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站到厨房灶台前,被烧开的锅中升起的水蒸气熏着狐狸眼,方誉都未能缓过神。
院子里,被剪开脖子的鸡在断气前扑棱翅膀。
方誉也仿佛被剪住了脖颈,喉结明显滚动,瘦长的手按住灶台边,指甲抠着。
魔源自**,通常而言,一种**诞生一种魔,魔难以被彻底消灭,也是因为已死去的魔可能会因同样的**再生。
故此,妖域利用竞技造的魔,未必是一种“创造”,这些魔极有可能很久以前就已诞生,如今只是被再次孕育。
方誉曾在古籍中读到过,魔能生障,人在中魔障后,身体会陷入沉睡,而意识则会进入假世界,被像操控皮影一般赋予身份,此障常被称为“洄游虚境”。
这些魔,难道是想借洄游虚境告诉他们什么?
事情发生前,众魔之首妖帝正执着于兽神之死,莫非和兽神有关?
“阿誉!鸡放完血啦,舀盆热水过来烫毛!”
方誉按在灶台的手指一紧,既是皮影扮演,每个人都有身份,他和白乐妤看起来像一对村野夫妻……
“阿誉!”
白乐妤又喊了声,方誉微乱地动作,寻找起木瓢舀水,急匆匆端向室外。
“你手怎的烫红啦?”白乐妤将放干血的鸡浸泡进热水里,惊讶地看向方誉食指。
方誉将手背到身后:“无碍。”
他因为是魔的克星,在进入洄游虚境后保留了自我意识,未能快速适应身份,忘了他现下只是手能缚鸡、不能搬山的凡人村夫。
被锁住记忆的白乐妤身份转变毫无障碍,作为妻子,指着他凶道:“还藏?伸出来我看看。”
方誉只好将烫伤的手指从背后移出,继而他浑身绷紧,因为白乐妤弯下腰,对着他烫伤处呼了呼。
他僵了一会儿,偏过瑰丽的美人脸,努力保持镇静,过去为藏向佛之心他也是有装过的,这点亲近,这点亲近,若风拂面,算不得什么。
芳心纵火犯·白乐妤坐下来烫鸡拔毛:“幸亏不严重,你去用冷水冲冲吧,对了,中午不想喝鸡汤了,你给我做红烧鸡呗?”
“哦,好。”
既来之则安之,当时在场的一万多人理应都进入了这场皮影戏,这个假世界对他们并无恶意,安静将戏唱完,应该就能出去,倒是难得的休闲时光。
厨房中,方誉往烧热的油锅中放入葱姜蒜爆香,借和白乐妤聊天,套着信息。
当前被设定在洪霊时代,这里是沧海以西凡间一处村落,他是入赘嫁过来的——方誉猜测,许是他们的意识也在影响此界,否则他不可能还叫方誉,白乐妤也仍叫白乐妤。
“小白。”方誉将切好块的走地鸡倒进锅里,接受了目前身份,他和白乐妤关系本就好,现如今不过是扮演夫妻,当应也没难度,“别坐灶台上,不烫吗?”
白乐妤坐灶台边晃着腿,亮晶晶的眼睛盯着他,突然戏谑起来:“烫啊,你摸摸?”
铛!
方誉拿着的铲子砸到锅上,他慌乱地重新拿起,却几次都没能拿准,最后还是白乐妤拿了起来,递到他手上。
她顺便还握了下他的手,握得方誉胆战心惊,他短暂失去和她对视的坦然,翻炒起鸡肉。
“嗤。”白乐妤笑,“逗你玩呢,我去院里摘几颗青菜。”
她一走,方誉连忙想去捻左手珠链,谁料左腕空空荡荡,这里是假世界,可不是现实。
方誉心脏跳动,随便拿了几颗蒜瓣在手上拨弄,心中有佛,什么都能是佛珠!
朋友和夫妻是不一样的,有些情话,不会对朋友说,有些亲密,也不会对朋友做。
到了晚上该就寝的时间,方誉对这一点有了更清晰的认知:异性朋友不会睡在一张床,但夫妻会。
卧房布置得很温馨,窗边的破口瓶里放着几枝田野采的金黄色野花,陈旧却干净的床头桌上点着冒烟的油灯,床上的棉被呈现洗了很多次后的白,泛着淡淡的皂角清香。
这是白乐妤意识中的家,还是他意识中的,家?还是……他们一起的……
白乐妤正靠在床头,借着油灯暖黄的光线,看着话本。
稀奇,她竟然会看话本。
方誉以为,白乐妤只会看兵书呢。
没有修真升级的压力,没有立业扬名的担子,没有魔域,也没有敌人,原来白乐妤是这样子。她看着搞笑的本子,眯着眼睛笑,和现实中的白乐妤一样明媚如阳,白天相处下来,性格也与现实相近,但似乎,方誉说不上来,更加轻松?
无忧无虑的笑极具感染力,方誉看着,眼里不由自主也浮现淡笑。
“阿誉?你洗完漱啦?快过来,被子我暖好了。”白乐妤放下话本,往里侧移了移,拍拍挪出来的位置。
方誉笑意瞬收,僵硬走过去,坐到床边,手捏成拳头,尔后继续僵硬抬腿置上-床,如具尸体般躺下来:“睡觉吧。”
“阿誉……”暖融融的白乐妤抱住冰凉的他,下巴搁到他肩上蹭了蹭,“你总是吃素,会不会营养不良啊?”
方誉在她抱过来时全身汗毛就都起来了,绯红的唇轻抖:“应该不会,睡觉。”
白乐妤抬头,目光好奇:“应该?”
“嗯,大概。”方誉不知如何同她解释,正常来讲,他作为修真者常年不吃都不会有事,但这是虚假的世界,“睡觉。”
“你嘴怎么破皮啦?”白乐妤伸指,按住了方誉唇边。
方誉紧张地抿住嘴,不敢直视她,只道出一个今日说了好多次的词:“无碍。”
嘴破皮是因为他偷偷洗了很多遍,如果是真实世界,他会将与白乐妤接触过的皮肤尽数剐除,横竖很快就能复原,但这里,他要是将被她亲过的地方切掉,会吓到她的。
“唔……”白乐妤吻了上来,方誉瞪圆眼睛,胡乱揪的手似攥住了她扔到一旁的话本子,攥出一阵纸张卷起的窸窣声。
这回不是蜻蜓点水地碰嘴角,而是唇贴唇的、一个重重的吻。
她温暖柔软的手指捧住了他的脖颈,眸里都泛起水泽,潮湿、炽热、亲密地吻着他,方誉身体狠狠颤抖了一下,大脑有些发晕,他试图抬手,试图推开她。
却听见她在罅隙道:“你今天总说无碍,我很担心你。”
方誉忽然就抬不起阻止白乐妤的手指。
他不想让她担心,即使是在虚无的假世界。
可能是因为他没回应吧,她亲得有点疼,方誉不忍挣扎,放纵她延续这个吻,自己克制着,攥着话本的掌心溢出薄汗。
他反复提醒自身,一切均是虚假,他得好好自控,不能叫白乐妤察觉异常,这样日后她出去回忆起来才不会尴尬。
何况他也不是没被白乐妤亲过,数百年前有过那么一回,他还不至于因一个吻就方寸大乱。
白乐妤炙热的吻落到方誉破损的唇角,她舌微卷,他的心也恍惚被卷了一下,她深入的吻又轻又重,令他分不清是在轻飘飘的云端,还是在堕落的深渊。
这个吻是不同的,从前只是不清醒的她将他视作解药,这回可是爱人啊。
或许是油灯冉冉升起的烟氤氲方誉视线,他眼神微微失焦,白乐妤的指尖烫着他的脖颈,向下划去,挤入他的衣襟……
方誉猛地清醒,一把攥住白乐妤手腕:“小白。”他想说这个不行,转念想到以两人此刻夫妻身份,当然是行的,看着无辜望着他的白乐妤,蠕了下唇瓣,脸半埋进枕头,“我有些不适,今夜就到这里吧。”
“好吧。”白乐妤没有缠下去,只是搂住他精瘦的腰,贴到他怀里,温柔地拍拍他的背,闭上眼睛睡去。
她的体温一贯偏热,躺在方誉怀中,犹如给他塞了一张羽绒被。
方誉记不清有多久没有这样睡过了,这些年他夜里都是打坐禅修,他盯着白乐妤,轻轻松了口气,总而言之,这鸡飞蛋打的第一天算是过去了。
他小心翼翼地拿起桌面罩子,盖上油灯,熄灭了这一天。
……
而在终赛现场上万人沉睡时,燕贞沿着竞技场地下通道,一路来到了妖域。
扇垚屁颠颠随在主人后头:“主人,毁掉造魔阵法就够了,您说白乐妤为何还让您寻找余魔,短时间内妖域压根造不了多少只,还有魔存货的可能性微乎其微吧?白乐妤不会是故意支开您吧?”
燕贞顿足,雪白的衣祍微跹,扇垚也被劈成两半向左向右地倒在地上。
泥人重新聚拢,扇垚爬起来甩甩手,“讨厌啦主人,我在动用我的脑袋瓜子跟您分析呢。”
正是分析得出的结果令燕贞不爽。
白乐妤亲口说过,不想将燕贞牵扯进魔域和妖域争端,虽然燕贞本人也不想,可白乐妤为何不想?
燕贞薄唇一动,冷漠地问扇垚:“我很差吗?”
扇垚摆手,仰望着他,诧然道:“怎么会?我的主人,您可是九域最强大的存在!就算身上经常有封印,但我认识您这么多年了,您怎样都死不了!您简直是九域老不死!”
燕贞:“……”
他再次将扇垚劈成两半,顶着更加冷的脸长驱直入妖域,一路走近元帅的黑水浴池,这些浴池就是种魔的地方,他一个一个地毁掉,转过身,“我没有多大。”
扇垚梳理着开扇似的头发,看看他:“主人,太谦虚了,我跟您都有两千年了,您至少两千岁了,人白乐妤才三百多岁,对,跟您有冲突的那佛修也才三百来岁。”
咔嚓,扇垚第三次被切片。
“燕贞?”浴池之后,白发苍苍的老妪走出,见到认识的人,露出惊喜神情,也不管她曾在炼丹上被燕贞下过面子,跑了过来,“太好了,总算见着熟人了,带世渺鉴了吗?快传消息,妖域在利用九域竞技造魔,他们想变妖魔!”
燕贞平静地看着常寒岁。
常寒岁这才注意到满地或死或昏死的妖修,她能逃出也是因为看守她的妖修没了,“你……是另外八域集结千军万马到了吗?”
被切片的泥人歪歪扭扭站起来:“不是啦,是我的主人一个人将妖域包围啦。”
常寒岁嘴巴张开,难以消化这句话的信息量,血腥味让颧骨颤了下:“也、也行,还是需要世渺鉴!这段时日妖域胁迫我帮他们稳定体内种的魔,我暗中往种魔池加入了醒尾子、紫蛾卵、回光枝……
妖修体内的魔会暂时呈现稳定,实则仍然保留自主意识,等到了一定时间会反噬宿主,若能与妖修同归于尽上佳,但若他们打败了妖修,则会破体而出,脱离控制。”
她刚说完材料,燕贞就离开了,只剩下扇垚微笑着听完常寒岁剩下的话,还配合地嗯嗯:“晓得啦,那你是乖乖跟我走呢,还是我提溜着你走?”
凭着在拍摄终赛现场的世渺鉴传递消息,不多时全世界皆听闻万人沉睡的奇事,世界震动,九域竞技的场外监察们当机立断,将布满魔气的沉睡场封锁,严禁任何人进入。
“我要进去。”燕贞落地,远远在昏睡的人群中捕捉到白乐妤,她太明显了,倒在最中央的赛台上,旁边还倒着方誉、谢渊寂、林曜、杭星澜。
“不可。”宗广贤拦下他,拧到快折叠的眉毛写满忧虑,“先前太微神域大师进去,一踏入场内就昏了过去。”
燕贞遥望昏迷的白乐妤,阅历广的他清楚发生了什么:“他们中了魔障,被拉入了洄游虚境,我得进去。”
他没有在恳求同意,挥袖击退阻拦他的人,径直进入场中,栽倒在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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