纤白柔嫩的指尖轻轻点在纹路繁复的银白色金属制手环上，拨弄机关卡扣，魔力回路逐渐亮起。
科技手段只能打通联络通道，使用魔法则可以直接打破梦境与现实的屏障。
斐尔列打算解封一部分侵蚀属性的能力，不完全解封造成的损伤会小很多，真彻底解除魔力抑制，他得被拉芙丝关养护室里，一直到成年了才能被放出来。
手环上繁复的纹路，渐渐亮起一条前后贯通的回路，久违的魔力流在斐尔列体内涌动，指尖泛起魔力流彩的同时，四肢百骸的细密疼痛也一齐涌来。
【速战速决。】
流光溢彩的魔力流被注入联络机械中，顺着先前打通的通道直通梦境领域。
………………
弥克兹的梦境世界原本鱼贯而入的忙碌侍者刹那间都静止下来。
众人看着眼前突变的情况，纷纷绷紧神经，做好应对准备。
“咔擦咔擦——”
一道道裂痕出现在侍者麻木苍白的脸上，逐渐向下蔓延至全身，又从脚下延伸至地面，渐渐扩展到整个古堡墙壁，甚至庭院中尤带露水的白蔷薇。
“啪”的一声，整个梦境世界都破碎湮灭成魔力粉介。
………………
梦境世界没有真实的空间概念，它可以像叠图层一样于同一地点重叠出现。
斐尔列不需要繁复的咒语，也不需要繁琐的仪式来发动魔法，他本身特殊的魔力属性加上种族加成，让魔力流与心意同步，意动法随。
贪婪的魔力流光蛮横强硬地侵占每一寸梦境领域，吞蚀自成一体运转的魔法阵系。
本来，只要叫醒格兰德就不需要这么费劲地暴力拆除了，人鱼的天赋让他们可以在梦境与现实之间自由穿梭，安全无忧地带所有人出梦境世界。
但是现在，格兰德的自我意识已经几近完全封闭，斐尔列怎么也没办法联系上他。
只能采用暴力手段了。
………………
对比其他陷入梦境的队友，格兰德似乎格外受到“优待”。
一次次的梦境，都是不同的场景，只是每一次都是一样的结局。
蔷薇花庭中的调皮狡黠的斐尔列，温泉浴场中诱惑香艳的斐尔列，蓝天白云下自由奔跑的斐尔列，奢华宴会上高傲尊贵的斐尔列…………
每一个斐尔列在触及到他之后，都会破碎消散。
…………仿佛他是什么蚀骨的剧毒。
在一次次失去后，格兰德的精神濒临崩溃。
他没有哭闹喊叫，没有歇斯底里。
格兰德的崩溃悄无声息，那双苍青色的眼眸被紧紧遮住，短短的指甲将掌心掐得鲜血淋漓，殷红浓稠的血液顺着绷紧的指骨缓缓下淌，在地面溅开一朵朵暗红的血花。
…………这是他最无法接受的事情。
被斐尔列发现心思。
斐尔列永远离开他。
格兰德看着斐尔列从牙牙学语的幼儿一点点长大，陪他度过童年，青少年，看着小小的奶团子渐渐抽条成长，成为聪慧机敏，广受喜爱的少城主。
他不知道，纯粹的爱护关心什么时候变了质，在看着斐尔列成为风云人物，收到无数爱慕追求时，他心中涌起的不是“吾家有儿初长成”的惆怅，也不是对于斐尔列如此优秀的欣慰。
而是嫉妒。
极端的，深重的嫉妒。
那一刻，格兰德心中翻起滔天巨浪，惊骇无比。
在斐尔列回头的一瞬间，极快地掩藏好所有的情绪，一如往常地摆出温和的微笑。
只是微微低垂的眼睫，掩住了苍青色眼眸中沉重的郁色。
格兰德在斐尔列面前一直装得很好，是非常标准的邻家哥哥形象。
但在斐尔列目光不及的地方，他展露出的眼神，分明是极为鲜明的强烈占有欲。
…………直到，被养父看到的那一天。
格兰德至今记得一向待他极好的养父，倾囊相授的师父，那天看他的眼神，严肃，尖锐。
他没有说重话，只是严苛地打量他一番后，淡淡道：“格兰德，你或许需要暂时离开，换个环境，冷静一下。”
在格兰德听来，这无异于无期徒刑。
“……是。”格兰德从哽塞的喉咙里硬挤出回答，几近沁血。
………………
霸道蛮横的魔力流以摧枯拉朽之势席卷梦境世界，所到之处，皆化为能量粉介。
直到抵达格兰德的所在地。
一片漆黑森林中，格兰德被墨绿色的狰狞藤蔓缠绕，绑缚在树干上，双目紧闭，脸色苍白，海藻般的墨色长发不复蓬松光泽，变得杂乱黯淡。
华彩四溢的魔力流一改强盗行径，小心翼翼地消解格兰德身上的束缚。
随后轻轻碰碰他的脸颊，迸出小小的火彩，像冬日的薄阳，不烫人，带着微微的热度。
这一点浅淡的热度唤醒了格兰德。
纤长的浓密睫毛翕动，缓缓上抬，眼皮随之掀起，露出苍青色的剔透眼眸。
小火花最后蹭了蹭他的脸，便骤然放大，肆虐的魔力流缠绕上每一株黑漆漆的鬼木，消融，剿灭。
格兰德视野中最后的景象，是斐尔列放给他的盛大烟花。
………………
现实世界中，弥克兹等人都逐渐转醒。
醒来就看到自己躺倒在柯尔塞湖中心的黑色晶面上，忙不迭地爬起来，迅速转移到岸上。
在格兰德往湖面上迈出第一步的时候，斐尔列就用机械臂把他控住了。
至于其他人，斐尔列表示他分身乏术，只能让他们自求多福。
艾比尔上岸后的第一件事就是清理身上的黑色结晶。
这不是在湖面上沾到的，一整个黑色晶体湖面都是一个完整光滑的固体面，没有晶粒散落其上。
艾比尔等人身上的黑色结晶，是他们自己身体内析出的。
就连没有走上湖面的格兰德身上，也有不少的黑色晶状物。
“不能硬扯，它们是从皮肤里渗出来的，搞不好得扯下一层皮。”
艾比尔深深皱眉，这种魔法附带物很难处理。
乔纳亚取出凿子试图敲碎表层的结晶，结果，由地炎玄铁锻造的凿子也无法损耗它分毫。
艾比尔见状，只能提议等出去了再找专人处理了。
精灵姐妹对于自己身上的黑色结晶抱有极强烈的厌恶情绪，与露丽丝相比，伊丽莎身上的结晶要多得多，除了两条雪白手臂，连脖颈上都蔓延着黑色不详的晶体。
露丽丝有些无措地给姐姐戴上丝巾，遮住黑色的结晶，试图让姐姐好受一点。
伊丽莎对妹妹露出一个安抚的浅笑。
内心默默念道：“果然，我还是不如露丽丝的。”
在场众人中，身上结晶最少的反而是与黑暗世界关联最深的地狱生物——血族弥克兹。
弥克兹只有指尖略有一点黑色薄晶，乍看上去，几乎没有。
而格兰德，近乎半身都被黑色结晶覆盖，细碎的黑色晶体点缀在眼下，如同美人鱼的眼泪，饱含悲伤与苦楚。
………………
在完全摧毁梦境世界后，斐尔列才停止输入魔力。
梦境的体量比他先前估计的还要大。
虽然早有预料，柯尔塞湖死了那么多人，必然会有徘徊不去的亡灵存在，但是这么大的数量，即使是斐尔列也吃了一惊。
看来，梦境魔法的施术者，在法阵组里还添加了围困亡灵的魔法。
【真是歹毒。】
【连死人都不放过】
大量的魔力使用到底还是对斐尔列的身体造成了严重的伤害，强撑着的一口气一泄，他身子微微晃了晃，骤然脱力向前倒去。
差点就要扑倒在机械上的前一秒，被身后一只遍布黑色结晶的强劲手臂揽住了，随即跌入一个温暖的怀抱。
刚刚醒来的格兰德就看到这几乎令他心神俱碎的一幕，强烈的自责与心疼紧紧缠绕着他的心脏，勒出一道道纤细却深刻的伤痕。
那双苍青色的眸子此时水雾缭绕，抱着斐尔列的手控制不住地颤抖。
【他看起来快哭了。】
【唉，难哄。】
斐尔列想抬手摸摸格兰德的脸，想告诉他自己没事，不要那么难过。
但是四肢百骸弥漫开来的疼痛让他顿时眼前一黑，控制不住地蜷缩起来。
格兰德当即抱起他流往外走，颤抖的声线明明白白地彰显他的慌乱，“别怕……我们离开这里，我们回家……拉芙丝先生一定有办法的。”
但是斐尔列制止了他。
细细白白的手指紧紧揪住格兰德的衣襟，只是一点微弱的力量就能让慌得六神无主的格兰德止步。
“等等……”
斐尔列强忍住锥心的痛，发号施令。
“艾比尔，把这里净化干净。”
既然来了，就把事情一次性解决，斐尔列做事从不留后患。
艾比尔怔了一下后，选择听从。
柔和温暖的光晕从他身上散发出来，宽阔圣洁的纯白羽翼从艾比尔身后伸出，金色的光环出现在他头顶。
艾比尔双手结印，金色的魔法阵自他脚下诞生，逐渐扩大至涵盖在场所有人。
在金色的光辉中，众人身上的黑色结晶逐渐消融，最终化为白色的烟雾飘散在空气中。
“真的有效！”露丽丝惊喜出声，她解开姐姐脖颈上的丝巾，发现已经恢复如初，开心得差点跳起来。
在完成在场众人的净化后，艾比尔便收了手。
先前他没想到净化的方法，也是因为这些黑色结晶上并没有邪恶的气息，如果有，艾比尔身为天使肯定能第一时间察觉。
他目光复杂地看了窝在格兰德怀里的斐尔列一眼，到底还是识趣地什么都没问。
“都解决好了，现在我们走吧。”
“还不够。”
此言一出，在场众人皆是一惊。
斐尔列看向那片巨大的黑色晶体湖面，“那里，也要净化掉。”
艾比尔平静地提出反对，“不行。那个体量太大了，没有百八十个天使是处理不掉的。”
柯尔塞湖巨大的黑色晶面众人都看到了，绵延数百里的黑色结晶，就是抽干了艾比尔也是无法一下子解决的。
但斐尔列目光笃定地看着他，“你有办法。”
两人僵持片刻，最终还是艾比尔败下阵来。
他珍之重之地从空间中取出一只白水晶匣子，打开，内里盛放着一枚流淌着金色华光的晶石。
艾比尔取出晶石，叹息一声，“这是圣父特意给我准备的。”他本来打算珍藏一辈子的。
随后，艾比尔手持晶石，扇动身后羽翼，飞到柯尔塞湖中心上空，催动金色晶石。
比先前强盛无数倍的金光笼罩了这一方天地。
待众人睁开眼时，原本的黑晶湖面已经消失不见，露出了掩藏在其下的累累白骨。
巨大的深坑中森森白骨堆积，这些都是死在柯尔塞湖的人的尸骨，过了这么多年，他们终于重见天日，迎来了回家的机会。
斐尔列拉拉格兰德的袖子，示意深坑中央。
格兰德拗不过他，还是抱着斐尔列进去了。
透明的空间屏障构成一级级台阶，格兰德没有踩踏到任何一块白骨，直达中心。
一块巴掌大的黑色结晶静静躺在那里。
斐尔列挣扎着要下来，格兰德死活不让，两相争执之下，格兰德选择自己单膝跪于尘土之中，让斐尔列可以伸手够到那块黑晶。
浑身酸痛的斐尔列也没力气再犟，伸出微微颤抖的手，拾起那块内里有着丝丝银灰细线的黑色晶体。
待斐尔列将黑色晶体收入用于特殊收纳需求的金属盒，他们就可以回去了。
小剧场：
斐尔列·猫：虚弱猫猫debuff （X）
收获心疼抱抱buff (bingo!)
格兰德·鱼：自责伤心debuff
唉，我可怜的儿子……虽然妈妈心疼你，但是也没有办法（摊手jpg.）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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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咔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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