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咕噜咕嘟咕嘟……”
海水的咸味夹杂着血腥味在他嘴里蔓延开来，那道剑意仍有余威，裹挟着路澜亦，激起层层浪花，朝岸上卷去。
“咳咳咳咳——”
虽非鬼身，但一种熟悉的绝望再度袭来。
……
约莫几十年前的某一天。
那时澜亦初聚鬼性，尚生一缕意识。
鬼界阴间，传言杀人嗜血自是不在少数，更不必说鬼之间互看不顺。
“哈哈哈哈，这个小鬼，弱不禁风的，不知道天高地厚，咱们戏弄他一番去！”
叽叽喳喳几个鬼魂游荡着，瞟见远处一鬼魂，见那鬼魂尚且未凝聚成形，幽幽瘦弱，不怀好意凑过去。
随即其中一鬼笑嘻嘻的，生缕鬼气，就向澜亦头顶砸去。
澜亦一惊，翻几个跟头，顿时惹的众鬼们开怀大笑。
“滚，都给我滚！”
澜亦怒喝一声，掐两腾鬼气就向那群甩过去。
一鬼被砸，连滚去几圈，有的鬼气未中，却落在河岸旁的杨树上，那树咔嚓一裂，连带着砸中几鬼。
那几个鬼魂一惊，竟不知对方鬼魄弱小，那捋心念鬼气倒是倒打一耙。
澜亦和他们混乱拼命一番。鬼魂们见自己得逞不成，恼羞成怒，仗着人多，混乱中将澜亦一绊。
“啊——”
被踹入水中的瞬间，澜亦顿感浑身火烧一般，掺杂着绝望的窒息感，险些魂飞魄散。
那次之后，澜亦常常现在河边，紫色眼眸中印着纠结，随后像是下了决心，向水中探了半只透明的脚。
河中钻出一老鬼，摇头笑道：
“小子，你又非水鬼，有何自讨苦吃？”
澜亦道：
“吃过这水的亏，那我就习水性。”
“这水的阴气比你重，你又能如何驾驭？”
“总能的。难道留下弱点，再一次被人所欺？”
他小心翼翼的将半个透明的身子浸入河水中，接触冰凉水的瞬间，感到脚底燃烧着，连忙惊慌探出。
然而过了半炷香时间，澜亦待疼痛缓解，再度一探。
浸了一次又一次，每触碰到水面后，就会像火焚身般疼痛，燃烧着全身。
老水鬼也是于心不忍，看对方还是个少年形态，小孩子心气：
“这孩子！鬼水不容，这般执拗，也不知道之前谁教你的。”
澜亦不答。只是一味的重复着刚才的动作，又过了几个时辰。
见澜亦执意如此，老水鬼摇了摇头，只觉得对方愚拗，便执了三叉戟钻入水去。
澜亦没有任何离开的意思，从伸进去半条腿，再到半个身子。
最后麻木了，澜亦将整个头猛地扎进那河中，水中阴气顿时和鬼气相融合。
……
咕嘟咕嘟……
庆幸自己习了水性，为现在再争得了一线的生机。
但毕竟人鬼不同，路澜亦也仅能保证自己在水中不会淹死罢了。
再加之本就是从极高出跌落，大难不死却也摔得半死不活，几个浪拍过来，意识渐渐地消散开。
混乱呛水中，趁着不省人事之前，路澜亦急忙捞住差点被卷入海浪中的玄镜。
水中，他再也不顾及什么，指尖掐一缕鬼气：
“泣影，助我一力！”
似是夺舍后未曾再受到趋使，沉寂许久，也不敢擅自现灵。
终于察觉到主人鬼气后，泣影镜猛然一亮，丝丝鬼气释放。
"护——"
察觉这躯体支撑不住多久，路澜亦当机立断，抓着玄镜，爆出全身鬼气，注入其中。
伴随着剑意的裹挟和泣影鬼气助推，路澜亦终一个浪被拍到了岸上，身子总算是有了些依靠，最后的力量和体内的鬼气被消耗尽。
眼前最后一抹光消逝着，随即意识随着浪退去的浪花一齐散去。
月光褪去，渐入黎明。
约莫过去三四个时辰。
昏昏蒙蒙之中，路澜亦总算苏醒过来，手扶住沉重的的头，又茫然地环顾了一下四周。
嘶嘶嘶——头痛欲裂。路澜亦用衣袖揩拭了下头部，还好，并未流血，脑壳子应该是保住了，否则要是傻了就有些难办。
简单捋了一下，身遭反噬，仙舟碎裂，他从舟上坠落而下，然后是一刹那九死一生的失重感……是一道剑意救了他之后，又差点被呛死，眩晕后来到了这里，似是鸟不拉屎的地方，活脱脱的阴山老林子。
路澜亦掰着手指头，细数这祈神节往后的不足两天发生的事。
好一个丰富多彩的人类生活！
他现在有点相信，这躯体该不会是有点邪乎，恰好也让他找上了？原主之前也真算是倒霉。
想到这里，又是心一揪。
罢了，总之，都怪那个玄镜。
对了，刚才的泣影呢？自己上岸之前，泣影应该还在用鬼气护着自己。
“还好还好，没把你丢了，泣影，刚才全靠你了——啊？”
路澜亦刚有些欣喜泣影还在身边，拾起来对话时，就遭一个晴天霹雳，定在原地不动了。
跟着他鬼界打拼的，几十年的泣影，完美无缺，洁净无暇，居然，居然镜面上裂了一道缝！
虽然是条极为细微的缝，但跟了几十年，路澜亦立马就发现了那道残次的痕迹。
“完完完完，泣影，你还好吗泣影，别吓我。”
路澜亦上蹿下跳一阵晃动，左瞧右看，又仔细转提溜在手里问了一圈，泣影终于无法忍耐这天旋地转的折腾，亮了一下。
“你还活着就好——”
泣影又暗了两下，有些疑惑自己本就并非活物，况且是因为没了鬼气才不应的。
路澜亦不敢再碰手中的玄镜，收了泣影。
得了，现在唯一能归罪，发脾气的东西还被自己整碎了。
气打不着一出来，现在再加一难。
真是多灾多难，祸不单行，难……难舍难分！
他胡乱一用词语来抒发自己心中的不平之气，又要是贺珩在就好了，五殿下定能给想很多的成语。
想到贺珩，路澜亦念起仙舟上的长老和弟子们。
但愿他们没有抛弃自己……吧？
路澜亦渐渐没有了底气，一个诡异的念头冒出：该不会都以为我摔死了？
毕竟那可是十几丈的高空，要不是自己有能力自保，嗯，虽然但是被那陌生剑意打散了。
那道剑意又是从哪来的？
干净从容，果断且精准至极，力道方位都是正好。
若不是巧合，那定是修为极为莫测之人，且伶俐细腻，思虑良多。
是谁救了自己？
而袭击仙舟的黑衣又是何人，真若长老所说，为魔教之人所致，那又出于何种动机？
层层谜团像一团浆糊，抹到脑子上白白一片。
路澜亦不太记得自己昏睡了多久，现黎明已至，夜色如潮水般徐徐退去，天边重叠的树林山线泛起似鱼肚般的洁白。
先管好眼前事，看看这周围是什么情况，在做个定论——大不了一会等自己恢复些再爆个鬼气，然后自己再装成无辜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弟子，没准有几率再把仙长引回来。
且慢，现在的他好像的确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少年。
林子幽暗，接着晨晓微光，路澜亦发现近处环绕着树木灌丛，还有枯叶散落在他的脚下，似是一处寻常的丛林。
因冬日的缘故，花草树木赭岩上析着冰晶，地幔土路上凝结了厚厚的雪霜。
“玉诚掌门——长老——”
“贺珩——叶子瞳——你们在这里吗”
唤了几声，但除了他自己的回音在山岭之中回荡，四周便再无其他声音。
果真不在附近吗，难道自己还不能抢救一下的？
风在林间穿梭，发出怪异的呼啸声，仿佛是魔鬼的低语。路澜亦身体不由自主地颤抖着，紧紧抱住自己。
其实原来他也不是没去过什么阴山老林偏僻邪险的鬼地方，毕竟是自己就是鬼，那些地他也没少呆过。
甚至那里常常百鬼夜行，还有些热闹，有时候有一些无辜路过看不见他的活人，路澜亦还会吓他一吓……
现在风水轮流转，路澜亦作为凡人被困在了这里，无法力无修为，只残存些鬼气。
一想到或许还会有鬼魂或邪祟隐于暗中，反而又心底滋生出一阵惧怕。
路澜亦捂脸，心道：我之前都干过什么缺德事情啊，真造孽。
面前三里突然闪过黑影，他猛地往后跳开三丈远，后腰撞在树干上疼得龇牙咧嘴："这位鬼兄，我我我之前也是鬼，咱们都是同行，给个面子别玩突然袭击行不行？"
定睛看去不过是片枯叶飘落，他讪笑着抹了把冷汗："哈、哈哈，今天天气真不错。
还好周围没人，这要是传出去了，他原来作为冥鬼的面子还往哪放？
头还是疼痛无比。原来是鬼魂的时候无躯体所以自然没有痛觉，现在他清楚地感受到头部传来的阵阵吃痛，实在是不适应且承受不住。
扶着旁边的树木，另一只手扶额，他缓缓起身，又将四周看得更清楚了些许：树林在黎明阳光投射之下一片阴影，树木诡异地扭曲在一起，好像形成层层叠嶂，掩盖住了未知的前方，远处隐约山峦起伏。
不知过了多久，太阳由边缘攀岩到空中正中央，映衬着悬空的冰晶虽然到中午，可阳光却不能驱散森林之中可怖的阴翳。
不知走了多长一段，路澜亦喘着气，察觉出并不对劲：他开始走得慢，之后却是连走带跑了一上午，怎么也是应该走了很长的一段路，四周树木场景相似不甚变化，仍然错层掩盖看不到边际。
不对劲，十分不对劲。是林子太大，还是……
路澜亦心中滋生出一可怕的想法：怕不是陷入阵法，被困其中。
常有阵法能困人于此，且变化繁复，让入阵之人深陷其中无法自拔。
路澜亦感到一阵无力，原来的他一心修习法术，对阵法不甚了解，甚至是一窍不通，若是真被困住，怕是十分棘手。
叫你偷懒，现在都得还回来。
路澜亦心中暗暗决定，去了仙门先恶补阵法修习。
俗话说，亡羊补牢，为时不晚。
后来一细想，这语境也不太对，因该是，书到用时方恨少？
路澜亦觉得自己不能继续再这样盲目地走下去了，虽然他靠着大致的时辰太阳的方向，但是稠密相似的林子中他也无法识别自己移动的位置和路径。
摸不住规律，路澜亦乱跑一同，想着那变化总架不住自己跑得快。
好像阵法很给面子一样，重复的山路方现小溪，路澜亦如获珍宝跑了过去。
山涧流水的轻微的哗啦声，虽是雪林，但温度并未极寒，连冰河中也有溪水在流淌，澄明至极，路澜亦捧起一口水咕咚两口，结了渴，就端详着自己的倒影发愣。
河中映出自己的面庞，路澜亦却感到一阵陌生。倒影中是一个少年的相貌，约莫十五六岁之样，虽原先在府上做仆，却毫无仆人低眉唯诺之相，反倒透出九分的清秀。
此外，还有一分的，像自己。
夺舍术上所云，占据的肉身，潜移默化受本体魂魄影响，日益变化，最终相貌将会和魂魄愈加相似。且由于眼眸与灵魂相通，瞳孔颜色变化最甚。
两天前漆黑如墨般的眸子，此刻已经淡淡透着幽紫。
路澜亦叹了口气，微微有些芥蒂，若是原主容貌愈加像原先鬼魂的自己，怎能不有暴露的风险。
随后他又转念一想：潜移默化影响，却仍有一不短的时间跨度，据他所记，夺舍个十年八载或许才会到达**分相似。
他的鬼相，尚且也是个少年之貌，即使有变化，他人也并非一定能察觉出来。况且，大概也不会有人记得他的鬼相。
忽然，他发现他倒影的背后，竟然浅浅的现出一层黑影。
形如鬼魅，又有几分人形。
冷汗一惊，他猛然起身，掐那鬼气诀就往身后一掌。
身后树应声倒地，却未逮住任何人影。
路澜亦顿时毛骨悚然，寒意从脚底升起，迅速蔓延至全身。
是人，还是鬼，是冲着我来的吗？
他脑海中不断回放着那道诡异的影子，似有若无的轮廓，仿佛隐藏着无尽的危险。
也不知对方实力如何，路澜亦冷静到。自己未完全恢复，尚且不要轻举妄动为佳。
敌不动，我不动，路澜亦走走停停，那鬼影却再未显现，但他总能察觉出异样的法力流动，就在自己的不远处，跟着自己。
走了一阵，忽然方向一转，路澜亦被一个山岭阻挡住前路。
那山岭出现的有些突兀，乃仿佛山穷水尽后的柳暗花明。那人也能改变重复的山路结构？
陌生鬼影，阴森阵法，不知二者是否是有关系，亦或是更大的局？
再往前走，他发又现那山岭里面别有洞天，竟还有个山洞，从外面望去，洞内幽暗深邃。
路澜亦实在是跑不动了，他也不知他是否已经甩开黑影。疲惫迫使他停下脚步，或许停下来按兵不动也是一种好的方法。
其实他不是没有怀疑考虑过这个山洞，只是他觉得就在洞口依靠片刻应该是不会出什么大的岔子，而且那山洞算是显眼，万一有其他人也看到这里并且进去，说不定路澜亦还可以见到长老或者弟子们。
尚且，就算是为他布置的陷阱，甚至是和刚才那鬼影有关，也不妨试上一试。
路澜亦摸了摸袖口里的玄镜，心中打起了盘算。兴许是对面欲诱敌深入？
正好鬼气恢复了些，不妨正好和他过两招，正好能抓住对方现行。
有趣，就这样会会他也无妨。
路澜亦简单地拣了几根木枝，取火制作了简易的火把，靠近山洞，在洞口探了探山洞里的情况。
踏入山洞，一股潮湿而阴冷的气息扑面而来。路澜亦注意到在洞口处有一个燃烧过的火折子。
“有人？”
路澜亦再上前一步更仔细地查看，那火折子还未泛黄，周遭的灰烬还泛着一些余温。
这时路澜亦忽然注意到了洞口地上并不显眼的一丝黄线，应该是来自锦缎。
难道有人也来过这个山洞？
他试探性地再往前走了几步，又喊了几声。
隐隐约约山洞里传来了些许动静，路澜亦心中一紧，不知是真的有人，还是危险的诱饵。
浑身紧绷的他，袖口中的泣影鬼气蓄势待发。
正是在徘徊踟蹰之间，路澜亦已经不知不觉踱步到山洞之内到洞口有了一段距离。
一阵风倏地不合时宜略过，路澜亦手里的火把突然被吹熄。
影子近了，靠近了。
路澜亦欲擒故纵，作势要逃，脚步刚欲一撤。
果然来了。鬼气藏于袖间，正伺机而出。
一把泛着寒光的匕首已经抵到了他的喉咙上。
“如果你不想死的话，就不要动”
本章有些仓促，凌晨再改改。顺便改改前几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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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疑阵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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