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到晴天，海鸥高飞，南州市的海边码头总是能挤满了人，再这么几年下去都能成旅游景点了。
听着人群声，船舶汽笛声还有海鸥鸣叫交织在一起，李昀仰面躺在长椅上，面上盖着不知从哪扯来的废报纸，活像个无家可归的流浪少年。
忽然，面上的报纸被扯开，眼底进了一片明亮。
他睁开双眼，眸光里面倒映着少女清澈美丽的面孔。
“易梦。”李昀慌忙起身，整理了下衣服，确定自己不像个流浪汉后才问道：“你怎么知道我在这？”
“呃，之前去你外婆家帮忙搬东西的时候，你家里的照片好几张都是在这拍的，而且你外婆说，你小时候不开心就喜欢去海边蹲着，我想长大后应该差不多吧。”
“真聪明，怎么成绩上不去呢。”
易梦：......
“数学是硬伤，你要是再嘲讽我，我就走了，接着躺吧。”
“诶别走。”他拉住女生的袖口，“我给你挪位置，坐会儿。”
易梦没好气的坐下，顺手抱了路边的流浪猫过来顺着气，哦不对，顺毛。
“很喜欢猫吗？”
“喜欢，我妈不让养。”
“知道小时候我为什么来这儿吗？”
“为什么？”
“因为小时候啊，每次我问妈妈，外婆就说妈妈去了对面仙岛上当神仙去了，小孩进不去，要16岁才能上岛修仙......8岁我就知道那是骗局了。”
他外婆信道教的吧？易梦起身眺望着远方若隐若现的岛屿，虽然在海滨城市长大，但她从来没有出海玩过......家里从来没有出去玩过。
“对面是梅洲岛吗？”
“对，后面还有个东山岛，那个岛小，一天就两班渡船，也没什么玩的地方。”
“我应该会喜欢安静的岛，高中毕业后怎么也要去一次。”
眼见这话题都要往旅游上靠了，李昀撇嘴略有不满道：“你不是应该来劝我吗？小岛吸引力更强吗？”
“劝什么？”易梦眨巴眨巴眼睛，颇为理解：“说实话，我不知道该怎么劝你，因为我也怨恨我妈。”
“为什么？”
“理由很复杂，可能打太狠了，哈哈。”
他分不清这是不是冷幽默，只是也跟着扯了扯嘴角，但这并不好笑。
“李昀啊，你喜欢你外婆吗？”
“这不废话。”
“那你还是不要让你外婆太难过了，她一个老人你想让她晚年唉声叹气吗？”
李昀一时沉默，外婆有多想女儿他是知道的。
易梦叹了口气，托着腮静静望着远处海鸥盘旋，“别看你妈现在有钱，她去深圳那几年差点饿死，这样还挤出点钱挤回来，我觉得还是不要对生活艰辛的女人抱有怨恨。”
她始终这么想，所以一直忍她妈打，命苦。
李昀没有说话，面容却松动很多，很显然是听进去了。
眼瞅着天色将晚，海边人群渐散，易梦打了哈欠，今天运动量太大了，困。
“先回去吧，你外婆还等着呢。”
李昀点了点头，两人顺着海岸线并肩走着，落日缓缓隐藏于海岸线，整座城市华灯初上，霓虹染透还未退去的晚霞，色彩奇异，像极了梦境里才会有的颜色。
他微侧过脸用余光看她，却又在她转过头来时迅速隐藏眼底的情绪。
“怎么了？”
“没什么？”
不远处，桃子鲜嫩欲滴，煞是好看，李昀微微笑道；“我给你买桃子吃吧。”
“还是不要......”
“是他们。”李昀神色突然一变，易梦顺着视线望去，摊贩前围了两个年轻男子，正挑着水果，都是陌生的脸。
“谁啊？”
“掀我外婆摊子的人。”话音刚落，只见李昀一个疾跑就冲向对面。
“卧槽！李昀你别冲动！”
可惜，她的劝阻不起任何作用，两个人因为斗殴齐齐进了局子，这是易梦第二次来了，上次是受害者，这次是目击者。
她老老实实做着笔录，无意间听见与李昀打架的其中一个男子，也就是上次带头砸外婆摊子的人，是本市某企业家在外的私生子，知名的混不吝，都快成局子常客了。
按理说他们这次算互殴，但这人伤得明显重多了，嚷着要李昀家赔钱，否则绝不算完。
乖巧做完笔录就要出去的易梦，知道这玩意脏事，实在是忍不了，特地跑过去瞪他一眼，有钱人私生子还用得着去勒索小摊贩，坏种！
本来这件事李昀家肯定是要栽了，还好李素琴有钱，赔了一笔钱，前提是李昀得跟她回香港。而学校知道了此事后，因为这件事情影响恶劣，给出了留校察看的处分，几个老教师据理力争才没劝退，高三要是再出事就得勒令退学了。
或许是因为短短几天受刺激有点大，期末考试一结束，李昀就失踪了。
老师在找，班上也有几个同学在找，李昀的妈妈甚至去她家店里清空了半个货架的鞋子，就为让她这个可能知道什么点消息的同桌一起帮忙寻找。
给她妈乐得，拧住她耳朵就骂：“你们同学失踪了，你还好意思看着，赶紧帮忙一起去找。”
整整两天，老师，警察，同学都没有找到他，就像人间蒸发了似的。
暑期被爹妈送到国外学习的杨钟离也打来了电话问情况，得知已经消失两天后，他幽幽道了句：“该不会是自杀了吧？”
自杀？
有妈妈有外婆怎么可能会自杀。
易梦绝对不相信。
夕阳快要落下时，她再一次来到那个码头，眺望远海，远处一大一小两个岛屿隐隐约约浮现在海面雾中，梅洲岛，东山岛......
她恍惚想起什么，快步走到售票亭赶在售票员下班之前问：“有去东山岛的船吗？”
“明天早上8点。”
“来两张。”
薄雾霭霭，海水清碧。
小小的东山岛在海雾中渐显轮廓，绿翠半青，天光云影之下，几个岛民有说有笑的晾晒着刚刚打捞上来的海带。
易梦下了船呼出一口气，空气中尽是海水腥咸的味道，她还挺喜欢坐船的。后面李素琴倒是晕的七荤八素，眼看阿姨还要再多坐会，她只好先拿着李昀的照片，上去询问。
岛民们看着照片上的男生，想了想疑似见过，指向岛上的便利店：“老板见得人多，你再去那里问问吧？”
最近天气不错，海鸥已经在李昀头顶盘旋了三圈了，他躺在宽大的礁石时放空精神望着天空，他也不知道为什么来这，单纯心烦，单纯想要逃避，凭什么被抛弃的人别人一招手，留两滴眼泪，就得心无芥蒂的扑上去？
现在她赔了钱，倒可以向他提条件了。
他闭上眼睛，不再想那么多，外界如此复杂，还不如自出生就跟外婆住在这个小岛上，多安静。
“李昀！”
似乎有人叫他？幻听吧？
“李昀！”
他猛然睁开眼睛，一起身就远远看见易梦拉着他妈翻过礁石，石头太滑，她甚至还摔了一下。
“昀昀！”李素琴亲眼看见儿子好好的，眼泪顿时夺眶而出，“妈妈来找你了！”
他骨碌一下爬起来，下意识地退后两步，冲她们吼道：“滚回去！我不想看见你！”
但两人就跟没听见似的，反而速度越来越快。
易梦见他不断往后退，气得大喊：“别跑，你站住！”
他烦透了，转身跳进了背后的大海。
“啊！”
李素琴惊叫一声，只见易梦也随之跳下海，游的甚至比他还快，游至海水变蓝，两人已经来到深处。李素琴急得在岸上跳脚，忙不迭转身后跑去求助。
年纪小做事情总是不顾后果，等到冷静下来，他们才感到一丝危险，压根就没想到这不是游泳池是大海啊。
海浪不停拍打着胸口，即使炎炎夏日后背也发凉的可怕。
“李昀，这里会有鲨鱼吗？”
李昀摇了摇头，“没怎么听说过，但好像有水母，你先别害怕。”
“我没害怕。”易梦平复下来，环顾四周，幸而现在是大中午海面平静没有离岸流，否则真要完了。
她环顾四周，发现已经漂的很远，叫住一个猛子就想往前面冲的李昀：“别慌着往回游，距离太远会脱力抽筋的，现在海浪是往回流的，仰泳会吗？把头抬到水面上，放松，双手张开划着推。”
李昀估量了下距离，赞同了她的方法。两个人调整了泳姿，随着海浪回流，但李昀显然方向感不佳，慢慢倒斜了过去，没法子易梦只好拉着他的手，一点点往后划着。
等到岛民们拿着绳子游泳圈过来，方才把两人够了上去。
李素琴吓的哇哇大哭，抱着李昀怎么也不撒手：“你就那么恨妈妈吗？你要是真的恨我，妈走就是了，妈可以偷偷看你，你别干傻事啊。”
女人浑身颤抖，哭得不能自已。李昀想动一动，发现完全挣扎不开，他浑身湿透了，母亲的怀抱格外温暖，一时也不太想动了，僵硬着伸出手抱住她，低低唤了声：“妈。”
李素琴身体顿时僵住，满眼激动地看着眼前的孩子：“孩子，你再说一遍。”
“妈。”
“诶！”
差点在鬼门关走了一道的李昀想开了许多，虽然陌生，但也不再那么排斥李素琴了，血缘总会在冥冥中吸引住人。
他意识到，如果出了意外会为你哭的恐怕就是你的亲人了。
另一头的易梦裹着毛巾瑟瑟发抖，眼前母子情深，往后海域一望无垠，她默默转身面对着蔚蓝大海凝视良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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