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曹潇潇负气回家,阿荔担心起这样一来会影响了两家的关系。
“凝竹姐姐……”阿荔咬唇,“我去和他道歉。”
“你做错了什么?”曲凝竹反问,接着安慰阿荔,“是他错了,他该跟你道歉才是。”
曹潇潇以前最爱使小性子,曲凝竹也不会哄他,何况如今她看见他欺负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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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后初晴,马车的车辙碾过渐渐融化的积雪,发出细碎的塌陷声。
叶氏刚回家就看见自家女儿臊眉搭眼的模样,母女俩一个模子刻出来的,打眼一瞧就知道背着他又干了什么不合他意的事才这么心虚。
“课业做得如何?”这是照例要问的。
“先生布置的论断文章已经全部做好了。”
叶氏对曲凝竹课业最是上心,他那妻主指望女儿子承母业,往后也能做个悬壶济世、治病救人的大夫,可他却不愿意,大夫至多入太医院官至七品。
官职不高,这其中付出的艰辛和科举相比又有过之无不及,是以叶氏才不愿意女儿学医。
天底下女儿的都该像她母家的姊妹一样,走上科举的道路。不说什么入仕为官、以天下为己任的大话空话,就只当个举人这辈子都衣食无忧。
妻夫俩每每谈论到这事,总要争辩上许久,谁也不肯让谁。
外人都说曲大夫温吞柔善,他泼辣跋扈,可谁知她这妻主私底下认死理的模样。
好在女儿懂事,不愿见两人争吵,只说两样都学,都做,哪样做得出彩些就专研哪样。
叶氏想来得意,回家见多了母家出类拔萃的后辈,可是和自家女儿比都逊色不少。
小十天没见女儿,叶氏细细打量,依旧是漂亮的。白皙的脸颊在明亮的晨光中呈现羊脂玉般的润泽,唇不染而朱,只是穿着青色的小袄整个人衬得她像朵浸润了春色的桃花。
如今都以坚韧的小草、不惧风霜的松柏喻年轻的女郎,但偏偏自家女儿却没小草、松柏的气质,只看外表更像是温室里娇养出的花朵。
叶氏不知是不是因为自己向着女儿,总觉得旁的女郎只是站在女儿旁边都显得灰扑扑的。
女儿懂事是大多数时候,但少数时候磨人却也是真磨,她娘的毛病她有五成。
“说吧,你这次在家又背着我做了什么?”
“爹爹聪慧。”曲凝竹笑得狡黠。
“少恭维我。”
“爹爹不信女儿肺腑之言,让女儿好生伤心。”
还比她爹多了油滑的毛病。
“长话多说。”
“爹爹是这样的,我那日去怀香斋买糖三角,卖糖三角的伙计爹爹不知还记不记得,小时候他娘亲带着她来我们家医馆看病,爹爹你还抱过她呢……”
“……”
他这女儿还有另一个毛病,知道他耐心不好,做了什么心虚的事总要铺垫上一堆无关紧要的来磨磨他的耐心,叶氏攥紧了手里的帕子:打断不得,打断不得,若是打断了这丫头又要从头讲起。
“……”
“……”
“……事情就是这样,我知爹爹心善,他一个哥儿无依无靠,回家都寻不到父母爹爹定不忍心见他流离失所,不若爹爹收他做义子可好?”
曲凝竹对阿荔的出身没有半点介怀,但是难保爹爹没有,是以她和阿荔说好,往后再也不提在青楼的事,这件事就只烂在他们肚子里才好。
叶氏想过女儿在家不安分,但没想过只她离家不过七八日的功夫,再见她便要让他认个儿子。
“他……如今多大?”叶氏发觉自己的声音都有些颤抖。
“阿爹,刚刚十四。”
“十四!”叶氏苦笑,“寻常男子十七八岁便要婚嫁,我只留他几载不光要操心他的婚事,还要跟他安置嫁妆。曲凝竹,你安的什么心?”
听见爹爹连名带姓喊自己明显是动了气,曲凝竹这才赶忙说出说出自己的真正意图,“阿娘若是不愿意,那便留他做个后院帮忙的伙计如何,过了中秋祖母可就来我们这住了,到那时加上小谷家里也才两个伙计,肯定忙不过来,您不是原本就打算开春再找个帮忙的吗?”
曲凝竹在暴露自己真实意图之前提了一个更过份的想法,相比之下,留阿荔在家里做伙计反倒没那么过份。
她还接着补充阿荔的优点,“爹爹,糖三角还识得几个字,往后也可以帮着阿爹算账。”
说得有理有据,但叶氏听得眉心直跳,会识字的男子想来不是寻常人家,如今不少难民,若是开了这个头往后还指不定多少麻烦呢。
何况医馆说到底不过是门生意,母女俩都这样往后日子还过不过了。
“我不答应。”叶氏扶额。
“爹爹。”曲凝竹还想再说,叶氏却连连摆手,“我舟车劳顿身子乏得厉害,你让我歇歇。”
曲凝竹见状也不好再劝,只得道:“爹爹好好休息,女儿晚些再来看你。”
叶氏说歇歇不过是搪塞女儿的借口,他也想看看女儿对这件事有几分坚持。
不过顾念着他刚从家回来,女儿还算痛快,所以也看不出什么头绪。
叶氏揉了揉酸涩的腰,看见曲廷敬掀开门前的帘布走了进来,还未见他人就闻到她身上苦涩的药味,想来是刚从她的宝贝药房出来。
“凝竹来过了吗?”父母远行回家,做女儿的头一件事就应该是向父母问安,没在这看到她反而意外。
“刚来,让我撵走了。”叶氏冷哼一声,瞧他这倒霉妻主,早不来晚不来怕不是要给女儿撑腰留下那人呢。
曲廷敬见叶氏揉着腰,自然而然将手放在他的腰上,做了这么多年大夫,穴位自然摸得准,只几下叶氏便觉得骨头都要揉开了。
当大夫的也就这点好处了。
等曲廷敬揉的差不多了,叶氏才问:“你知道凝竹在门口给她自己捡了个弟弟吗?”
“什么弟弟?”曲廷敬被问得一懵,女儿没说她是这个打算啊?
不是说留下来当个小厮吗?
叶氏拿话诓她,“就你闺女,要留他做弟弟你同不同意?”
曲廷敬想得简单,左右不过是多双筷子的事,因为是哥儿大不了再给他添几件衣服,留下来做伙计做儿子在她看来没什么区别。
她本来就是被女儿拉来当说客的,自然向着女儿,“凝竹心善,我都听你的,你若是同意我们便收他做义子。”
“嗯……凝竹心善,曲大夫你也心善。”叶氏觉得好笑,“说来说去,我们家就我一个心狠的,好人全让你们当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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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氏第二天去看女儿口中的“糖三角”。
过了十五,也算一只脚迈进春天,叶氏老远就看见有个年轻的哥儿顶着和煦的阳光在房檐下做针线活。
往日他觉得自家女儿的容貌在人群里出挑,如今见了“糖三角”容貌竟和她不相上下。
叶氏走到他旁边,也不说话,细细打量他的容貌。
第一出乎他意料的是白,原以为起了水痘面上多少有些痕迹,可没想到如今已经完全看不出。睫毛又浓又长,其下是一双不带怯意的黑眸,想来凝竹应与他说过留他在家做小厮一事,可是眼睛干净澄澈、不卑不亢。
因是坐着,看不出对方身段,可是通身的气度,还是轻而易举把身边的小谷给衬了下去,这样的哥儿真会甘心留在自家做小厮吗?
小谷见主君来了,连忙道,“主君好,我正跟阿荔在做针线活。”
说完还用手肘捣捣阿荔,暗示他嘴甜些和主君打招呼。
阿荔不知小谷是什么意思,知道他就是凝竹姐姐的爹爹反倒喊不出口,手指无意识绞着手中的帕子,好半晌才说出,“主君好。”
叶氏“嗯”了一声算作回应,伸手拿出他手里的帕子,帕子上绣的是常见的绣样,花团和两只鸳鸯,只一眼便瞧出手艺活做得不错。
“叫什么名字?”
“阿荔。荔枝的荔。”
“姓什么?”
“不记得了。”
“今年多大了?”
“十四。”叶氏问什么,阿荔便答什么。
“家从哪来?”
“并不记得。”这是曲凝竹教的,知道他不想说假话,又不能说是青楼出身,便只能这么说。
小谷在旁边看得着急,阿荔不知道家人在哪,孤苦伶仃,女郎想留他在医馆做个小厮,怎么他一点不知道争气求求主夫,他往日告诉他的这个家只有主夫说了算他都忘了吗?
叶氏将阿荔手上的帕子还给他,“绣得不错。”
小谷看不下去,“那可不吗?阿荔可勤快了,水痘刚消就帮我画了绣样,我拿给绣坊老板可喜欢了,花了足足一两银子收下呢。”
青楼各式各样的成衣不少,还有京城时兴的花样,阿荔明年□□,早些时候鸨爹就已经给他开始备制成衣,花样自然也是见过的,如今凭证记忆简单画了一幅。
小谷帮阿荔说好话,“阿荔说要把银子当诊费给女君,女君不要,说阿荔一个人孤苦伶仃用来当日后寻亲的盘缠……”
絮絮叨叨说了许多,可叶氏临了也只是轻轻点了点头。
小谷看着主君离开的背影,拽着阿荔的袖子,“哎呀,你难道没看到我的眼色吗?主君虽然脾气不好,但你求求他,说不定他就答应了,这时候你这么老实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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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氏并不像小谷想的那样,完全没有心软。
阿荔虽然长得好看,但是性子老实。
自家女儿也没有因为他长得好看,就待他有半分不同。
叶氏想到了昨天来家里告状的曹潇潇,虽然是看着他长大,但是对曹婶的几番暗示都装聋作哑。
他的女儿,未来可是要娶一个外貌、品性、家事都是一顶一的哥儿。
他顾念着两家人十几年邻里的情分没有把话说开,如今在女儿身边放个摆设让曹潇潇知难而退也好。
叶氏摇摇头,目光越过窗子,看到前院正在埋头理药的妻主,想来真是欠她们母女的。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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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摆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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