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闭车窗使得车里的空气流动缓慢。
文瑜深深吐了口气，双腿交换了个位置，两只手交叉握在大腿上，冷淡道：“这个问题，也没什么不能说的，我是一个腺体发缺损的beta。换句话说，我是个残疾人。”
“残疾人”这三个字从她嘴里说出来有些轻飘飘的，好像她心底不这么认为，但嘴上却要强行扭过来似的。
腺体在这个世界作为最重要的一个器官，有缺损是一件相当严重的事情。
但她身上没有惊慌失措，甚至是失落，似乎还带着一丝轻松，霍璟疑心自己是看错了。
因为先前信息素的失控，两人有了别样的联系。他心中始终耿耿于怀那两个牙印，不出预料，还有一个在她后颈正中，被高领遮掩的严严实实。
拇指摩挲着食指边缘，霍璟一脸抱歉道：“对不起，是我不该提起这个话题。”
场面话，他说得比谁都要漂亮，心里想的和嘴上说的有些出入也是正常。
下意识地，他忽略了那双冷静的眼睛。
文瑜并未接话，这里的人都像听不懂人话似的。哪怕她再三解释自己觉得腺体不重要，那些人都不信，又何必白费口舌。
她并不想深入讨论这个话题，脖子上的伤口隐隐作痛，让她坐立不安，只好强行扯开话题：“霍先生年轻有为，听说霍先生的公司新研发了抑制剂，不知道霍先生怎么会想研发这个。”
霍璟笑了笑，以一副虚伪商人惯用的口气，谦逊地说：“因为我也深受信息素失控的困扰。”
这话漏洞百出，定期注射抑制剂的人发生信息素失控的概率极小。
对于他这种处处要计算损失，唯利是图的商人来说，投入大量资产研发新产品，却又没有卖出天价，实在有些不符合他的本性。
更别说他还慷慨地免费资助安全局抑制剂。
这是一笔不小的损耗。
文瑜不以为意道：“原来是这样。”
话题突兀地终止，车内恢复最初的平静。
霍璟心中的好奇虽然已经获得答案，但一个接着一个的好奇又冒了出来。
直觉告诉他，这个世界不该存在这种不重视自己腺体的人，这一切都是伪装。
可若这样的作态是伪装，那她的演技未免也太过精湛，连演技最高超的演员也未必能演出她现下的三分之一。
短短几秒，霍璟脑中已经闪过无数想法。
车子突然停了下来，他很快收敛了思绪，立即下车转身绕到另一边为文瑜打开车门。
等他下车转过身来，却发现她已经站在车子旁边。
霍璟笑道：“文小姐一点也不给霍某表现的机会。”
他秉持着绅士的作风，从头到脚，言行举止，出去照顾女伴，每件事都要做到得体。
和他相处过的人无论男女老少，皆对他称赞不已。唯有一点，从小到大，他的感情经历一片空白。
这还是他第一次被这样不留情面地排斥。
文瑜双手插在兜里，心里百般地不舒服，身上少了件东西，像是没穿衣服似的，哪哪都不舒服。
现在唯一的想法就是尽快把霍璟敷衍过去，好能回家。
她偏过头看着霍璟：“难道我们不是在商谈公事吗？”
要不是上司那个怪老头非要让她留下来谈合作，她早就转身离开了。
霍璟哑然失笑：“原来是这样。”
他们之间的认知出现了偏差，自己以为这是一次私下邀约，对方却认为只是公事公办。
甚至他还在想要如何把握两人之间的相处尺度，不过分亲密惹人不适，也不过分生疏。
看来这一切都是自己想太多。
想通这一点后，霍璟带上公事公办的笑容，直起腰身来：“文小姐，请吧。”
文瑜懒得去思考他这一会变一下的情绪，只想赶紧把这顿饭吃了了事，口中不自觉带上几分催促：“霍先生，我们还是快些去里面吧，免得挡了过往行人的路。”
两人并肩朝餐厅里面走去，门口的招待看见霍璟，很快通知了经理过来，径直带着他们朝里面走去。
文瑜随意扫了一眼这个餐厅，位置极好，不仅坐落在市中心，还在人流量最大的位置，装潢有些像曾经那个世界欧式风格。
绚烂的彩色玻璃窗户在大理石地面投射出五彩缤纷的光斑，洁白的墙面绘制着一些天使等神话故事的图案，餐厅内摆放着不少餐桌椅子，此时却空荡荡的。
她下意识朝光脑看去，时间是饭点准确无误，恍惚间她还以为自己生出了错觉。
见她视线在餐厅大厅内多停留了几秒，霍璟笑道：“文小姐要是感兴趣，我们可以包场在餐厅用餐。”
他习惯在僻静无人打扰的包厢吃饭，但文瑜要是喜欢，自己也不是不能破例。
文瑜冷淡拒绝道：“多谢霍先生好意，不必如此大动干戈。”只是因着这装饰她心中不自觉怀念起原本的世界，但最怀念的还是曾经那个满是人间烟火的家。
霍璟无奈笑道，这下他还真是遇到了对手，一个无情无欲没有弱点的人。
顺势进入包厢中，他直接将菜单推了过去，文瑜扫了两眼，又推了回去，直言：“我不太懂，霍老板随意吧。”
他的视线落在推过菜单的那只手上，少见的小麦色皮肤，匀称修长的手，那天被包裹在黑色绷紧的皮手套中。
真美，他心中不由赞叹。
霍璟别开视线，低头专心落在菜单上细细选择，手指在光板上点了几下。
看似漫不经心随意选的菜品，都是脑中迅速精心算计的结果。
短暂的交流过后，两人之间再度冷场，霍璟微微叹息，自己以往的游刃有余似乎在文瑜面前完全失去了作用。
“铃铃铃。”文瑜手腕上的光脑响起，一个人像直接投射在光脑上空。
“老大，s区又发生了一起信息素失控，这次是个omega，我们需要您的帮助。”
文瑜立马站了起来，神情严肃道：“霍先生，很抱歉，我必须要去完成我的工作了。”她微微颔首以示歉意，转身便走了。
她人都走了，霍璟一个人吃饭也没有意思，索性跟在身后：“不知文小姐要去哪？不若我送你一程？”
有了离开的机会，文瑜也不想和他再接触下去，直接拒绝道：“不麻烦霍先生了，我有车。”
说着她吹了声口哨，霍璟疑惑地看着她。
下一秒一辆黑色线条流畅，无人驾驶的重型机车疾行而来，稳稳停在文瑜的面前，因为快速刹车，发出刺耳的摩擦声，轮胎驶过在地面留下长长的车痕。
她长腿一跨坐在机车上，利落地套上皮手套，车头挂着的头盔自动弹起，在半空转了几周稳稳掉入她的手中，带好头盔，“啪”地压下前面玻璃镜片，半侧着头，轻轻挥了两下手，便转过头来专心看向前方的路。
随着她的手腕转动，引擎发出轰鸣，带着周边的空气都在震动。声音越来越大，气流急速流动着，文瑜双腿夹紧车身，俯身贴在车身上，机车猛地蹿了出去。
一路风驰电掣，在车流中疾行，感受着呼啸的风穿过身体，文瑜全身的血液沸腾起来，虽然以这个世界的科技，早已创造出不许要在地面上行驶的车辆，但她还是定制了这款重机车，取名疾风。
有了疾风，顺着定位她畅通无阻来到定位地面，其余安全官看见她来，面带忧色聚了过来：“文姐。”
他们心中自责，每次遇到难以搞定的任务，一个电话文姐便赶过来了，他们实在没用。
文瑜拿下头盔随手挂在机车上，直接往商场里面走，边走边说道：“我知道了，抑制剂给我。”
一只装满绿色试剂的针管落在她的掌心，文瑜下意识握住。突然一阵白光闪过眼皮，她皱着眉头望过去，一堆人举着摄像头像苍蝇闻到腥味一般在门口挤着。
见她眼神疑惑望过来，一侧许岑解释道：“这是各方的记者，盯着我们很久了，他们一心想要挖出点料来。因为这次出事是个没有破坏力的omega，这些人闻到腥味似的全都来了。文姐你这次可要下手轻点，还不知道他们要怎么写呢？”
文瑜独身往里面走去：“知道了。”身后一个悬浮的摄像头跟在她的身后，随时直播着她的动态。
商场里的人已经被驱散完毕，空空旷旷的，商品还摆放在陈列柜里，她态度恣意地扫了一圈的，毫不犹豫地朝试衣间走去。
omega性子柔顺，害羞，一旦遇到危险就会竭力将自己藏起来，也许一个封闭的试衣间会有收获。
另一头霍璟刚坐上车，光板上便弹出了这个直播视频，他刚想点击退出，却被里面那道身影吸引，专心看起直播来。
文瑜站在试衣间门口，眼眸沉沉盯着最里面那个隔间的门，随手拿起一件衣服轻轻盖住摄像头，沉声：“接下来是omega的**。”
不再犹豫，她直接走了进去，推门而入，看着蜷缩在角落，长发垂落遮住脸庞的柔弱女o。她眼中并未闪过一丝怜惜，冷淡地将针管取出，扎进她的手臂中。
绿色的液体顺着静脉缓缓被推进，小o身体放松下来，落入文瑜的怀中，半睁着水雾般的眼睛想要努力看清面前的人，眼睛却被一双手轻轻覆上，陷入黑暗之中，只听见一声轻叹：“睡吧。”
文瑜将睡过去的omega横抱起来，稳稳地走了出去，摄像头上的衣服已经掉落，自然将这一幕收录进去，将手上的人交给外面的救护后，她打了个哈欠道：“我先回去了，这里就交给你们了。”
说完，转身便坐到了机车上。
霍璟在光板上看到这一幕，轻轻点了点屏幕上的人，轻不可闻地呢喃道：“对别人，还是很温柔的。”
忽而，他注意到方才视频中一处异样，急忙将视频倒了回去，反复观看后停在了文瑜抱着人出来的那一幕，她眼中闪过深深的厌恶。
实在隐晦，霍璟又敲了敲光板，对着前面的司机道：“改道，去公司。”
秘密，还是要一个又一个揭开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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