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对方默不作声，她继续道：“那些偷渡客，一批又一批，每次都是十几、几十万地涌进来，傲星已经不堪重负了，再过个几年，生态就会崩溃……死点人，也算是让我可爱的大地母亲缓口气。再说了，这才几个人？比起那死在朱雀枪下的亡魂，这些不过是九牛一毛。”
“可这根本不是死人的问题，武君参加邪教，害无辜百姓……”
“那又如何？论影响范围，因裂缝阈值超标而全球范围地驱逐居民——这影响范围谁能比及？”
梅洛不自在道：“那是帝国的权宜之计。”
“哈——你的重点是帝国还是权宜？”
武定山冷嘲热讽，“世道就是这样，当权者为所欲为、最后还给自己贴金，别人就不行，别人做了那就是十恶不赦，也不知道这十恶不赦指的到底是做的事还是模仿了他们。还叛国，李维姬放任裂缝中的人来抢占我们的家园就不是叛国了吗？”
沉默。
她看向梅洛，见他目瞪口呆，挑衅地说：“怎么，你当我不知道？”
“只是不知道你会如此明目张胆地说出来。”
他犹豫了一下，补充：“这件事，中央也不过只有少数几人被准许议论此事，其余的……都被纵灵师洗脑了。地方更是严加管控，一经发现有此类流言蜚语便立刻清理。”
“李维姬授意的？”
“是，陛下不希望看到人心惶惶的局面，更不希望出现内乱。”
“所以她至今不愿意撤销封星令，就是为了减少被人发现有异界人侵占我国的可能？”
“准确来说是延缓。
很多流民私自回星，再加上大量星主隐瞒裂缝阈值超标、不举星迁移，异界人的入侵是很多人心知肚明的事、只不过被中央压了下来。
陛下也知道这事已经拖不住，在很早的时候就开始准备相关事宜，近期则是进入了最后的部署阶段，只等本座星超出阈值、玄女堂而皇之地与裂缝共存，中央就会撤销封星令。”
这会轮到武定山惊讶了。
她干巴巴地笑了笑：“竟不知李维姬还有这种眼力和谋略。”
“所以说你们两个真是乱来。”
“乱来？我可不觉得武君乱来，他心思可多着呢……他日后可是会有一番大作为，说不定还能重振武家。”
说完，又开始咳嗽。她俯下身，血液顺着指缝滴落，落到那份伪造的文书上，在纸张上晕染出大片的红梅。
梅洛看不下去了，别过头，说：“我实在不能理解你们，明明都可做这乱世英雄，非要把自己搞如此狼狈。如今你疾病缠身，武君也要被软禁，好好的世家大族，只留一具空壳——若早些心向陛下，何以至此。”
“你不懂。”
武定山咳完了，整个人瘫在椅子上，头枕着椅背，仰面看着灯具。
“我不懂什么？我们几个大族、哪个不是被李——陛下敲打过的？先礼后兵谁没体验过，只不过是程度的差别罢了。
凯里和挈斯夫直接被礼打动；我和雍婆子撑到兵，最后都被族人偷了印信、投了陛下；
六大族里，就你和代胜死抗，代家被整成什么样你又不是不知道——代胜死了、陛下提了个私生子上来、整个代家完全沦为傀儡、族人规模更是缩减了一半！
你死心眼又是为了什么？你要是想要家族发展下去、就应该见机行事——你父母若在天有灵，也不想你闹成这个样子。”
“我死心眼——所以说你不懂啊。”
她依旧仰躺着，语气疲惫又平静：“梅洛，你真的向着李维姬吗？拥有着比帝国历史还长的家族史，你真的心甘情愿陪着这不知哪里冒出来的黄毛丫头过家家吗？”
“都到这个时候了，你还是不相信陛下的能力。”
“我承认她是有些能耐，然后呢？她能有通天神力救这个国家？
我说的国家可不止靠近中央的内星系，内星系有皇权威慑、起码还是文明世界。再往外些、越往边陲，越原始。天高皇帝远……你知不知道边陲的那些星主狂妄到何等地步了，就着地利走私的走私、贪赃的贪赃。
再加上异象，那里的每个人都醉生梦死，天空的尘埃常年不散，像末日。”
她的声音低下来，“我从不知，那会是我的国家，会是我的家园……”
“这就是你的病因？”
“是啊，最初小梅洛说我是无病呻吟，也对，现在很多人都不认为心病是病。空心病，无病呻吟。”
武定山自嘲地勾唇，话锋一转，质问：“你不怕重蹈覆辙吗？像你的爷爷那样，将所有都压到尊者身上，最后一无所有。梅洛，你们五大族还有多少名誉和荣耀可供挥霍？”
“我们这是背水一战，异象出了新的动静，如果我们不全力以赴，怕是真的一无所有了。而且陛下是实打实地不同以往，你站在她对面所以看不到……”
“真好，你们还有自欺欺人的兴趣。”
梅洛着实不喜欢对方那刻薄的语气，“你就是死不悔改！”
“我死不悔改？是啊，我死不悔改，在我死后，就没有多少纯洁的世家大族了，高风亮节的士人们要绝迹了。梅洛，小心你孙女，小心她……你或我，她总会选择一个模仿的。”
一说起自己的孙女，梅洛就警惕起来了：“模仿你？不可能。她可是一心要竞选执行官的，怎么可能会模仿你。而且就她那大大咧咧的性格，根本就不会如你般敏感地悲春伤秋。”
武定山一边摆弄着桌面上成堆的染血废纸，一边漫不经心地说：“可是，她从没告诉我，她未来要体验执行官的生活。”
“说和做是两回事。”
梅洛似是在说服自己般重复了几遍，然后又找证据，道：“她已经面圣了，最近还在中央行政部实习。她不是那种半途而废的人，既然已经开始做，她必定会做完……你看，她起先不也抗拒这些事、最后不还是妥协了。”
武定山闻言一笑，转而询问：“梅洛爷爷，我能邀请她来参加我的葬礼吗？”
“你说的什么胡话。”
“可以吗？”
他叹气，“我会放她出来——你们明明一起长大，怎么差距这般大？”
“因为，武家只剩我和弟弟啊。”
武定山又看到那判罪书，此时红了大半。
“我不后悔和李维姬叫板，我不后悔一意孤行，我不后悔。如果日后还有机会，我还会这般。”
梅洛下意识要摆起长辈的架子，一抬眼，就见歪在座椅一角的孩子表情悲痛，她说：“有时候我在想，李维姬的过去是什么样的，是什么样的过往才能逼得一个人那般愚蠢……我们若是一起长大，史书上和她并肩齐名的，该有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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