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过去一看,康祁才明白魏九阳喊他到这边来的原因。
盖因这玩意实在是好大一块,非人力能移动,只得走过来看。若说像什么,一时半会倒也想不出来。只不过表面看上去,只是一个黑漆漆的巨石。
然而康祁并不觉得魏九阳专门喊他过来就为了看一块平平无奇的石头。
他向对方投去了疑问的眼神。
魏九阳兴奋极了,并没有接收到他的信号,却还是紧接着解释道:“这可不是石头,我刚才不小心擦破了皮,它就把我的血吸进去了!然后我就看到了好多别人的记忆。”
他一屁股坐到石头上:“我长话短说,这大概是个女生的记忆。我……她跟一个人私定了终身,嫁过去之后却没过几天好日子就得了病。自那以后,她的郎君便像是变了个人似得。”
他嗓音愈发低柔起来:“一副癫狂模样,倒教人害怕。”
“不过是生了个病,便视如洪水猛兽,处处躲着。却又不肯放任去死,反而天天喂一些什么药吊着。那药可真是难吃,他倒是一点不在意我如何。”
魏九阳说着说着,又站了起来,挥舞起双臂,浑似在唱曲。
“薄幸郎君何日到,想自当初——”
康祁已听出来不对,正欲上前,平地又刮起风来。经历多了,康祁对这风也算是熟悉,便明白这又是那不明敌我的神秘人在作祟。
风分明吹到人身上很是轻柔,满地骨头却被卷起来到处乱砸。
乱花渐欲迷人眼,骨头飞舞起来也能有同等迷惑人视线的能力。
康祁在骨头中间左躲右躲,仍然被砸了好几下,更遑论直直站在石头上的魏九阳。
他眼睁睁看着一根骨头砸到魏九阳脑袋上,他就像是卡壳了一样,一下子顿住。随着风势逐渐变弱,他呆滞地吐出了最后一句话:“——莫要相逢好。”
前后差距实在是过大,比起“危机”,此时此刻“闹剧”的感觉反而更为浓厚。康祁没忍住笑了一声。
但他向来自持,连忙深呼吸几口憋了回去,随后将还没反应过来的魏九阳从石头上搀扶下来,又替他揉了揉方才被砸到的地方。
魏九阳一脸难以置信的表情,大概是觉得自己丢人。康祁好心没提,只去问那段记忆的事:“你刚才是怎么了?被记忆影响了?”
魏九阳沉默着点头。
看来他倒是知道自己方才说了些什么、又做了些什么。他蹭了蹭鼻子:“算了,我还以为这石头是什么好东西。”
其实倒也不能不算是“好东西”,康祁心想。
记忆本就十分重要,以他的猜想,这里头的两位主角,其中一位应该是何二。何府时间线本就混乱,说不准这一切都是伪装出来的假象,所谓的大婚实则是早已经发生的事情。既然如此,制作出这幅假象的人又是谁呢?
若说是那位记忆主人也很合理。她要复仇,自然是要杀何二的。但是实际上杀人的是大妖罗刹鸟,难不成她们是合作关系?这也可以解释魏九阳先前看到的两位人影,那“表妹”显然是伪装后的样子,另一位应当就是记忆主人了。
思及此,他连忙询问魏九阳:“你还记得有没有什么令你印象深刻的地方?”
魏九阳垂下眼睛想了想,道:“有一个地方,是我、是她住的房子,后半段记忆她基本都在那里,后面再发生什么我就不知道了。”
——因为他被骨头砸中了脑袋。
“!”
魏九阳此时才想起来,方才砸到自己的可是人骨。
他脸色唰一下白了起来,艰难吞咽几下口水,险些要呕出来。
康祁见此,大致也知道他是为什么。
“走吧,我们先出去,去那个房子看看,你带路。”
令康祁惊讶的是,这屋子居然也在梓苑。
那是后院一处普通的房间,康祁也曾进去过,然而并没有发现什么。
果不其然,这次他们俩人依旧什么都没找到。
康祁心有不甘,不认为这里一点线索都没有,可事实摆在眼前,总不能在这里干耗着。他拧着眉走出了房间。
然而,就在一只脚踏出去的一霎那,他终于发觉被自己忽略的地方。
声音。
轻微的、细碎而弱小的敲击声。
显然,魏九阳也注意到了,在半边身子离开屋子的时候,像是听觉突然恢复,他们终于听到了这细小的声音。
魏九阳下意识联想到恐怖故事里被封在墙皮里的尸体,会在深更半夜敲击墙壁求救。他扯了扯康祁的衣袖。
康祁却想的是,果然有东西。
他谨慎地侧耳凝听声音的来源,发现是在里间的墙后面。还不知里头是个什么玩意,贸然回应显然不是个好打算。
好在对方目前看来没有伤害他们的意思。
康祁将魏九阳拉出了屋子,始终背向外面,紧紧盯着屋内,生怕有什么变故。
待出门后,听觉像是瞬间清晰了不少。在屋内本也没觉得发生了什么,然而现下对比鲜明,便立马被察觉到。
“它减弱了我们的听觉,肯定是有原因的。”
魏九阳深以为然:“就是,估计是要趁我们没注意把我们杀了呢。”
康祁却觉得有点不对劲。
他们在屋子里转了那么久,要说有陷阱早该触发了。然而现在看来,“减弱听觉”唯一影响到的就是那阵细微的敲墙声。
——“它”不想让他们听到。
可问题又出现了。
这个所谓的“它”,到底是敌是友?
大概是知道外头明明有人,却半天没什么动静,墙后面的生物敲击墙面的声音变得愈发急促。
康祁只当没听到,反而拉着魏九阳就要离开。
他一边走,一边说着:“可能是听错了,我们去别的地方转转。”
魏九阳不明所以,但见康祁这样,便知道他定然有自己的目的,也不敢乱说话,只由着康祁牵着他。
他们就这么顺顺当当离开了梓园。
临到院门前,树叶微微晃动,落到了康祁肩膀上。盖因重量太轻,他本没有发现,但是魏九阳看了那片树叶好几眼,终于没忍住拿了下来,丢到地上。
康祁瞟了一眼,面上微微带了几分笑意:“我们到库房去。”
库房东西花样繁多,刀枪剑戟,斧钺钩叉,金银财宝,丝绸布帛。还有几个大锤子。
康祁随手拿起一个掂量了两下重量,这才满意道:“够用了。”他将手上的递给魏九阳,自己则拿了个略小一号的。
魏九阳此时此刻脑子里才蹦出来一个“惊世骇俗”的想法:“咱去把墙砸了?”
手拎大锤的书生模样青年略点一点头。
“万一后头是内什么玩意儿呢?”
“你看见树叶落下来了?”
魏九阳点点头。
他当然看见了,还是他亲手取下来的。
“来这里这么多天,你有没有发现一件事?”
“?”
“这里根本没有风。”
康祁早从在客栈之时便对“风”有了怀疑。
那阵风实在是太巧了,可他又向来倒霉。但是那时的他只是感到奇怪,却还尚且归功到转运上。
然而来到何府之后,“风”每次出现,都或多或少是在帮他。除此之外,无论是树叶还是水面,全都没有“风”的痕迹。
这显然不应该。
这里的一切像是被封闭了起来,那么唯一“流动”着的风自然像是个异类。
倘若墙后面的东西于他们有害,“风”便不应对他们远离危险的举动作出反应。那片树叶落下得轻巧,不像是在阻拦,而是在证明自己的存在。
——除非“风”先前多番示好另有目的。
他们挑好趁手的武器,又回到了梓园。
敲击墙面的声音已然消失,整个院子平静得可怕,除了他们彼此之外,一点活物的气息都察觉不到。魏九阳只觉得渗人,不禁打了个寒战。
康祁走到门口,顿了顿才踏进去。
这次与原先不同。他已有了猜测,因此一进门便感觉像是淹进了水里,耳朵蒙上了一层布似得,声音朦朦胧胧响着,仿若遥远边际的回声一般。
魏九阳的声音像水波一样荡过来:“现在、现在就砸吗?”
他呆了一会才分辨出来对方是在说什么,微微点了点头,率先走了过去。
一下、两下。
到底是顾忌着墙后面的未知生物,他们并不敢过于大力,以免伤到对方。几下谨慎的敲击之后,墙面终是裂出了缝隙,脱落下零星的几块来。然而墙后面封着的,却是他们再熟悉不过的人。
——胡应。
她不知在这里被封了多久,目光已然有些呆滞,乍一见光亮仿佛被刺到一般下意识躲闪蜷缩。但是受限于场地,最终也只能闭着眼睛,偏过头去。
魏九阳惊呼一声,遂与康祁加快了清理碎裂墙面的速度,好将她完整地剖出来。后又搀扶着她挪到了光线略微阴暗的角落,这才细细打量起她。
胡应此时亦是勉强睁开了眼睛,瞧见面前两个熟悉的面孔,险些要哭出声来。
然而她只是略吸了吸鼻子,将那阵难掩的酸涩感盖过去,断断续续将自己所见所闻讲与他们听。
康祁听后,更是肯定了自己心中原先的猜想——魏九阳所见到的女子才是何二之妻,只不过因何二手段残暴,遂与罗刹鸟契定要杀何二罢了。
这般一想,先前出现的“罗七娘”与“秦罗敷”的身份便昭然若揭。
所谓罗七娘,只怕是罗刹鸟所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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