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林深对这个评价不置可否，和平常一样对着少女嬉皮笑脸。
当事人没什么反应，倒是舞台上的楚秋绥看得鬼火冒。
“你什么时候上去唱？”少年乐呵呵问。
“等会儿。”沈思郁回答。
“唱什么？”他又问。
“你话很多。”沈思郁正视前方，不再看他，“能安静一会儿吗？”
傅林深点点下巴，又做了一个拉上嘴巴的手速，“行，遵命。”
这首歌即将完毕，沈思郁抬腿走过去准备上场。
傅林深没有跟上去。
她想早点儿唱完离开，便让盛夏把她排在了第二位。
楚秋绥朝观众鞠躬致谢，然后小跑着向沈思郁靠近。
傅林深看见沈思郁将相机递给楚秋绥，楚秋绥接过来笑着向她说了些什么。
距离虽然不算远，但周围实在是过于嘈杂，这次他听不见两人的交谈声。
只是……沈思郁居然对那个人笑了！
傅林深双手叉腰，从牙缝里发出几声酸不溜秋的“啧啧”。
怎么这么容易就笑了？
————
或许是晚风太冷的缘故，少女拿着话筒的手指节泛红，有些僵硬。
她垂下眼帘盯着草坪，扎起来的黑发松散，落下来遮掩住脸颊，苍白的唇开合，歌词缓缓吐出，乍一听似乎没什么情绪，然而与忧郁凄然的伴奏和在一起，却带上了一种无法言喻的悲伤。
痛苦巧妙地隐藏在平静的水面之下，沉默着，仔细聆听才能发现它微乎其微的踪迹。
场上的气氛不如适才热烈，傅林深凝望坐在正中专注唱歌的少女，眼底爬上不明的情绪。
“……please don't give into this pain”
“you're the only love i found”
“and i'm hoping that you'll stay”
“please stay”
一曲终结，掌声稀稀拉拉。
沈思郁没什么表情，将话筒递给下一个人。
盛夏冲上去抱住沈思郁，语气夸张，“呜呜呜唱那么牛逼，好听死了，我都要听哭了呜呜呜——”
“感觉自己失恋了三分钟。”
沈思郁拍了一下盛夏头顶，“为你唱完了，我可以走了吧。”
“你不听我唱唱吗？”盛夏抬起脑袋，大眼睛眨巴眨巴。
“我在教室不是天天听你唱？”沈思郁说。
“那可不一样！有专业的话筒我的歌声肯定更好听了。”
沈思郁微叹，“好吧，你唱完了我就走。”
“什么时候唱？”
盛夏放开沈思郁，喜笑颜开，“他完了就是我，我是第四个！”
“很快的！”
沈思郁：“好。”
她们手挽手站在旁边等那位男生唱完。
沈思郁余光瞥到某道身影正掠过人群朝自己而来。
她神色未动，四周挥舞的荧光棒绚烂多彩，漆黑的瞳孔似乎将这些颜色全部吸收，倒映不出任何光。
直到那道身影逼近，被吞噬的色彩陡然在她的眼中盛放。
“学霸邻居。”傅林深到少女身边与其并肩，“唱得很好听嘛。”
沈思郁扬了扬下巴，“没有你说的好听。”
“哈哈哈哈哈——”少年笑声爽朗。
“对了，给你一个东西。”
傅林深如是说着，沈思郁好奇，分给他一丝目光。
少年把手揣进兜里掏出来一个巴掌大的热水袋，“手很冷吧，暖暖。”
沈思郁微讶，并没有拒绝，她是真的很冷，手已经僵硬到似乎失去知觉。
“谢谢。”
她顿了一顿，欲言又止。
傅林深看出她有话要说，便主动开口，“怎么了小郁，感激的话没有说完？”
“…不是。”沈思郁双手捧着比手大不了多少的热水袋，感到自己的知觉正在慢慢恢复。
“我只是好奇，你兜里哪儿这么多东西。”
傅林深歪头挑眉，“因为我是哆啦A梦。”
如春风吹拂过冰冷的水面，沈思郁漠然的面容上荡漾开浅浅笑意。
“嗯，你说的对。”
傅林深也跟着她笑。
盛夏好奇八卦的眼神在她们之间流转，随后小心翼翼地抽出挽住沈思郁的手，往旁边移动了两小步。
沈思郁察觉对方的动作，朝她投去疑惑的眼神，后者摆摆手露出微笑，解释说自己要去候场，接着离开这里，去了音乐社那群人聚集的地方。
傅林深趁机站在她旁边，一矮一高的肩膀隔着若有若无的距离。
朗朗上口的情歌烘托出甜蜜的氛围，观众跟随节拍挥舞荧光棒，动作极其一致。
手暖和了，沈思郁便将热水袋拢到怀里，胸口处的温暖源源不断。
“学霸邻居。”
“嗯。”
“你下次还会来唱歌吗？”
“应该不会。”
“那我什么时候可以再听你唱歌？”
“……”
沈思郁垂下眼，复又掀起睫羽，“等我想的时候。”
少年展颜，“那我等你想。”
夜色笼罩大地，操场如同这片土地唯一明亮的区域，欢呼嬉笑响彻，宛若最后的狂欢，无数声音汇聚升到半空，消散于寂静的黑暗。
最终，结束。
回到教室上晚自习时，众多学生的心情显然没有平复，还沉浸在那短暂的自由里。
老师拍拍课桌，提醒大家收心。
傅林深坐在最后一排靠窗的角落，再加上有书遮挡，位置隐蔽。
他拿出藏起来的手机，连上蓝牙点开录音，趴在桌上，还顺便给楚秋绥发去了好友申请。
沈思郁婉转的歌声传出，杂音很多，但就像是垃圾堆中熠熠生辉的宝石，无论怎样都掩盖不住光亮，凄凄哀调旋绕，傅林深只能注意到少女的声音。
如果她能一直给我唱歌该多好？
————
沈思郁只有一个李清疏不要的旧手机，很卡，但基本的功能还有。
她不怎么用，闲暇时间大多都是看书打发过去。
为数不多的零花钱全花在这上面了。
“叮咚——叮咚——”
放在书桌上的手机忽然开始震动，沈思郁奇怪，平时没人给她发消息，除非是盛夏找她抄作业。
但一般都在放假末尾，快要开学的时候。
她拿起手机看了眼，发现是楚秋绥。
【他是你朋友吗？】
【附图】
【附图】
【一上来就找我要你的照片，好奇怪，明明之前他说加我是想参加音乐社。】
沈思郁点开图片，是两张聊天记录。
楚秋绥并没有给对面备注，还是自带的网名——不是森林。
接下来是对话。
不是森林：【社长你好，能不能把今天你拍的照片给我几张？】
回复：【？你要照片干什么】
不是森林：【回忆青葱岁月】
回复：【？】
【我又没拍你】
不是森林：【好吧，其实我想要沈思郁的照片】
没有回复了。
沈思郁没有回楚秋绥的消息，而是推开了面前的窗户。
傅林深居然没在。
她这才不冷不热回了一句“别给他”。
就在沈思郁准备拉上窗户的那一刻，傅林深忽然出现了。
他穿着宽松的白色睡衣，V字领口露出大片肌肤，锁骨突出，肩颈修长，头发并为完全吹干，发尾还因为湿润而黏在一起。
看见沈思郁打开窗户，傅林深皱起来的眉瞬间舒缓，笑意顿生。
“诶，学霸邻居，今天怎么又打开窗户了？想和我聊聊天吗？”
沈思郁没理这番话，直截了当道：“为什么找别人要我照片？你想干什么？”
少女眯起眼睛，像是一条剧毒的竹叶青，不过她没有和猎手一样隐藏气息，而是不加掩饰释放出危险的信号。
傅林深被这样的眼神定住。
片刻之后，思绪回笼。
他披上厚外套走到窗边，和以往一样，抄起手臂，身体斜斜倚靠着。
“嗯…让我想想怎么辩解。”
落在身上的目光又冷了几分，傅林深连忙道：“诶诶诶不是不是！我开玩笑嘛！”
他扣了下脑袋，“我就是想要。”
这算是个什么解释？
沈思郁眉头紧锁，“为什么想要？要来干什么？”
“这是我的照片吧？”
“我当然知道这是你的照片。”傅林深笑嘻嘻道，“既然你让他拍，愿意让他看，那为什么我不能看？”
“学霸邻居，这种事情你可不能偏心啊，要一视同仁。
“……”沈思郁一怔，好像道理也是这么一个道理。
“他就只拍了一张，在我的同意下，你没经过我的同意。”沈思郁道，“怎么一视同仁？”
傅林深闻言“大怒”，“什么只拍了一张？！”
“你唱歌的时候他在下面偷偷摸摸拍了好多张！照你这么说，他也没有经过你的同意！”
“既然这样，那他能有照片，为什么我不能有？”
沈思郁气笑了，感情这两个男的都没询问过她的意见，现在还“争风吃醋”抢起来了。
无语。
“那你说说，要我的照片想干什么？”
“其实……”傅林深四十五度仰头看天，“我本来想一直瞒下去，但事到如今，我不得不说承认我的身份了。”
沈思郁面无表情，不知道眼前人又要搞什么幺蛾子。
傅林深：“学霸邻居，你要不要试着接一下我的话？不然我很难演下去。”
沈思郁叹气，她倒要看看他能整个什么花样出来。
“什么身份。”
见对方愿意配合，傅林深喜笑颜开，撩下一句“等着”就匆匆离开，不久，他手里拿着一个相机回来。
沈思郁认不出来牌子，只是隐约记得自己在哪里见过，好像很贵。
傅林深举起相机，沈思郁没有躲避，直勾勾盯着对面。
然而并没有任何亮光和声音传来，他的手指也没有动，似乎在透过镜头欣赏她。
“其实我的梦想是当一名摄影师，那几张照片肯定很美，所以我想收藏。”
“你经常看书，应该也知道艺术家总是喜欢收集美好的事物，不是吗？”
沈思郁没有回答。
夜色如河流淌，傅林深拿下相机，笑道：“这样的理由能让我得到你的照片吗？”
“你去要吧。”少女眼中的危险信号消失，“能要到你就自己收着。”
得到允许，傅林深对楚秋绥狂轰滥炸了十几分钟，终于得到了醒目的……红色感叹号。
————
苍榆一中只有月假放两天，平常周末只有星期天下午放六个多小时，上午的课程结束后，晚上六点四十再回来上晚自习。
“哇塞今天阳光好好！”
“是啊，我们等会儿去看电影吧。”
“好哇好哇，看啥。”
……
教室里吵吵闹闹，同桌早在铃声响的那一刻就冲出了教室，沈思郁慢条斯理收拾着书包。
“不是吧，一周就这点儿假回去还要写作业？”傅林深扯过凳子坐在少女旁边，“不趁机好好休息吗？”
沈思郁拉好拉链背起书包，脑袋往旁边一转，盯着对方道，“也不一定会做。”
傅林深失笑，“也是，反正我每次带书回去，连书包都没打开过。”
“对了，学霸邻居，要一起回家吗？”
沈思郁已经站起来，她垂下眼睫，瞳孔倒影着少年仰头望着自己笑的模样。
“同不同意不都一样？”她轻嗤，“之前怎么没有征求我的意见？”
假模假样。
“嗯…”傅林深挑了挑粗黑的眉，“没办法嘛，谁叫我们如此有默契，每次都能赶到一块儿？”
虽然相处时间不长，但沈思郁出奇地，很快就接受了傅林深的厚脸皮。
“走吧。”她说。
傅林深一跃而起，“好！”
两人走到必经的小道上，一个还略显稚嫩的男声幽幽从背后响起：
“沈思郁！你谈恋爱了！”
听到此音，沈思郁的脸色顿时变得阴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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