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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章 第42章

从七个多小时前孙林闯入李总监的办公室,不小心向所有人播报了小行星雨即将降临,林梦晨便觉得,她仿佛突然坠入了一个巨大而迷离的梦境。

自那一刹那起,地控中心的所有人都如同高压锅里的水般,突然沸腾了起来。通知宇航员,调动所有卫星对小行星雨进行监测,探讨可能的应对措施,向更高层领导进行汇报,各司其职。

林梦晨也依照领导的指示不停地忙碌着。

可是,她脑海里的一个角落却好像忽然从她的身体里抽离出来,发着呆,让她眼前发生的一切都如同蒙了一层纱一般,变得不真实起来。

有一个苍老的声音蓦然在她的耳边响起,道:“晨晨,你要记得。”

林梦晨一边工作,一边在那个小角落里苦思良久,才恍然大悟——那是她那位传奇的祖奶奶的声音。

在很小很小的时候,她其实是见过她的。

那应该是她的爸爸妈妈外派之初的时候。她的妈妈也曾经对她说起过。

因为不知道国外的情况如何,他们最开始去时并没有带上她,而是把林梦晨暂时寄放在了她姥爷家。

林梦晨知道这件事,却对那段时间没有任何记忆。

可是,为什么她现在忽然又记起来了呢?

高强度的工作和紧绷的神经都让人疲惫。

收到了陆遥他们快要抵达火星地表实验室的消息,林梦晨才终于腾出空来,稍稍喘一口气。

她坐在卫生间的隔间里,想,她平时明明不是这个样子的。

她平时的注意力明明一直是很集中的。尤其是在这种紧急时刻,更不应该分散她宝贵的精力。难道陆遥不是她的朋友吗?难道她不想救她吗?

可是,那个声音又一次在她的耳边响起,道:“晨晨,你要记得。”

她要记得什么?

“晨晨,你要记得。”

伴随着这个声音,林梦晨的眼前忽然闪过一些零散的片段:坐在摇椅上佝偻着背的娇小老人,拐杖和阳光照耀的紫藤花,扶着她的满是皱纹的手,背后柔软的温度,以及,漫天闪耀的灿烂繁星。

莫非,其实她小时候听到过,她祖奶奶讲述的,原版的星星的故事?

当得知陆遥他们三人顺利地赶在小行星雨降临前回到空间站时,所有人都以为危机解除了。

尽管任务不得不中断,但只要乘坐飞船离开火星,四名宇航员就能避开小行星雨,带着既得的成果返回地球。他们第一次登陆了火星,发现了一种预料之外的新元素,甚至按照计划顺利地在火星过了夜。这依然不失为一次成功的火星行动。

至于未完成的部分,留待下次继续就好。

压抑了一整天的控制中心也终于放松了些许。林梦晨看到周超在和别的部门领导交谈,两个人的嘴角都挂上了一丝笑意。

可是,她的心中却弥漫着一种不祥的预感,不知从何而来,不知为何而起,梗在她的心中,又无法向任何人吐露。林梦晨只能祈盼她的预感是错的,大错特错。

然而,又没过多久,消息传来了。

因为空间站安全系统的漏洞,陆遥被困在了工作舱,只能一个个手动打开舱门,回到飞船,而此时距小行星雨降临只剩下了不到10分钟。

控制大厅又一次沸腾了起来。林梦晨的耳边突然响起了吵架的声音。

不是来自她的身边,而是来自她的记忆深处——那是她的姥爷正在训斥他的妈妈,也就是林梦晨的祖奶奶,而她的姥姥正在一旁阻拦。

“您怎么又开始说这个!晨晨还这么小,您怎么能……”

“我说了那不可能是真的,都是您自己的幻想……”

“以前您惹来的那些麻烦还不够吗?”

林梦晨的心中蓦然生出疑惑:她妈妈,还有她祖奶奶给她讲述的难道不只是一个寻常的童话故事吗?

虽然不是《白雪公主》、《丑小鸭》这种大众耳熟能详的故事,但依然只是童话故事而已。为何会引来她的姥爷如此严厉的斥责?

为何她的姥爷又要对她强调,“那不可能是真的”呢?

林梦晨回忆起她妈妈给她讲述的“星星的故事”。

从前从前,天上的星星每天晚上都要乘着银河从家里离开,分散到天上的各处。每个星星都有各自负责的领地,它们要闪耀自己,陪伴地上的孩子们进入梦乡。

可是,有一个小女孩的爸爸妈妈晚上总是不在家,她睡不着觉,只能每晚呆呆地望着天空。其中一颗星星看她孤单,就从天上落了下来,陪她说话,对她讲了许多未来的事。

她们两个慢慢地成为了朋友。

但星星的日子也不是无忧无虑的。有一伙名叫“流星”的调皮鬼经常会来骚扰它们,想要把它们撞入宇宙深处。星星们在宇宙深处迷了路,就再也没办法回来了。幸好银河总是及时赶到,带它们回家。

一晚,那颗星星和小女孩聊天聊了太久,不小心错过了银河,于是恰好被突然到来的流星撞上了,撞入了宇宙深处。它在宇宙深处找啊找,想找到回家的路,就在这时,突然听到了小女孩的声音——是小女孩的呼唤带它找回了家。

——这只是一个普通的关于友情的童话故事,不是吗?其中所有“未来的事”只不过是她母亲塞在童话里的,想要教给她的知识,不是吗?

然而,林梦晨血管里的血液不受她控制地快速“突突”跳动起来。

一个可能的真相在她的心底蠢蠢欲动,呼之欲出,又因为太过离奇,被她强行压下。

这怎么可能呢?

世界上哪有这样的事呢?

可是……

她祖奶奶所有小说的女主角不都叫作“陆遥”吗?她写的唯一一部长篇,那部因为时代而不得不中断的长篇,讲的不就是她与一个未来的女孩相遇的故事吗?

就连陆遥本人,有一段时间,不也经常让林梦晨给她传一些关于跨时空联络的资料吗?

如果,万一中的万一,这童话故事里的“星星”,真的指的是前往火星的宇航员们,“银河”,指的是他们乘坐的载人飞船,而“流星”,指的就是这场小行星雨呢?

果然,又不多时,王亦刚的通讯传来:陆遥没能在行星雨降临前赶回飞船,火星空间站已经被其中两颗小行星摧毁。

然而,在地控中心的一片死寂中,他接着道,语气急迫至极:“但陆遥还活着。我们与她失去了联系,只知道她在核心1号舱,可能在空间站的三个较完整碎片里。它们的方位坐标分别是赤纬正39度、赤经7小时,赤纬负18度、赤经12小时,以及赤纬正23度,赤经9小时。具体的图像我已传送过去。我们的燃料只够做出一次选择了,请地控中心做出指示。”

他顿了顿,又道:“若无指示……我们将自行作出决断。”

王亦刚结束了通讯。

赤纬正39度、赤经7小时。赤纬负18度、赤经12小时。赤纬正23度,赤经9小时。

赤纬正23度,赤经9小时……

在林梦晨血管里奔腾的血液仿佛又突然放缓下来。她环顾四周,从未觉得眼前的世界是如此清明。

“在北方的北方”

李总监从办公室里冲了出来,大喊大叫着让人把刚收到的文件投在大屏幕上。

“我看到二十三颗星星”

航天器设计制造部、遥感卫星部、天体物理部的技术人员瞬间聚集在了一起,讨论着讨论着,很快便开始高声争论。

“那是夜空上盛开的一朵洁白的玫瑰

是群星簇拥的我炽热的心脏”

通讯部桌上的电话此起彼伏地响起,那是一直关注着事态的远程专家们要来申明他们各自的理论。

“我仰起头

试图望穿九个小时的光亮”

一名记者不知怎么闯入了控制大厅,却被门口的人拦住,推搡起来。王方丽伸长脖子看了一眼,又摇了摇头,把耳机戴回了自己的耳朵上。

“在那亮光中藏着我尚未到来的往昔”

就是此刻了。

“隐秘而荣光”

她祖奶奶从未写完的那本书。她对子孙后代在航天方面竭力的培养。她四处送人的这首诗。还有她对着哪怕只有两岁的重孙女,也要讲起的童话故事。

“那是我此生永不停歇的守望”

一辈子一心惦念着一件事,一定很辛苦吧?

林梦晨想。

李总监已经对技术人员们的论争不耐烦起来,正指着腕上的手表训斥他们。

就是此刻了。

她霍然起身,大声道:“我刚刚收到了陆遥的传讯,她在第三个位置,赤纬正23度,赤经9小时!”

所有人都迅速安静下来,望向她。

李柏岩训人的话刚说到一半,也停住了,瞪着她道:“你说什么?联系上陆遥了?快公放出来!”

林梦晨挺直了身子,重复道:“是!现在连接已经中断了。但是我在不久之前收到了陆遥的传讯,她说她在第三个位置,赤纬正23度,赤经9小时!”

不知是哪个技术人员操作了一番,广播里立刻传来“沙沙”声,应当就是林梦晨的传讯通道。

“这么快就中断了?”李柏岩扭头看向站在过道里的周超,“她说的是真的吗?你听到了吗?”

林梦晨也随之一起望向他。

周超原本也正一脸愕然地看着她,对上林梦晨的眼神,迟疑片刻,咬牙道:“我相信梦晨的话。有可能陆遥没能联系上王亦刚他们,就试着联系了我们。她的个人通讯一直是和梦晨对接的。”

李柏岩沉默几秒,终于道:“好,就按你们说的来!不过,你们两个要记得对自己的言论负责任!”说完,一摆手道,“通报王亦刚,陆遥在赤纬正23度,赤经9小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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