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成这个战略目标后，我们会在克斯提亚要塞举行婚礼，希望您能作为证婚人出席。”
蒋悍森对麦哲伦说道。
茶室里飘着白檀香的气息。麦哲伦盘腿而坐，对面的蒋悍森则保持着标准的跪姿。他熟练地将热水注入茶碗，快速冲洗茶叶后倒掉，再次注水，让茶叶在水流的冲击下翻滚，再刮去浮沫。
麦哲伦盯着他手中的动作，没有直接回应，反而另起了一个话题：“上次孟辅佐官也是坐在你这个位置上泡茶。”
蒋悍森把茶汤倒入茶杯中，抬眼时带着几分兴味：“他应该做得不错吧？”
麦哲伦皮笑肉不笑：“嗯，把我珍藏的古董茶盖摔成了八瓣，能给我留个完整的碗已经是万幸了。”
把泡好的茶推到麦哲伦面前，蒋悍森笑着说：“我回头让人给您配几套。”
麦哲伦看了他一眼，收回视线。
这小子，总是一副滴水不漏的样子，每一句话每个表情都是精心计算过的，城府深得快赶上他这个老头了。
可只有提起另外那个小子的时候，眼睛里浮现的笑容才是真的。
看来不用担心小孟允会受欺负了，那小子不欺负别人就不错了。
“我已经很多年没离开过第二星系了。”
麦哲伦端起茶杯轻嗅，抬眼问道，“这次路费食宿能报销吧？”
蒋悍森端起自己的茶杯，却没有急着喝，等麦哲伦饮尽后，他才仰头一饮而尽，放下杯子说道：“我会安排最舒适的飞船来接您。”
麦哲伦将空茶杯往前一推：“你说的‘战略目标’，是指攻打第五星系？”
“是。”
蒋悍森简短回应，手上已经重新注水入茶碗。
“然后呢？”
麦哲伦拿了块抹布，擦掉杯底在桌面上留下的水渍，“拿下第五星系之后，你打算怎么做？”
浮沫被轻轻撇去，就像在战场上剔除多余的部分，蒋悍森说：“未来我会在抵御联邦的同时，专心发展联盟。”
“嘿。”
麦哲伦满脸古怪地看着他，“我以为你要一路打到第八星系，统治全宇宙呢。”
“从没这么想过。”
蒋悍森将第二泡茶倒入茶杯，七分满，“我的目标始终是统一无法地带。”
麦哲伦看着再次推来的茶杯，没有立即动作，片刻后他抛出一个问题：“有没有想过，当你的联盟足够强大时，现在的中心星系就会变成新的无法地带？”
蒋悍森几乎不假思索：“宇宙没有永恒的中心，但在我的联盟里，只要遵守规则，就算是弱者也能有尊严地活下去。”
麦哲伦笑了一声，饮尽杯中茶，才说：“看来我们孟辅佐官对你的评价很准确。”
蒋悍森挑眉：“哦？”
“他说你是个天真的理想主义者。”
麦哲伦压低了声音，“要是让那些挨过你拳头的倒霉蛋听见，准要说咱们孟辅佐官是情人眼里出西施。”
蒋悍森笑意更深：“他很了解我。”
“行了，证婚人的事我会考虑。”
麦哲伦摆手制止他第三次注水，“快去吧，就职仪式要开始了。”
“那我告辞了。”
蒋悍森放下茶壶，起身离开。
天真的理想主义者吗？蒋悍森咀嚼着这个评价，迈入星系总部大礼堂。
军靴踏上深蓝色地毯的刹那，警卫长条件反射般绷直身体，刚要喊出口的“总指挥好”被一个手势制止。
蒋悍森的目光越过满堂将官，落在讲台上的黑发男子身上。
孟允今天穿着一身黑色正装，平时散落的额发收拾得服服帖帖，连平日里有些懒散的眼神都显得格外锐利，正从容不迫地注视着台下众人。
他的视线扫过蒋悍森时没有丝毫停留，仿佛那只是台下众多陌生面孔中的一张平平无奇的脸，没什么特别。
“能成为联盟成立后第二星系的首任理事长，是我的荣幸。”
未来的孟理事长开口说第一句话，礼节性的掌声随之响起。
蒋悍森也跟着轻轻鼓掌，他身后的卢卡奥鼓掌鼓得最为卖力。
“说来有趣——在我作为赏金猎人的岁月里，第二星系是我踏足最少的区域。”
尽管独自面对这样的场面，孟允的语调依然带着他身上独有的松弛感，并不严肃，却也不会让人觉得轻慢，他说，“原因很简单，因为这里是无法地带恶性案件发生率最低的星系。更何况，但凡脑子正常的通缉犯，都不会选择逃来这里。”
会场响起会意的笑声。
他就像一阵捉摸不定的风，没有咄咄逼人的气势，过分精致的容貌又很容易让人放松警惕。可当那双漂亮的眼睛注视着你，当那副毫无攻击性的外表对你微笑时，很少有人能抗拒这种魅力。
就像此刻，全场目光不自觉被他吸引，而当事人却浑然不觉。
孟允忽然眨了眨眼，目光终于短暂地落在蒋悍森身上。
后者立即报以更热烈的掌声，却只换来一个漫不经心的移开视线。
正因他有着这样的特质，会让人忍不住想要讨好他，抓住他，看清他。
就像此刻的蒋悍森。
“能在第二星系立足的人，骨子里都刻着嫉恶如仇四个字。”
孟允的目光扫过叶里等军政要员，扫过未来将共事的行政官员，以及以巴雷为首的海盗联军代表，他说，“在乱世中，多数人会选择随波逐流，甚至趁机牟利。而诸位却能坚守着这里的规则，这份坚持殊为不易。”
说到这里，他后退了一步。
“我要感谢麦哲伦理事长，感谢叶里上将，特别要感谢已故的凌克舰长，感谢每一位守护过这片星域的同仁，无论你是军人、行政人员、或是曾经的宇宙海盗、以及普通的民众。”
话音落下，他深深弯下腰背，黑色西装勾勒出笔直的脊线。
这一躬持续了三秒，足够让每个字的分量沉入心底。
台下数百双眼睛注视着这一幕。
有叶里这样与他并肩作战过的战友，有巴雷这般对他略知一二的旧识，更有许多心存疑虑的观望者。
此刻，所有人都被这个简单的动作震撼。
叶里握紧了拳头，让自己尽量保持面无表情，不要泄露出半点他早已决定深深隐藏的情愫。
巴雷心情同样复杂，他原以为他们这群亡命之徒只会是这场典礼的装饰品，却没想到会被郑重其事地写进致谢词。
连背对着孟允，和泽恩一人一边守在台下的韦伦都忍不住回头看了看他，因为无从吐槽，只能跟泽恩远远对了个眼神。
毕竟，谁会在自己的就职典礼上，公开感谢一个被自己未婚夫歼灭的海盗首领？
这位新任理事长……到底是个怎样的人？
当他重新站直身躯时，眼中的坚定让整个会场为之一震。
“我向各位保证，混乱只是过程，秩序才是终点。”
这一刻，他的目光终于与蒋悍森相接，“无法地带的时代已经终结，我们要建立的，是一个孩子可以安心嬉戏，旅者能够自由往来的新世界。”
“安全，不该是少数人的特权。”
他微微昂首，“让我们共同实现这个愿景。”
最后一句话落下时，整个会场陷入了短暂的寂静，继而爆发出长久不息的掌声。
蒋悍森注视着台上那个光芒万丈的身影，坚定了自己早已无比坚定的爱意。
-
一回到理事长办公室，卢卡奥就咧着嘴凑上来，巴掌拍得震天响：“夫人！绝了！这演讲水平，建议全联盟巡回演出！就凭您这魅力，联邦舰队见了您都得当场填表加入后援会！”
孟允眼皮都没抬一下：“谢谢，你鼓掌的动静我还以为联邦舰队空袭了。”
韦伦从外面探头进来，看着自家两位老大：“今晚做几人份？”
孟允没说话，转身走向沙发。
蒋悍森缓缓偏头，用一个简简单单想刀人的眼神让他自己去领悟。
“哦，我懂了。”
韦伦瞬间把脑袋收了回去。
然后听到他在外面跟泽恩吐槽：“完了，又要茶不思饭不想，秒变寂寞.少妇模式了。”
卢卡奥憋着笑：“那什么……我去看看车子准备好了吗。”
战术性撤退了。
门一关上，蒋悍森双手抱臂，生平第一次开始自我反省：“我是不是对他们太仁慈了？”
没人接茬。
他转过头，就看到孟允坐在单人沙发上，交叠着长腿，似笑非笑地看着他：“寂寞.少妇的演讲，还入得了您的耳吗？”
“咳咳——”
联盟第一指挥官，全宇宙暗杀名单榜首的这个男人，硬生生被那四个字呛到，拳头抵
着唇闷咳了好几声，跟个纯情处男一样。
孟理事长好整以暇地看着他。
终于，蒋悍森在找回表情管理之后，迈开长腿走了过来。
居高临下俯视他。
任何人被这个男人用这种毫不掩饰**的目光盯着，恐怕都要腿软。
可孟允偏偏仰起脸，眸光清亮，分毫不让。
“讲得很精彩。”
蒋悍森忽然单膝跪地，掌心扣住他的脚踝，粗粝的指腹摩挲过那里的皮肤，勾得脚链上的蓝宝石坠子轻轻晃动，“我猜台下至少有一半人，想跪下来……吻你的脚背。”
孟允任由他动作，神色不变：“恐怕全场有这种爱好的，只有长官一个。”
“难讲。”
蒋悍森低笑，托着他的脚踩在自己膝上，抬头，像骑士仰望他尊贵的女王，那么虔诚，“不过下次这种场合，发挥五成功力就够了。”
孟允垂眼看了他数秒，突然收回自己的脚，轻声说：“赶紧走吧。”
“哦……”
蒋悍森仰头看他，语气有些遗憾，“那我走了。”
孟允支着脸颊闭上眼：“嗯。”
蒋悍森站了起来：“我走了。”
孟允十分冷漠：“嗯。”
蒋悍森俯身靠近他耳边，双手撑在沙发两侧：“走了，我走了，我真走了，真走了，真的走了——”
孟允终于忍无可忍，睁开眼一把捏住他下半张脸，指尖用力，将那张英俊的脸捏得变了形。
就这样凶巴巴地瞪着他，不让他说话，特别是那句话。
蒋悍森果然不说话了，目光从孟理事长被自己气息烫红的耳朵，移到那双因为压抑情绪而微微泛红的眼睛。
心软得一塌糊涂。
他缓缓站直起来，伸手握住恋人的手腕，稍一用力就将人拉了起来，把人结结实实抱了个满怀。
“我不在的时候。”
蒋悍森低头，将唇贴在他耳边，小声问，“真的茶不思饭不想吗？”
孟允的声音被闷在怀里：“你听他放屁。”
蒋悍森笑了，在他的鬓角留下珍而重之的一个吻，说了四个字：“我的宝贝。”
孟允没说话，只是把回抱在他腰上的手收紧了，很紧很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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