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是白日睡得太多,又许是路途颠簸。
清霜整夜都清醒的很。
整个车队也不知疲倦的一直向前赶路。
慧娴不知在何时已是靠在清霜肩膀上睡着了,抱着清霜的手臂,睡得深沉。
其实她是可以躺下的,马车大的出奇,既有床榻,又有矮桌。
但慧娴似有梦魇的毛病,总是刚一睡着便会被自己所梦惊醒。
清霜也有问她是梦到了什么?
慧娴也只是摇摇头,一脸疲惫。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龃龉。
清霜没有勉强,也只是轻轻揽过慧娴,一下一下拍着她的背,哄着她睡着。
车子又是忽地一颠,接着是耳边‘嗖’的下窜过什么,狠狠打在身后的车厢上。
清霜还未来得及转身去查看。
就听窗外贺之槐大喊,“清霜!趴下!”
清霜来不及思索,只是下意识的拦着慧娴照做。
刚匍匐到床下,就感觉到车窗忽然炸裂,接着,数支羽箭好似穿堂而过,在耳边嗖嗖的刮了过去。
慧娴已被惊醒,却是出奇的冷静,飞快的看了眼窗外,将被褥往起一卷,床板掀起来,拉起清霜就叫她钻进去。
原来这床就好似一口大箱子,铺上被褥便可睡人,而里面亦可储存。
清霜脑袋懵懵的,由着慧娴将她塞进床底,却意识到慧娴并未想进来。
“慧娴!进、”
只是慧娴根本不给她再多说的机会,强行叫清霜往里挪了挪,把头上唯一的簪子递给了清霜。
只字未提,定定的看了眼清霜。
接着把床板上的被褥塞在外面,不由分说的合上床板。
清霜周围一下子被塞得满满当当。
身后是车板,身前是被褥。
车外厮杀吼叫的声音在这样狭小的空间里无限放大。
可是她一点也听不到慧娴或者是贺之槐的声音,甚至连映荷那样胆小的丫头也一点声音都没有。
清霜怕极了。
在这样极度黑暗的环境里,心里的那些担忧被无限放大。
偏偏她什么也做不了,她只能在这样逼仄的地方躲着,等着。
等着她的男人拼了命来就她。
突然车身一阵摇晃。
清霜意识到这是有人上了车。
清霜将那枚簪子紧紧握在手中。
想了想将它抵在喉间。
在这一瞬间,她脑中变得无比清晰。
她是贺家嫡女,亦是将军之妻。
来人无论是为了谁,若将她掳去都会给父母家人带去无尽折磨。
唯有一死、
唯有一死,能快速了解所有。
意识到这一点,清霜变得更加坚定,紧紧的用簪子抵住喉咙,生怕自己到时候力气太小,给了奸人机会。
脚步声愈发的近了,接着是床板掀开的声音。
被褥被拿走的瞬间,清霜手中便起了力气。
直到看清来人,才喘过气来。
“清霜!”贺之槐声音甚至有些发抖。
“来人!拿金疮药来!”
贺之槐看着眼前不断颤抖着大口地呼吸着空气的女人,心里好似被刀剑一下下的绞着,碎成了一片片。
她浑身冒着冷汗,看向他的眼神脆弱而又无助。手中紧紧的攥着一根簪子,簪子尖锐的一头已然将她白皙娇嫩的脖颈划出了一道血痕,说是尖锐的一头,实际上是最没有锋刃的,偏偏这样钝的簪子,被她狠狠地将自己划伤。
贺之槐不知该怎样抚慰清霜,只觉得此刻什么样的言语举动都无法给她安全感。
他小心翼翼的将清霜抱出来,护在怀里。
伸手想将簪子拿走,叫清霜放下心来。
可清霜好似无知无感般,不肯松手,嘴里喃喃的问贺之槐,“贺之槐......慧娴呢?”
贺之槐一顿,轻轻的回道,“在外面包扎伤口呢。”
“你也受伤了,让我为你包扎吧?”
贺之槐的声音带着一股坚定而又令人沉静的力量,清霜平静下来,贺之槐这才找到空隙,将清霜手中的簪子拿走,替她上药。
这次埋伏车队受了重创,原本的马车皆是不能用了。
好在所带行李不多,将能驾驭的马匹带上,众人改成步行,在山林间七拐八绕算是找到一处庙宇。
据守庙的和尚说,这里地处偏僻,周围也鲜有人烟,是以平日里来上香的人并不多。
再加上逝去的老方丈遗训普度众生,庙里的和尚大多会远赴城镇,沿路为民祈福。
所以这里跟空庙无异。
算是个休养生息的上佳之所。
经由此次,清霜变得安静了不少,虽说平日里也是一副大家闺秀的样子,但这次总是不同的。
“贺哥哥,清霜这样沉闷下去,可是要憋坏的......”慧娴对贺之槐说道。
其实她有去找过清霜,但清霜一见她就会止不住的流眼泪,抱着她不肯撒手。
贺之槐沉默不语。
虽说他也于心不忍,但对清霜而言,是迟早要经历这一遭的。
她要明白,做他贺之槐的妻子,总是不安宁的。
贺之槐的背影显得越发萧条,慧娴原是以为贺将军是因着男人的粗心,无法体会清霜的心情。
可盯着他的背影久了,猛然意识到他其实另有打算。
罢了,他们夫妻之事,便由他们自己解决吧。
是夜。
清霜刚合上房门,准备就寝,门就被接着打开。
一道高大身影钻了进来,晃得屋中烛火一阵晃动。
庙里的客房不比家中,简直是一眼望尽了屋内。
清霜就这么与贺之槐对上了视线。
如此夜晚,孤男寡女,尤其是清霜已是换上了寝衣,又都还是清醒的。
这叫二人都不由红了脸。
“ 你、你来做什么。”清霜问道。
“咳。”贺之槐有些不自然地清清嗓子,“自然是睡觉了。”
贺之槐向来正人君子,可如今在新婚妻子面前都有些尴尬。
二人终究是未有正经洞房过的,一些该有的程序还是不甚了解。
但清霜觉得贺之槐也没做错,自己更没有什么赶他走的理由。
也就这么僵在了床上。
贺之槐见状,把自己的包袱拿了进来。
翻出寝衣,站在清霜面前。
什么意思?
清霜眨眨眼。
贺之槐张开手,又走进了半步,眼神示意自己的腰带。
清霜双颊‘腾’的一下变得更红了。
贺之槐不由得笑,“害羞了?”
这么一说就好似挑衅一般,清霜当即昂起小脸,“说什么呢?”
说着就要去解贺之槐的衣带。
不过贺之槐的衣带到底还是他自己解开的。
只因清霜实在不懂他的衣带该怎么解。
解了半天愣是叫指甲劈了一只,气的清霜直接是撒手不管了,滚到床里面,闷声闷气的说,“你自己搞吧,真是烦人。”
贺之槐笑,他习惯系军中常用的死结。
此时倒是害了自己动手换了衣服。
二人无话,屋内安静的能听到烛火噼啪的打着响,还有......
贺之槐脱衣穿衣窸窸窣窣的声音。
偏偏清霜若是面朝里侧的话,总是会想到之前在床板底下那般担惊受怕的时候。
她只得朝着外面。
而面朝外面一抬眼就是贺之槐赤.裸的脊背。
她有些此地无银三百两地四处乱看着,叫自己不要去关注贺之槐那边。
一会看看床顶,一会仰天长望。
这个大男人怎地换个衣裳都这么慢。
清霜正生着莫名其妙不知道哪里生出来的闲气。
就感觉到身旁床位一塌。
贺之槐躺下了。
清霜不由裹紧自己的小被子。
却听到旁边一声轻笑,“莫怕,不跟你抢被子。”
清霜一下子无语凝噎,“谁怕你抢被子了?来来来都给你都给你。”
清霜恨不得把被子团成一团给贺之槐塞过去,贺之槐却是好脾气的还了回来,还替清霜盖好。
整个人顺道支在清霜身前,用他那惯常低沉的嗓音问道,“还有心情玩笑,想来是缓过来了?”
“嗐......”清霜叹气,一边将贺之槐推开,“缓不缓的过来,还能由着我么?”
“我看到你今日命手下匆忙出去了,想来是去采购补给了?只怕他们回来,我们又要赶着启程了吧?”
“对不起......”
清霜不以为意,“刺客又不是你安排的,你对不起什么?贺之槐,是我求皇上赐婚的,你无需对我抱有歉意。”
想了想,清霜又说道,“其实也怪你。”
“怪你从前就将我保护的太好了,前两年一路颠沛流离,我明明身处战火之中,却未曾受过一丝伤害,更未曾如此亲眼所见。我就像是被护在最里面的雏鸟,你们将我层层保护了起来,才叫我如今这样。”
“遇到些小场面就慌乱成这样。”
清霜顿了顿,侧过身认真的对上贺之槐的双眼,“贺之槐。”
“嗯。”
“这是小场面,对吧?”
“嗯。”
“......还会有更多的。”
“......”
“......”
二人俱是沉默。
直到良久后,贺之槐低低的问着,“后悔吗?”
他这话好似在问清霜,又好似在问自己。
清霜听得不甚真切,却也是听到了。
扪心自问,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
“后悔吗?清霜?”贺之槐好似不死心般追问着。
“后悔。”清霜选择说出实话。
当她被迫躲在那个逼仄的床底的时候,当她的脖子被缠了一圈又一圈、却依旧痛的不敢转头的时候,甚至是此刻有他在身边守着的时候。
她承认,她是后悔了。
可她也清楚地明白,她黎清霜,乃至她整个黎家,能活到今日,都是贺氏满门护佑的结果。
清霜的回答依旧诚恳,
“可是你不会让我更加后悔了,不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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