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在她的眼中，那石头上面飘浮缠绕着一团黑雾，黑雾不停在挪移，好似有不知名的活物在里面跳动，场面十分诡异。
她连忙叫来罗婆婆，“阿婆，你看这石头，是不是变了？”
罗婆婆疑惑地盯了一分钟，出声说：“没变化啊。”
“不是黑色？”
“你说天上伐？这天确实很黑。”
难道说只有玩家才能看见异常？她垂眸思索。
既然是异常，那就极有可能是通关提示。
她立即出了门，冒着雨去探查这块石头。
走到近前，蹲下身沿着石头粗糙的纹路，两手张开摸了一圈也没摸到什么开关。她又试着敲敲打打，还是没什么动静。石头是实心的。
难道需要什么指令？她不信邪地喊一声：“通关。”
“开门。”
“……”
游戏名字叫什么来着，她挠挠脸。
哦对了。
“初象。”
“……”
难道还需要什么触发条件？她站起身，皱眉思索。
豆大的雨滴密集地敲打在脸上生疼。地上升起水汽蒸腾的雨雾，天地间一片朦胧。耳边只有嘈杂的雨水坠地声。速度很快，仿佛要击穿地面，将泥土地捅个窟窿出来。
莘时隔着雨帘望着屋檐下望着她这边的老人们。她们的脸上满是焦急的神色，口中不停呼喊着什么，应该是唤她过去。
瓢泼大雨将这里划分成两个世界，一个在她这头，一个在那处屋檐下。
而她有点不清楚她的脚究竟踩在哪个界限里。
汹涌的水流轰然作响，她偏头看向山外。
洪水已经快漫上山顶了。
一切都是如此荒唐。
既然是游戏，就该有游戏的通关方法。
她冷静下来，环视一圈，仔细寻找周围可疑的东西。
普通的果树，一眼望不到尽头的雨幕，低矮的木屋，单薄的老人……在看向李爷爷手中紧紧攥着的笑脸娃娃时，眼前忽然闪过金光。
娃娃？
还有全家福，涂鸦，毛衣，棉手套，信封……
她一一看过去，每个村民怀中都有一样特殊的物品。
奇怪的是，这次洪水前她们仿佛都有预感，把这些物品都带上了山。
这些东西本身有什么奇怪之处？
莘时盯着白发老人怀里抱着的露出一角的毛衣，忽然想起高奶奶曾对她说过的话。
“这是我女儿买的。”
灵光乍现。
对了，这些东西都是她们的子女、后辈留下的，是老人们最珍惜的物件。
所以，这些东西一定有什么用途！
石头，黑色石头……
联想到这个，她立马大跨步冲向屋檐下，急速奔跑。
厚厚的雨幕被打破，莘时已经能听见老人们焦急的声音。
“小时，小心点跑，不要滑倒！”
“看着点路啊小时！”
“慢点慢点！”
等跑到屋檐下，几双手摸了摸她的脸蛋，她身上已经被披上了温暖厚重的外套。
“你这孩子，在外面傻愣愣地淋了这么久的雨。”
“就是，这天这么冷，着凉了怎么办。”
“罗婆婆，李爷爷，方爷爷，高奶奶……你们听我说，把你们这次带上山最珍贵的那样东西借我用一下，我有办法度过这次洪灾。”
老人们听后面面相觑，眼里都是不解。
莘时心中急切，面上只有坚决。
“好。”李爷爷先出声，把手中的笑脸娃娃递给她，“这是小珠留给爷爷最珍贵的东西了。”
所有老人都把怀中珍藏的物件轻轻放到她手中。
莘时把身上的外套脱下，所有东西都裹进去放好，接着抱在怀里，毫不犹豫的重新冲进雨中。
到了近前，石头上黑雾渐渐清晰，依稀能看到红色的底色。
她把裹好的外套放在石头上，扯下雨衣盖在上面，心中默念。
“通关通关。”
“……”没反应。
她抬头看着石头上看不清脸的铜像，又加了一句。
“再不放我出去，我就从山上跳下去。”
五秒后几道光束从石头里射出，直直照进天空。
莘时顺着光束的方向看去，缓缓站起来。
雨渐渐停了。
天空裂开了一道金色的口子，灿烂的光辉洒下来，将底下的人照得透明。
听见动静，莘时低头。看见被裹得紧紧的外套不知何时松开了，露出里面毫发无损的物什。
突然，这些东西动了，像是被注入生命，飞向半空，落地化为人形。
那是一个个满脸泪水的年轻人。
有穿着一身职业套装的女人，捂着嘴压抑哭声。有面色疲惫的男人一身脏兮兮的工装，无声流泪。有夫妻俩互相搭扶着，掩面痛哭。还有牵着父母手的孩子，撕心裂肺地哭喊着，不断伸着小手想要前面熟悉的人影抱。
无数年轻人或穿着朴实或穿着精细，都是一脸悲痛，仿佛已经失去了一生中最重要的人。
莘时回头看向屋檐。
那里站着的老人们正笑着，遍布皱纹的脸上满是温暖的安抚之色。
像是在说，不要哭，爸妈永远都在这里。
记得回家。
莘时眉头微皱，不解。
但她隐隐有所预感。
“妈！”
一声惊恐的呼喊划破天际。
莘时定睛看向屋檐下互相搀扶着的老人们，阳光下他们单薄的身影正渐渐变得透明。
外面金光灿烂，生机勃勃，黑暗都被阳光驱散。而屋檐下，他们半边身子站在阴影中，近乎灰白。
“妈！求求你，不要走，我一定会好好吃饭，好好听你的话，好不好……”
“都是我的错，爸，我应该早点回家，都怪我。”
“爸，妈！我们不该就这么走了，留你们在这里，钱什么时候都可以挣，是我们糊涂啊！”
“前年我就该留在这里发展的，妈，我真的好想你，不要离开我，求求你……”
“奶奶，我要奶奶抱，呜呜呜呜……”
“阿爷怎么了，生病了吗？爸爸……”
“都是我们不好，是我们不孝……”
莘时站在一边，望着对面不断逸散到空中的光点愣住了。
此时，年轻人们站在一处，全身沐浴在阳光下，脸上却是痛苦迷惘。
老人们站在另一头，半身处于阴影中，脸上俱是温暖笑意。
两处光影，两方天地。
浑然不同。
莘时低头看着脚下。
她站在年轻人的界限内，老人的对面。
她抬头这才明白，原来村里的老人们早已在洪水中丧失生命，而这一回只是子女们的执念所化，期盼年迈的父母们能在这场天灾前就上山躲避，逃过一劫。
可洪水终究还是会漫上山，他们终究还是会走。
到最后，她还是没护住他们。
莘时抿唇，垂下眼帘不忍再看。
被阳光晒得半干的地上忽然照出一小片阴影。
没等她看去，头顶就传来轻微的触感。
她仰头怔住。
“罗婆婆……”
罗婆婆收回抚摸她脑袋的手，笑着把一个东西放进她手心。
她看向手中小小的东西，长方形的红色布料，上面绣着两个字。
“平安符。”
罗婆婆温和道：“本来是为家人求的，现在送给你。”
“小时，希望你今后都能平平安安。”
简单真诚的祝福，落在人心上熨帖不已。
罗婆婆的亲人都先她一步走了，这么多年轻人里面没有她的子女，在洪灾后也没有人为她的死而痛哭。
莘时觉得心脏有些酸痛，她想抱一抱罗婆婆，手却从她身上穿过，没有抓住一点痕迹。
“罗婆婆，洪水来的时候，您害不害怕？”
这是一场执念化作的梦境，但罗婆婆没有子女后代，没有人执念于她能逃离洪灾。熟悉的村民也许会期望她也能生还，但终究构不成执念。
这场梦境对罗婆婆来说，更像是灾难的重演，而不是新生。
灾难过后，也没有人站在对面，等待与她的再一次见面。
“婆婆不怕，小时也别怕。”罗婆婆就像以往许多次那样，温柔地摸了摸她的脸，藏着泥土风霜的皱纹里，漾出慈祥笑意。
“小时很勇敢，也很聪明，下次要记得跑得再快一点，不要再遇上危险。婆婆希望你能永远平安健康，顺顺利利。”
眼眶突然有些酸涩。
莘时攥紧手中的平安符，在一片痛哭声中，眼睁睁看着罗婆婆的身影渐渐消散成无。
那个瘦小却身体康健的老太太，再也见不到了。
在这场浩荡的天灾中，除她以外，无人生还。
……
天光灿烂，山上的果树随着微风悠悠晃着枝桠，陈旧的木屋空空荡荡，屋前地面上的水渍早已干涸。偌大的山上，只剩莘时一个人蹲坐在石头上。
“当当！恭喜玩家通过测试！”
系统欢呼的声音突然出现。
“是不是觉得很平淡，很简单？接下来游戏正式开始，请抽取你下个世界的卡牌。”
说完不等她反应，眼前就出现了五张悬浮的银色卡片。
莘时不急着抽，她问系统：“所以刚刚是测试赛？通不过会怎样？”
“直接抹杀。”
“……然后回到现实世界去？”
“不会哦。”
好吧果然是黑系统，那刚刚她跳下去岂不是更快。
“通关的条件是什么？只要我一个人通关就可以吗？”
“当然。”
系统的意思是游戏里其他人的生命对玩家通关而言无足轻重。大丰村的村民也只是幻影，肉身早已死去。只有通关游戏，才能打破幻境，荣获新生。
莘时摇摇头不想这么多，她把手里的平安符放好，没注意到上面一闪而过的金光，接着她随便选了张最右边的卡片。
“就这张吧。”说完她忽然想起来，“正式游戏和测试赛有什么不一样？”
“当然是更刺激，更紧张喽！”系统贱嗖嗖的声音响起。
不等她继续问，系统接着道：“新的世界开始啦，亲爱的玩家，请尽力逃出生天吧，祝你好运，拜拜。”
莘时猛地感觉像重新经历了一回掉进下水井的过程，身体刹那的失重感让她脑子晕了一下，只来得及屏住呼吸，免得再次被臭味熏晕。
转眼间，空荡荡的山顶再无一人的身影。
天光明媚依旧，山下的村庄平静祥和，田野里绿油油的蔬菜瓜果在生长，空气中是淡淡的花草香气，一切都再自然不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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