底下水声激荡着,白日里再疲惫晚上也睡不安稳。
十七撩起帘子向着外边看了一眼,江水面黑漆漆一片,远远靠近岸边的地方好像有几户渔船,才这会儿时辰,渔船上就点起了小灯,渔夫们要开始为了这天的生计忙活。
怕外边的阴冷湿气涌进来,十七只草草看这一眼就立马放下了帘子,但隔着一道帷帐处已经响起了几声压抑地咳嗽。
她连外衫都顾不得,踩了鞋子三步并做两步拉过帷帐过去查看,轻轻喊了声,“殿下。”
边言边顺手将油灯点了。
船上人都生活简朴,处处都尽量节俭着用银钱,这灯油一燃,便连着冒出一股子怪味来。
十七用手扇了两下,试图将气味驱散些。
储沉见状,无奈阻止她,“不必做此无用功。”
幸好水壶里的还是温热的,十七倒了半杯递过去,扶着储沉坐起身来,“殿下,润润嗓子。”
储沉连着烧了好几日,也就是昨晚才退了热,此刻浑身软绵绵地半点力气也无,唇刚刚碰到杯盏,又引出了一连串的咳嗽,幸得十七的手极稳,才没让水洒到了衾被上去。
不然若是湿了一块,怕是好几日都不得干。
她一手将茶盏放到一旁去,一手就着储沉的背缓缓拍着,这般咳嗽声才渐渐平息下来。
储沉苍白的脸上被呛了几丝不正常的红晕来,即使灯光昏暗,病容尽显,床榻逼仄,却是半点清贵也不减,只是越发衬托得这周遭的一切都配不上他。
十七指尖摸到被沿上也是阴冷一片,眉头不自觉皱了起来,起身去取了储沉白日里披的那件披风过来,展开盖在被上,又认真将被子的边边角角都掖得严严实实,确认半点风也蹭不进去才放了心,只是一抬头,却对上了储沉正看向自己的目光。
不知已经看了多久。
储沉的眼神很安静,像月光一样的柔和,照在人身上明明不会有重量,但十七却觉得双手好似都跟着不自然起来,耳朵尖尖上隐隐有发烫的趋势。
“殿下——”
十七才刚开口,便被储沉一声轻不可闻的叹息止住了。
她不知储沉为何叹息,只以为是哪里还没有照看到位。
这被子还是太薄了,地方也太狭小了,还有帷帐,殿下明明最不喜草绿色的……十七越看,越觉得处处都不该如此。
储沉却从被子中伸出手来轻轻拂过披风上缜密的缝补痕迹,声音很轻,“孤只是在想,十七的手该拿着剑才是,而不是被困在这斗室之间,摸索针线茶水汤药。”
明明殿下的声音很温柔,可是却同时也挟裹了道不尽的愁绪在里头。
十七眼睛微涩了下,幸而她早就忘记了如何哭,否则怕是要当场落下泪来。
她知晓定是自己白日里看着江面上的飞鸟失神时被殿下看见了。
可是她怎么可能与那飞鸟相同,即使她拿着剑时,也认定殿下就是她的归途的。
十七并不是软弱的性子,不然不可能年幼时就能从暗卫营的死人堆里一路挣扎出来,可是这些日子以来,她恍恍惚惚间觉察到了比蛮力折断骨头箭矢穿透身体还疼的事情。
比如殿下的叹息,殿下蹙紧的眉头,殿下夜间难眠时的辗转反侧。
但她眉眼间的坚定却从未变过,从未在殿下面前露出半点的退缩来。
她借着阴影处调整了神色,故意模糊重点,“殿下莫不是在嫌弃属下缝补的不好看?”
储沉那般聪明的人,怎么可能看不清她的意图,失笑道,“这又是哪里的话?”
十七向着披风上看了一眼,那块缝补的地方虽然针法很密,但着实是算不上好看的。
她本想在那里绣上几枝腊梅遮掩的,但是拆了绣绣了拆,最终也没成,她这双以往从未碰过针线的手,靠着这半年的时间里每每挤出来的空闲摸索几下,到底还不能成气候。
储沉似是看出十七所想,招手让她过来,眼睛透过窗户缝隙看向外边渐亮的天色,“等回到了云京,这些自都有旁人去做,十七只需做自己喜欢的事就好。”
自己喜欢的事是什么事?十七暗暗想了下,
她以前最喜欢剑,但是现在除了剑之外,殿下喜欢的她都喜欢。
十七不敢想到了云京会是怎样的,但是却又期盼着快些回到云京,那样殿下就不用受这样多的苦了。
储沉忽然问道,“今天已进入冬月了吧?”
十七算了下,他们是十一月初从安顺出发的,现如今已经过去了整整一个月了,今天正是腊月初一,“殿下,应该最多还有十五天就能到了,还来得及到云京过小年。”
可听她如此说,储沉神色却依旧沉沉的,十七知晓他是担心还会有人来阻挠,怕他思虑过重,主动开口道,“属下会保护殿下安全回到云京的。”
若真是她一个人能够阻挡的了的就好了。
储沉眼中闪过一缕讥讽,转瞬间却又化成了柔和,“孤相信十七。”
说完后,又抚了抚十七的鬓发,多加了一句上去,“若是孤注定逃不过,十七,记住我的话,活下去——”
不待他说完,十七已经扯过被子将他的胳膊也一同盖住,“天色还早,殿下再睡一会吧。”
她已经同殿下说过一次,若是殿下生,她便生,若是偏要论死,她只会倒在殿下前面。
十七撩开帷帐过去那边的地铺上自去将外衫穿好,看着她削瘦的背影,储沉缓缓沉了下眼睫。
距离顺利进入云京还有最难的一关,从运船停靠的码头到云京的城门快马尚且需要半天功夫,半天,足够安排下不知多少场刺杀了。
他要活着回到云京,十七已经是他最后的零星希望了。
若是她也有了二心,他这一次可谓是全盘皆输。
这让他如何能甘心。
十七穿好衣衫后才发现江面上都在飘雪,幸而神女江云京以南部分四季无冻,不然怕是还要再起耽搁。
雪花没一会就把窗户外面都积了一层,她们一行人随着殿下一起前往安顺时尚且是五六月份正是草盛花繁的时间,如今回来已是寒冬腊月了。
那时十七还尚且只是十七暗卫中的一员,可到了安顺不过两个月,殿下的暗卫竟折了个七七八八,最后只剩下十七一人。
安顺王靠着地理优势与朝廷翻脸,大胆到将一国太子拘禁于小院之中,在院子外边设了千万重防护,太子带去的兵将也尽数被俘,归顺的归顺,身死的身死。
这一遭,谁也未曾想到过。
毕竟,安顺王可是当今圣上同父同母的亲兄弟,当今圣上能够在当初一众皇子间顺利登上皇位,可以说有七成的功劳都在于安顺王,是以此番安顺王整寿时,当今圣上直接大手一挥命太子亲自前去贺寿,宣称在民间百姓中都待叔父如生父,他们皇家也合该如此,这样才显得与民亲近。
太子被拘禁于小院中长达半年,身边仅仅剩下十七一个。
十七虽擅长刀剑,但是在照看人上面却是一窍不通,可以说这半年来,十七算是一点点摸索着学会了照看笔墨、煮粥蒸饭……
她十三岁时到了殿下身边,十七还记得,自己第一个任务溅了自己满脸的血,她怕误了时辰,草草擦了一下就去回禀,那时殿下也才是个还在长个子的少年,用手指擦拭了下她眼尾遗漏的一颗血珠子,眼中神色复杂,“孤真愿有这么一天世上再没这么多杀戮。”
十七不明白他在说什么,只觉得他没像旁人那样嫌弃她身上的血腥味。
她见多了那样高高在上的眼神,在这些人眼里,是寻不到他们这些暗卫、下人的影子的,但是十七那天在储沉眼中好像看见了自己。
一个在暗卫营中生活了太多年以至于不会笑不会哭的木头,突然朦朦胧胧意识到了自己也是一个人。
听见船上伙房处已经传来窸窣的声响,十七不再耽搁,迅速拿过一旁的被空气浸透得冰凉的面具扣在了脸上。
这面具做工简陋,如今粗糙的边缘处却已经被磨平了毛刺,这是十七和储沉逃出小院时草草打造的,十七也曾疑惑过为何一定要戴上面具,但殿下道,
“以后回到了云京,你若还想做暗卫,现在自是不露出真容为好。”
比起侍女,十七确实更想继续做暗卫。
虽然侍女可以离殿下更近一些,但是往日里十七做暗卫时也曾得到过许多值得珍藏的欢愉。
她轮值时,便可以光明之大盯着殿下书房里的身影直至烛灯熄灭。
殿下出行时,她虽不能露面,但是却可以暗中护着殿下。
……
伙房里负责煮饭的是个老妇人,头发蓬蓬乱,船上人都喊她牛婆子,看见十七过来,忙吆喝了句,“青儿姑娘,你家少爷可好些了?”
十七这半年来多少也学会了点人情世故,见状,微微笑了笑,“已好多了。”
牛婆子见十七身上穿的单薄,拉着人往炉子跟前靠了靠,“你这姑娘忒实心眼了,你只这样苦守着他可不行,你得让他看见你为他是操碎了心熬红了眼,让他看见你的难处,不然等他一过上好日子,眼里那还能有你?”
十七和储沉是趁着一场大火逃出了安顺的,躲躲藏藏最后搭上了这艘运船,扮做一对落了难的主仆。
牛婆子见十七不应声,颇有些恨铁不成钢,这姑娘虽说是毁了容了不得不戴着个面具遮掩,但是这身形却是极漂亮的,该有的地方都有,这姑娘要是能有自己年轻时的几分风骚来,怕是早把那病恹恹的公子哥迷得找不着北了。
她唉声叹气,十七却只想着赶快要碗热粥回去,才刚刚盛好,却见伙房的帘子被人大力甩开,一道粗狂的声音传来,“呦,这不是那病秧子身边伺候着的小娘子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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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病弱美人是团宠》
阿意在江南外祖家养病那些年,就是要天上的月亮外祖家也恨不能捧下来给她,全家人唯一的愿望也不过是盼着阿意平安长大。
可阿意自小身子便弱,到了八岁那年一场高烧险些没挺过去。
醒了后的阿意窝在大舅母的怀中,看着围了满屋子的人,眼中盛满了水雾,“五哥哥怎么不来看阿意?”
这一句把众人都惊了个够呛。
小祖宗哎,你一共有四个表兄,三个表姐,哪里来的五哥哥?
可看着阿意笃定的样子,外祖家生怕她再急坏了身子,仓促间把邻居家的小公子借了来。
小公子眉目清冷,站在门口格格不入,阿意却弯了眸子,“五哥哥,你怎么现在才来呀?”
阿意喊了小公子好几年的五哥哥,可后面小公子却悄无声息的离开了,阿意伤心地哭红了眼睛。
一年后,阿意因为祖母大寿不得不回京暂住,却在宴上看到了双熟悉的眉眼,旁人言,那是太子殿下燕昭。
阿意回去后气得吃了一整盒冰糕,当晚就闹起了肚子疼,祖母和继母在旁边正阴阳怪气阿意太娇气了,却见太子殿下带了太医从宫中匆忙赶来。
燕昭抱着阿意急得满头是汗,“阿意,别怕,五哥哥陪着你。”
阿意冷笑一声,“我只有四个表哥,三个表姐,哪里来的五哥哥?”
只是她再如何挣扎,燕昭却始终不肯放开她。
他一直未曾说过,当年他只是想去看戏而已,但她喊了声五哥哥,他就跟着心软了。
备注:
①青梅竹马小甜文
②男主有点白切黑,但不多
③没有不告而别,是误会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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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第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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