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也不知道两个女人在屋子里聊了什么。
只知道黎清霜自出来后平静了许多。
贺之槐站在院当中守着,君子风度让他一直强忍着偷听的心思。
见黎清霜出来,迎上一步,又止住。
对上清霜清澈的眸,忽而生愧,反倒看向别处。
清霜轻轻叹气,笑自己没出息,回头看了眼门口的慧娴,示意自己先离开。
次日一早,慧娴与贺之槐将于十日内完婚的消息,便传遍了整个黎府。
黎府上下哗然。
都想问个究竟,偏偏黎清霜称病闭门不出。
连黎老爷子都吃了闭门羹。
黎清霜的院里只出来一人,映荷。
映荷神色坦然,带着一贯的利落劲儿,笑盈盈的跟慧娴到府上各处打点。
去账房那儿领了银子,又和慧娴直奔东西市,直至傍晚,海样的物什抬进了贺之槐的小院--邻近的院子。
贺之槐原还担心慧娴安危,守在门口。
见慧娴回来直接跟变了个人似的,绫罗绸缎,珠宝首饰,整个人被衬得珠光宝气熠熠生辉。
一下子愣住。
又看到她身侧的映荷,得知这是谁的安排。
更是不放心的问道,“慧娴,这是...”
慧娴哪里被这样打扮过,此刻只觉得自己都不是自己了,贺将军这样一问,更是害羞,“映荷说,帮我置办嫁妆。”
此话一出,贺之槐眉头深锁。
映荷倒是坦然,“贺将军,小姐说了,既是要明媒正娶,便不能委屈了慧娴姑娘,该有的礼数皆是要有的。自然,慧娴姑娘一介女子与贺将军共住一院也是不妥,没有新娘子和新郎同住的道理,奴已叫人收拾了别院供慧娴姑娘暂住。”
说完,映荷便带着慧娴离开了。
贺之槐看着慧娴身侧的映荷,比她矮了几分,但步态简直同她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像是她领着慧娴一样。
她...究竟是怎么想的?
贺之槐沉眸,有些猜不透。
既是猜不透,那去问问?
早春风凉,尤是在夜里。
贺之槐足尖轻点,隐于黑暗中,衣袂在瓦上翻飞。
很快到了黎清霜的房顶上。
原想着她生了病,应是在屋中休憩,院中人影独坐,廖然闲看清月。
少女长发垂肩未着钗环,只用丝带将青丝挽于脑后,清风阵阵,吹起脸侧碎发,遮住了眼,也不见她拂开。
她少有如此沉静的时候,至少在他面前很少有,从来都是咋咋呼呼的惹他心乱。
她、在想什么?
想到这,贺之槐忽而发笑,嘲自己愚蠢,摊上他这样’三心二意‘的男人,能想什么呢?
贺之槐手指稍稍借力,翻身而下。
月凉如水,几两薄云遮住三分皎洁,清霜不觉入了神,忽而眼前黑影闪过,将她唤了回来。
心心念念的人此刻就在眼前。
高大精壮的身躯被皎色衣衫遮住,腰间环佩简单,只一枚玉佩,若不知他贺将军的名号,只怕是谁家的公子哥闲情逸致于此赏月。
偏偏面容也是那样的干净,五官端端正正,没有习武之人惯有的煞气,棱角分明却也温柔。
只那副表情习惯性的冷漠着,莫名叫人生畏。
但清霜知道,他不是冷漠之人,他的胸中装着家国兄弟,仁义道理。
……也装着那个女人。
她别过头去,不再看他,“贺将军深夜来访,不是来探望清霜的吧?”
“你们昨夜聊了什么?”
清霜笑,“贺之槐,你若是来问这个,倒不如早早休息,明日还要为你量体裁衣。”
“新郎要忙的事,也是不少的。”
这般酸溜溜的话从清霜嘴里说出透着一股子凉意。
贺之槐薄唇深抿,直至发白。
“你答应她了?”
“我如何不答应?上有圣意,下有黎家京中声誉,贺之槐,你已经寒了我的心,我又怎能看着你再寒了旁人的?”
贺之槐无言,只有苍白的三个字,“对不起。”
“现在这样说是不是晚了?”
昨夜慧娴唯有一愿望清霜成全。
她不做妾。
只要名分,宁可不掌实权,日后贺家后院上下惟清霜一人执掌中馈;宁可份例等同贱妾。
她也要平妻这个名分。
从慧娴那双迫切央求的眸中,清霜总觉得有什么端倪。
她看不透。
她原就是抱着成全的心思找的慧娴,圣意在上,黎家新贵入京声名最为重要,她更没有理由也没有资格违抗。
慧娴既然只求平妻的名分,黎清霜也愿尽力成全。
不仅要成全,还要大操大办人尽皆知。
不知为何,清霜觉得慧娴要的便也是如此。
清霜看向贺之槐,又别开眼,“我无法接受与她同时嫁与你,让她先过门是我能给的最后的体面。多的,你也莫要与我纠缠。”
此话不假,慧娴只是庶民,而清霜已是春阳县主,哪怕是拖着慧娴至荒北后随意处置也是可的。
而无论怎样,在清霜与贺之槐成婚之后,都会被万人非议。
清霜如此做,既是保全了慧娴的名节,亦是向世人宣告,黎家女并非善妒之人。
这个道理,贺之槐亦是明白。
他深深的看向清霜,漆黑的眸中深意翻涌。
清霜撇头,“你不要这样看着我,我可不是为了成全你们这对苦命鸳鸯,圣意难违,黎家还要在京城混,我总不能因着一场婚事毁了黎家的声名。”
“是,黎家家规森严,教养出来的女儿自然也是最懂得顾全大局的。”贺之槐应道。
话至此,清霜也不知道自己有几分是为了所谓大局,有几分是为了贺之槐。
“贺之槐,你可还有问题了?”清霜看向贺之槐,心里没甚底气,希望他有,又害怕他有。
贺之槐终是摇头,踮脚飞身,消融于夜色之中。
映荷回来时,就见自家小姐虚无的靠在院中榕树下的石桌上。
她取来披风为小姐盖上,“夜里风露重,还是回屋歇息吧,小姐。”
小姐不为所动,映荷只隐约听到她在喃喃,“他甚至连问都没有问一句。”
“我将随他远赴荒北,他竟没有一丝怜惜……”
?
慧娴孤苦,贺家也没别的人,二人这婚事自然是冷清。
好在黎家是重规矩的,由黎夫人亲自代为执礼,又以新婚名义请了礼乐,给街坊四邻送了喜糖。
一天下来吹吹打打,也算是热闹几分。
清霜依旧称病,连贺之槐差人送来的喜糖也拒之门外。
她自觉没有那般容人的气度,看不得他们恩恩爱爱。
差映荷前去为慧娴打点,是她为数不多的善良。
直到深夜,映荷才回来。
带着浓重的酒气,胭脂气息。
她还想着先去换洗一番再找小姐汇报,不想直接被坐在院中的小姐撞见。
映荷心里莫名带着丝丝背叛的愧疚感,有些尴尬,“贺将军跟老爷和少爷喝得晚了些,奴婢又陪夫人执礼,这才……”
清霜微笑,“无妨。原也是我遣你去的,自然也是希望你能多多周全。”
黎府规矩森严,单看黎夫人的气度便知道其女如何。
映荷自知小姐并非两面三刀之人,既是派她照顾慧娴,那便是真心的。
只是……
看着小姐落寞的神情,映荷更是心疼小姐。
因着总也止不住的泪意,清霜双眼已是红肿,看向映荷时也没什么力气。
她问道,“他、开心吗?”
映荷不知该怎么回答,想了想还是如实说道,“奴婢看不出来。贺将军平日里似乎也总是那样一副冷冰冰的模样。”
她又去偷瞧小姐的反应,“……说句僭越的话、奴婢觉得,贺将军反而和小姐同处时才能看出些温度来。”
“你也感觉到了?呵。”清霜有些自嘲,喃喃的对自己说,“可能这也是为什么我会觉得他是喜欢我的吧。总以为,在他心中我与旁人是不同的。”
清霜爬伏在石桌上,全然失了贵女仪态,卸了气力一般无助。
月过树梢,晚风倾斜,碎落一地光影。
只是院中二人皆未注意到檐上突兀的那抹。
清霜还在喃喃,“映荷,你说一个人的心,真的可以掰成好几半分来分去吗?”
映荷年纪尚小,全然不懂这些,只单看小姐这般痛楚,就跟着心里难过。
“小姐,不是奴婢安慰您.....兴许、贺将军是有什么难言之隐呢?兴许、是那慧娴姑娘强贴上来要挟将军呢?奴婢不懂旁的,但贺将军对您的态度可是看的真真的,是与旁人不同的、小姐...”
清霜眼睛亮起来,还蒙着泪花,却多了些希望,“真的?”
映荷点头,此时此刻也顾不得真相如何了,她只希望小姐不要这样消极下去。
“但我见慧娴不是这样的女子......”
清霜也迷惑了。
她实在是想不透。
从前只一门心思的扑在贺之槐身上,偶见几次慧娴,她也是从不逾距。
怎么就会一定要做贺之槐的妻子呢?
可能慧娴没有强贴或者要挟,但必然是有难言之隐。
贺之槐为人刚正心思耿直,怎么可能对她温柔又在慧娴处留情?
娘亲说,世上男子皆多情,三妻四妾不足为奇。
但清霜心底里还是觉得贺之槐不是这样的人。
若真是、那他便不值得她的喜欢,更不值得她追随至边关凄苦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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