儿,停住抽搐,然后不断用拇指对着食指、中指、无名指和小指这四个手指的指节,有顺序地点来点去,口中念念有词,计算着。
半仙是这样计算并确定爹的出生年份的:
公元一九三零年,是按纪年法,是庚午马年。
爹是太阳刚下山的六点左右生的,就在酉时内。
“嗯。”半仙想了想说,“这老四的命很硬,但是和你老婆的命有相冲。不是母亲不好,就是女儿不好,而她跟姐姐中也有一个相冲的。”
根据半仙的说法,老四我不好养,要早点送人,一家人才会平安。
爹想想,也是的,她娘不是被老四冲的?
但爹还有点半信半疑,因为他听说半仙也有算不准的,是不是再找别的先生算算,因此这事就先搁住了。地里正忙,也没法管这才六岁的女孩,所以仍旧让我到处玩到处疯。
多情却似总无情,唯觉尊前笑不成。
蜡烛有心还惜别,替人垂泪到天明。
春天来了,堂姐金莲来到家里,她对堂弟燕生说:“你老婆生前还会帮你做衣服挣点钱,现在就靠你一个,养这四个赔钱货。”她自己拉了一把凳子坐下,又说:“大的十五岁,明年就可以嫁人了。可最小也六岁了,还要养多久啊?既然算命的说冬梅不好养,还是把她送人吧!”大姑顿了顿又说道:“隔壁石井村有个人叫大头的,四十岁了也没妻没儿,家里却有四个谷仓,从不缺粮,生活好过。不如把冬梅送给他当女儿。”
爹想了想,也就同意把我送人了。
这也是:
父为子纲,孩子的命运只能服从父亲的安排;
重男轻女,作为女儿也只是个赔钱货而已。
按大头家的想法,女儿长大了,可以招婿进门,传宗接代就没问题。也就想要我。
那天金莲又来家里,她带来了大头送来的钱。
“大头同意,说好冬梅过去,给您这两百块。”
我在门外听见了。虽然我才六岁,但我对姑妈的话听得懂:想把我卖掉?我不干!
我不想去,可是爹骗我说:“我们家里穷,到了他家又有吃,又有花衣服穿。”我一听说有漂亮的花衣服穿,有点动心:六岁了,还穿姐姐的破衣服呢。
不过一转念,我还是觉得在家里有姐姐的爱,家里有温暖,就不想去。
但大人们按照算命先生的推算,没办法,已经订好八月初四,硬要我出门。
半夜里,我翻来覆去睡不着,想到过几天就要被送到别人家去了,心里越想越难受,又情不自禁地哭了起来。
爹被吵醒后,劝我说:“你去了,又不远,可以常常回来玩啊!”又说:“不然就没有花衣裳穿了!”
我这才停住了哭声,用袖子擦着眼泪。
平常三姐跟我最好,两人整天都缠在一起,寸步不离。三姐说:“爹,后天让我带妹妹过去吧!”
爹说:“那好!”
我听了,心里总算平静了一些,过了一会儿我就睡着了。
一声长长的鸡叫声,像是一只长长又软软的虫,直钻进我的耳朵,我一个颤抖,惊醒了!
猛一想:今天要走了吗?心一紧,就伸手去摸睡在旁边的三姐。“怎么了?”三姐睡眼朦胧。
经姐姐这么一问,我自己倒清醒了起来:哦,是后天呢。
“睡吧。”三姐说。
后天就要出门了。我又是一阵纠结:后天要被送到别人家去了!我的眼睛直呆呆望着天花板。
早上起床,三姐拉着我的手,叫我出去玩玩,我摇头不去;三姐叫我吃饭,我也不想吃。见我不吃饭,三姐把山上摘到的野草莓给我。
我吃了一粒,再也不吃了。整天不想玩也不想吃,常常望着远处发呆。三姐说:“冬梅,你可不会变呆傻了吧?”
“我还是不想去啊!”
“那大头人家,还是很爱女孩的,你去了,也还是跟一家人一样啊!”
我没有反应。
我就像要去坐牢一样,提着心又挨过了一天。
天黑下来了,我呆呆地看到煤油灯,天好像渐渐地亮了起来,周围静悄悄……
我走在一条很长很长的山路上,天又渐渐地黑下来,真不知为什么竟然走到一个房子的门前。
突然一个彪形大汉像个大猩猩,从屋里冲出来,伸出毛毛茸茸的大手,要抓我,我吓得往后退。
可脚很重,移不动,被什么绊了一下,仰面朝天,摔了一跤。眼看那人形大猩猩就要扑上来,我一紧张,却滚下了悬崖!大叫一声!三姐被我吵醒了。
原来是在做梦。“姐姐,我在梦里见到那家人那么可怕,我不去了!”
我虽然醒来,但思想还留在梦里。想到就是今天要出门了。
“姐见过大头,那人还好,很是善良,他是很喜欢你的,不用怕,姐今天跟你去,如果见了他,你还怕,就回来,好吗?”
“嗯。”
吃了早饭,到了该把我送过去的时候了。我还是不想去。
我哭着闹着说:“那冬梅想姐姐了,能回来玩吗?”
“不就在隔壁村嘛,几下子就可以回来玩。”爹嘴上说着,心里却是想:让你一年回来一次就好了。
爹连哄带骗,催着三姐带我走。
于是,三姐拎着我的几件衣服,又拉着我的手,一路走一路停,磨磨唧唧的到了中午才到了大头家。
大头和他的母亲莲嫂已经在门口等了很久,看见我们姐妹来了,莲嫂连忙过来,伸手去接三姐手提的袋子,并把我们俩引进大厅。
莲嫂煮了好几碗菜:香菇、金针菜、槟榔芋,还有兔肉,还给我和三姐盛了满满的两碗干饭,叫我们姐妹俩吃。
吃完饭后,早已过了晌午,三姐就要回家了。
我急得直跺脚:“姐姐,我们要分开了,以后很难在一起玩了。你再陪我一会吧!”
“好吧!”三姐有点无奈,更是舍不得,就答应继续陪着我。
到了太阳快下山的时候,三姐说:“我得回去了,以后我会过来陪你的!”
我说:“姐,那你回到家时,天都黑了!还是等明天吧!晚上我要跟你睡,让我最后跟你睡一夜吧!”
大头说:“你姐不回家,你爸会着急的。”
我听了又闹又哭:“姐就陪我过一夜吧!”
说着,死命抓着三姐的手不放。
眼看天黑了,大头想,让夏荷一人回去也不好,于是答应我们姐妹俩过一夜,等明早才叫夏夏荷一人回去。
第二天早上,三姐告别了我,正往村口走。
我站在门口,呆呆地看着三姐的背影:姐姐就这样离开我了?
我又回头看看这个从来没来过住的陌生家:我就这样离开姐姐,要和这些陌生人住?
想着想着,我情不自禁眼泪又流出来。我冲上前,追上三姐:“我要跟你回去!我不要在这里!”
大头马上追上来,硬拉住我说:“你想不想读书啊?”
“读书?”我一听说读书,就停住了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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