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点的闹铃照常响起,关闭闹铃、拉开窗帘、洗漱、换衣,每天早上的必备流程我闭着眼睛都能一气呵成。
临近出门,我对着镜子,熟练地扎起半马尾,对自己满意地点了点头。
站在玄关处,我狐疑地回头打量了一圈我目所能及的地方,没有发现那家伙的身影。
想说服自己是梦,但门上贴的符纸却是实实在在地消失了。
我拎起头盔,思索了下还是说了那句话。
“我出门了。”
***
白天我是一名朝九晚五游戏策划师,晚上我则是家附近的一名兼职调酒师。
在夜场混得多了,会发现人性往往要比鬼怪险恶得多。
我动作轻巧地擦着酒杯的水渍,时不时注意着吧台上的客人。
女生一头浅褐色的卷发,坐在吧台前微微倾身,有意无意地躲着眼前的男人。
男人的领口大敞,脸颊泛红,举着方型酒杯向女人搭讪,里面的冰块所剩无几,与那不足一节手指的酒精融为一体。
七彩的灯球在两人脸上变幻颜色,女生指了指身后的某个卡座,示意自己的朋友在那。
她回头的那一刹那,长笛形的酒杯里,激起了微小的水花,融合进晃眼的灯光中。
我静静地看着这一切,将手中最后一个擦拭干净的酒杯挂回架子上。
我单手撑在工作台上,把那女生的酒杯拉向自己,舞台上的打碟手仿佛想把人的胸腔震裂,我稍微提高了些音量,“小姐,冰块化了水,酒会变味,不如帮忙试试我们店准备推出的新品'烈焰天使',如何?”
女生的眼里生出几分感激,对我摇了摇头说:“我喝得差不多了,一会朋友回来送我回家,你把杯子收走吧。”
名字是我瞎编的,常来喝酒的女性顾客听到“品尝新品”这几个字眼,就会明白它隐藏的含义是“你有危险”。
如果她不明白,就要麻烦保安大哥出场了。
女生接了个电话便离开了酒吧,我回看了一眼那个男人,他扭头搭讪上了其它卡座上的女性。
“…………”
我收回视线,默默把清洗完的酒杯挂回杯架上,顺手将酒单翻到第一页递给刚坐下的客人,招呼道:“晚上好,这是我们店的酒单,需要我向您推荐吗?”
***
四个小时的兼职,到小区楼下时就已经过了午夜十二点,四周寂静无声,抬头望去,零零散散地只剩下几户人家还亮着灯。
还好这只是每周一三五的兼职,不然每天被资本家压榨,毫无个人时间,就算是工作狂也扛不住啊。
我拖着疲惫的身子踏入电梯,常年静音的手机突然在裤兜里响个不停。
某个名字是乱码的联系人,向我发了99 条消息。
工作的时候我不常看手机,调酒的时候就更别说了,两只手根本空不出来回消息。
【为什么不回我消息】
【为什么】
【为什么】
【你为什么还没回家】
【为什么还不回我们的家】
【为什么】
何况是这种消息。
我两眼一闭,不去理会。
钥匙插入锁孔、转动,我在心里快速倒数三二一,一鼓作气推开门!
我透过玄关的镂空柜子,客厅上演的场景死死吸住了我的目光,我身子一僵。
“……难道是?”
二十六寸的挂墙电视突然闪烁起密密麻麻的雪花,先是一只惨白的手臂探出,紧接着缓缓爬出一颗长发遮脸的脑袋,最后是穿着白衣裳的上半身……
“啪!”
我反手打开灯,杵在门口冷声道:“大姐,这是我家。”
笑话,贞子这么有名能轮得到我?
“总问十万个为什么的那家伙呢?”
比小狗磨人又没小狗会看家。
一回家就看到不认识的鬼在浪费电,心中瞬间升起一股自己家被别人当成开派对的娱乐场所的不爽。
早知道会这样,我当初就不应该撕下符纸让她进来。
“还不说话吗?”
电视上的半截身子一言不发,如瀑布般倾泄直下的凌乱头发内,总觉得有双眼睛在直勾勾地盯着我。
“行,”我抓上门把做势要走,“你们玩吧。”
“我……我下不来……”
听到熟悉的声音,我欲关门的手顿住,回头细细端详了番,佯装正经地走了回来,转身关门、上锁。
想到她可能在电视里待了一整天不敢下来,疯狂给自己发消息的模样,我忍俊不禁地放声大笑起来。
难怪一直问我为什么还没回家。
我突然无法直视她挂在电视上的姿势,久久不敢转过身,生怕再次笑倒在地。
许是良心发现,笑声中我挤出了一句满是歉意的话,“抱歉抱歉,失礼了,咳、我这就把你……”
虽然头发密不透风地遮住了她的五官,但她努力撑着电视边框不让自己掉下来又倔强地别过头的模样,让我仿佛看到了一张羞红的脸。
虽然作为一只鬼,全身上下不会有任何一丝血色。
但脑补的画面实在太过有趣,我忍不住又笑了出来,“噗……好了好了,我这就把你抱下来。”
我把餐椅抬了过来,好让她有个地方落脚,嘴上仍不饶鬼,“你说你,没事钻进去做什么?又吓不到我。”
她冰凉的手心紧紧攥住我的肩,像是在茫茫大海里终于抓住一块浮木一样,环住我的脖子,整个身子向我倾倒来。
她中途不忘对我嘟囔,“为什么不回我消息……为什么……”
我抱着她如同抱了一块大型冰块,只不过她比同体积冰块要轻就是了。
“我进去是为了给你发消息,你为什么不回我消息……你不想我吗?”
我把她抱到沙发上,兀自站在电视前检查有没有损坏,来回切了几个频道,确认一切正常后,那道'十万个为什么'的声音仍在我耳边穷追不舍地问。
我蓦地转身,食指抵在唇上示意她安静下来。
“为什么……”
效果欠佳。
太阳穴突突直跳,我无奈地揉了揉脑袋,解释道:“我不回你消息就是因为你说得太多了啊……而且手机静音是因为我在上班,像刚才电梯里那样突然响那么大声,是绝对不行的,你能明白吗?”
她垂着脑袋终于安静了下来。
她化作一阵风消失了。
神出鬼没的,不知道又躲在了家里哪个角落。
凌晨一点刚过十分,我按照惯例折腾完,总算爬上了床。
我看向床头柜上的手机,再三犹豫下,还是选择划开手机翻看起今天“十万个为什么”发给我的99 消息。
【为什么你还不回来。】
【为什么你不给我发消息。】
【你想我了吗。】
【我很想你。】
【为什么不看我的消息。】
【为什么要静音。】
…………
翻阅完所有消息,困意也渐渐袭来,我放下手机,抬手关灯。
我迟迟没有闭上眼睛,回想起今天发生的种种,不可名状的心情忽地涌上心头。
我是不是对她苛刻了些?
她虽然是鬼,却从来没有真的伤害过谁,比起鬼她更像一个没有安全感,又比较磨人的流浪小狗。
我的眼皮子逐渐发沉,脑袋铁了心要对抗困意,仍左思右想不肯罢休。
片刻后,一股熟悉的阴风在床边聚集,我转身借着窗帘缝隙的一抹月光去查看。
她双手搭在床边,长发弯弯绕绕地铺在地板上,宛如地毯。
我看不到她的眼睛,但我知道她一定在看着我。
鬼使神差地,我主动说出了那句话,那句她总问我的话,此刻,“我也在想你。”
“你原谅我了吗……”
我顿时哑然失笑,背过身不去看她,好一会才忸怩地说:“……我没有生你的气。”
“哎、不许进我被窝,女女授受不亲!”
“我会感冒的……!”
反抗无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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