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一清晨的阳光带着初春特有的暖意,懒洋洋地洒在通往朔野一中的林荫道上。
裴纬骁的手牢牢牵着周崎介的,指节分明,带着不容挣脱的力道。
周崎介的手指微凉,安静地蜷在他的掌心。两人一路沉默,却有种心照不宣的暖流在交握的手掌间传递。
裴纬骁时不时侧头看看周崎介安静的侧脸,心里那点因为周末“英雄救美”而膨胀的保护欲得到了极大的满足。
到了校门口,人流开始密集。裴纬骁虽然心里一百个不情愿,但还是不得不松开了手。指尖残留的微凉触感让他心里空了一下,但看着周崎介清瘦挺拔的背影汇入人流,他又莫名安心。
裴纬骁晃到教室后门的水房接水。不锈钢保温杯接满温水,他拧紧盖子,慢悠悠地晃回教室。
刚走到自己座位旁,脚步猛地顿住。
那个素白的信封,像一片不合时宜的雪花,安静地躺在他的课桌中央,正好压在他摊开的数学练习册上。信封敞开,信纸摊在上面,上面清秀的字迹刺眼无比——正是上周五早上那个“惊喜”。
裴纬骁的心“咯噔”一下,下意识地抬眼看向旁边的周崎介。周崎介正低头看着摊开的竞赛题集,侧脸线条平静,长长的睫毛垂着,看不出任何情绪。
但裴纬骁太熟悉他了,这种过分的平静,反而像暴风雨前的海面,让他后背有点发凉。
他硬着头皮坐下,手指有些僵硬地拿起那个信封,想把它塞进桌肚深处。
“情书?”
周崎介的声音突然响起,不高,平平淡淡,像在问“今天天气怎么样”。
他没有抬头,目光依旧停留在书页上,仿佛只是随口一问。
裴纬骁的动作瞬间僵住,捏着信封的手指紧了紧。他转过头,看向周崎介,对方依旧维持着那个看书的姿势,仿佛刚才那句话不是他问的。
裴纬骁舔了舔有些发干的嘴唇,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挤出一个干涩的单音节:“……嗯。”
“掉地上了,我帮你捡起来了。”空气仿佛凝固了。
周崎介没有再说话,然后,他翻过一页书,指尖划过纸张发出细微的沙沙声,再没有看裴纬骁一眼。
裴纬骁的心沉到了谷底。
完了。
他把信封胡乱塞进桌肚最深处,像塞进一个烫手山芋。
整整一节课,他如坐针毡。
旁边的周崎介安静得像一座冰雕,专注地看着黑板,记着笔记,周身散发着一种无形的“生人勿近”的冷气。
裴纬骁几次想用笔帽戳戳他,或者用膝盖轻轻碰碰他,都在对方那毫无波动的侧脸前败下阵来。他只能焦躁地转着笔,一个字都没听进去。
下课铃终于响了。教室里瞬间炸开锅,人声鼎沸。裴纬骁像抓住救命稻草,立刻凑到周崎介旁边,脸上堆起惯常的、带着点痞气的笑容,语气刻意放得轻松又亲昵:
“饿不饿?小卖部新进了那个柠檬泡芙,听说超好吃!走不走?哥请你!”他伸手想去勾周崎介的肩膀。
周崎介不可察觉的微微侧身,却恰巧避开了他的触碰,但动作自然得像只是调整坐姿。
他合上竞赛书,抬起头,目光平静无波地看向裴纬骁,唇角甚至弯起一个极淡、极冷的弧度,声音清晰地穿过周围的嘈杂:
“不用了,你和你的‘小女朋友’去吃吧。”
醋了!绝对是醋了!而且这醋劲儿,比他想象的还大!
周崎介这副冷冰冰、带着点讽刺的样子,杀伤力惊人。
但裴纬骁是谁?他骨子里那点恶劣的因子反而被激了起来,危机感让他更想逗弄这个难得情绪外露的介宝。
“哎哟!”裴纬骁夸张地捂住心口,做出一副受伤的样子,“你这话可太伤我心了!什么小女朋友?我哪来的小女朋友?我心里只有谁你不知道吗?”他故意凑得更近,压低声音,带着点暧昧的调调。
周崎介面无表情地收拾着桌上的书本,对他的表演视而不见。
“天地良心!”裴纬骁举起三根手指,“我对那个苏璃,真的一点想法都没有!”
周崎介依旧没理他,把整理好的书本塞进桌肚,动作不紧不慢。
“周崎介~”裴纬骁开始耍无赖,趴在周崎介的课桌上,用下巴抵着他的手臂,像只大型犬一样蹭来蹭去,声音拖得又长又黏糊。
“真的!我发誓!我心里就装着你一个!你看我为了你,上次差点把那混混打进墙里!我对你的心,日月可鉴!那个苏璃连你一根头发丝都比不上!她……”
周崎介被他蹭得终于有了点反应,不是感动,而是抽回自己的手臂,冷冷地瞥了他一眼:“上课了。”
他讪讪地坐直身体,心里哀嚎:完了,哄了一整节课间,效果为零,反而好像更糟了?
严振铎早已站在讲台上,金丝眼镜后的目光锐利地扫过全班,最后定格在周崎介身上。他清了清嗓子,声音透过麦克风带着特有的金属质感:
“全国中学生物理竞赛复赛成绩,已经出来了。”
教室里瞬间安静下来,所有目光都聚焦在严振铎身上。
“我们班,周崎介同学,”
严振铎顿了顿,似乎在酝酿情绪,但嘴角还是难以抑制地向上牵动了一下,露出一丝难得的、堪称赞许的表情,“荣获省二等奖!”
“哇——!”
短暂的寂静后,教室里爆发出惊叹和掌声。徐铂琅甚至吹了声口哨。
裴纬骁猛地转头看向周崎介,眼睛亮得惊人,比自己拿了奖还兴奋!他下意识地就想伸手去拍周崎介的肩膀,或者捏捏他的脸,但手伸到一半,硬生生僵在了半空——他想起了周崎介那堵无形的冰墙。
周崎介本人却没什么太大的反应。他只是微微抬了下眼,看向严振铎,轻轻点了点头,脸上依旧是那副没什么表情的清冷模样,仿佛宣布的是别人的成绩。
只有放在桌下的、微微蜷缩又松开的手指,泄露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波动。二等奖……离他的目标还有点距离。但这份成绩,至少没辜负这段时间的努力和……那个没来的人的期望?
严振铎又说了几句勉励的话,便开始了正常授课。
裴纬骁的兴奋劲儿被周崎介的冷淡迅速浇灭。他偷偷瞄着身边人平静的侧脸,心里像被猫爪挠着。
情书风波还没过去,还在生气……这奖杯的喜悦都冲不散那层冰霜。一整节课,他都在琢磨着怎么把这块冰捂化。
中午的食堂依旧人满为患,裴纬骁端着餐盘,亦步亦趋地跟在周崎介身后,像个忠诚又忐忑的护卫。
周崎介找了个角落的位置坐下,裴纬骁立刻挨着他坐下。
周崎介拿起筷子,和往常一样,先慢吞吞地把青菜拨到一边,然后小口小口地吃着米饭,眼神放空,一副食不知味的样子。
吃了没几口,就放下了筷子,捧着水杯小口喝水。
裴纬骁心里着急,但不敢像以前那样直接出声“监工”。
他急中生智,放在桌下的手悄悄伸过去,在周崎介的大腿上轻轻捏了一下。
力道不重,带着点提醒和讨好的意味。
周崎介的身体几不可察地僵了一下,握着水杯的手指收紧,但没有推开他的手,也没有看他,只是依旧沉默地看着桌面。
裴纬骁心中一喜,有门儿!他一边自己大口扒着饭,一边时不时用指尖在周崎介腿上轻轻点一点,或者捏一捏,无声地催促他继续吃。
周崎介在他的“骚扰”下,虽然依旧皱着眉,一脸不情愿,但最终还是重新拿起筷子,极其缓慢地、磨蹭地开始对付盘子里的食物。
这一幕,被坐在斜对面的楚焕尽收眼底。他慢条斯理地吃着饭,目光在裴纬骁那只不安分的手和周崎介那副“被迫营业”的冷淡表情之间来回扫视。
他嘴角勾起一个极淡、极了然的弧度,眼神里充满了“我就静静看着你们演”的戏谑。
他甚至微微挑了挑眉,似乎在说:装,继续装。
周崎介正被裴纬骁的“无声催饭”弄得心烦意乱,一抬头,恰好撞上了楚焕那洞察一切、带着浓浓调侃意味的目光。
四目相对。
楚焕丝毫没有避讳,甚至还冲他举了举汤碗,眼神里的促狭更浓了。
周崎介的心猛地一跳,一股被看穿的窘迫感瞬间涌上心头。
楚焕的眼神……太直接了。
他不仅知道裴纬骁在哄他,甚至可能……早就知道他们俩的关系了?
这个认知让周崎介的耳根瞬间漫上了一层薄红,他迅速低下头,假装专注地戳着盘子里的米饭,心跳却莫名加速。
午休的教室安静下来,大部分同学趴在桌子上小憩。阳光透过窗户,暖融融地洒在周崎介和裴纬骁并排的课桌上。
周崎介没有睡。他侧过头,看着旁边也睁着眼睛、正偷偷用指尖卷着他一缕头发的裴纬骁,压低声音,开门见山地问:
“楚焕……是不是知道了?”
裴纬骁玩他头发的手指瞬间僵住,他眼神闪烁了一下,带着点心虚,声音也压得极低:“你……你怎么知道?”
“看出来了。”周崎介的语气很平静,但眼神却像淬了冰,“中午吃饭,他一直在看我们两个。”
他停顿了一下,目光紧紧锁住裴纬骁的眼睛,带着审视,“你告诉他的?”
裴纬骁心里警铃大作!他立刻摇头,动作幅度不敢太大,但语气急切:
“没有!绝对没有!是他自己猜的!这混蛋眼睛太毒了!” 他顿了顿,又赶紧补充,带着点委屈,“而且……我也没承认啊!”
周崎介没再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他。那眼神平静无波,却让裴纬骁感到一股无形的压力。
几秒钟后,周崎介才极轻地“嗯”了一声,然后转回头,闭上了眼睛,一副准备休息的样子。
但这声“嗯”,落在裴纬骁耳朵里,比任何指责都让他难受。那是一种带着失望、冷淡、甚至有点疏离的回应。周崎介的脸侧对着他,线条在阳光下显得格外冷硬,仿佛筑起了一道无形的冰墙。
裴纬骁的心彻底沉了下去。完了,刚哄好不久,这下是彻底捅了马蜂窝了。
接下来的半天,裴纬骁感觉自己像是在冰窖里度过,周崎介彻底冷下来了。
上课目不斜视,笔记记得一丝不苟,下课要么看书,要么闭目养神。
裴纬骁凑过去说话,他要么用最简短的“嗯”、“哦”回应,要么干脆沉默以对。
连他试图故技重施、在桌下偷偷捏腿提醒他听课的“小动作”,都被周崎介不动声色地避开了。
裴纬骁心里那个急啊,像有只猫爪在挠。
他想解释情书是徐铂琅那混蛋搞的鬼,想重申自己对苏璃毫无兴趣,想强调自己没主动告诉楚焕……
可周崎介根本不给他开口的机会。那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气息,让裴纬骁一整天都坐立难安,烦躁得想挠墙。
放学回家的路,沉默得令人窒息。周崎介走在前面,背影挺直,步伐不疾不徐。
裴纬骁像个做错事的小跟班,落后半步,几次想开口,都被那无形的冷气逼退。
他烦躁地踢着路上的小石子,心里把徐铂琅和那个该死的信封骂了八百遍。
推开家门,柠檬热情地扑上来。周崎介弯腰摸了摸它的头,动作温柔,但直起身时,脸上依旧是没什么温度的平静。
他换了鞋,径直走向书桌,放下书包,拿出竞赛题集,仿佛身后那个亦步亦趋、满脸写着“求原谅”的大活人不存在。
裴纬骁看着他的背影,一股巨大的挫败感和委屈涌上来。他受不了了!他几步冲过去,从背后一把抱住周崎介的腰,下巴重重地搁在他瘦削的肩膀上,声音闷闷的,带着点破罐破摔的赖皮和浓得化不开的委屈:
“介宝……别不理我……我错了……我真的错了……”
周崎介的身体瞬间绷紧,试图挣开:“松开。”
“不松!”裴纬骁抱得更紧,手臂像铁箍。
“你打我吧!骂我吧!就是别不理我!你一整天都不跟我说话,我快憋死了!”
他把脸埋在周崎介颈窝里,像只寻求安慰的大型犬,灼热的呼吸喷洒在敏感的皮肤上。
周崎介被他勒得有点喘不过气,挣扎的力道小了些,但声音依旧冷硬:“错哪了?”
“哪都错了!”裴纬骁立刻接口,语速飞快,“我不该让那个破信封出现在你眼前!我不该逗你!我更不该……让苏璃有机会加我微信!”
他抬起头,急切地看着周崎介绷紧的侧脸线条,“我跟她真的半毛钱关系都没有!”
“不是这个。”周崎介握住他的手,语气没什么起伏。
“楚焕!”裴纬骁赶紧补充。
“那混蛋是自己猜到的!眼睛毒得要死!我真没告诉他!我发誓!我要是主动告诉他,就……就让我期末考试全挂科!就让我一辈子吃不到你煮的饭!”
这个毒誓发得情真意切,带着点自暴自弃的狠劲。
周崎介被他这毫无逻辑却无比真诚的赌咒弄得有点动容,却挣开裴纬骁的怀抱,转过身,靠在书桌边缘,静静地看着他。
裴纬骁立刻像被老师点名的小学生,站得笔直,眼神巴巴地望着他,充满了小心翼翼的讨好和忐忑。
“那个苏璃……”周崎介终于再次开口,声音很轻,听不出情绪,“巷子里,是她给你发的消息?”
裴纬骁愣了一下,赶紧点头如捣蒜:“对对对!就是她!要不是她拍了照片发给我,我还不知道你……”
想起巷子里的刀光,裴纬骁心有余悸,语气又急了起来:
“说起来还得谢谢她!但谢归谢!我跟她绝对清清白白!半点暧昧都没有!她发消息我就回了一句‘谢谢’,然后就删了!真的!介宝你信我!”
他举起三根手指,恨不得对天发誓。
周崎介看着他急得额头冒汗、语无伦次的样子,心里那点别扭和醋意,其实在第一节下课哄他的时候就已经消散了大半。
他当然知道裴纬骁的心在哪里,巷子里那个不顾一切冲进来的身影就是最好的证明。
那些冷淡,更多是源于对“情书”事件本身的不爽,以及……被楚焕看穿关系的那点羞恼。
他沉默着,没说话,只是目光在裴纬骁焦急的脸上逡巡。
裴纬骁被他看得心里发毛,以为他还不信,急得团团转:“真的!介宝!你要怎么才信我?我……我明天就去广播站公开声明行不行?或者……或者我写个保证书?血书也行!”他作势就要去找刀。
“行了。”周崎介终于出声,打断了他越来越离谱的“表忠心”。他微微叹了口气,语气缓和下来,“没事了。”
就这几个字,落在裴纬骁耳朵里却如同天籁。
裴纬骁眼睛瞬间亮了,像被注入了无穷活力。他立刻凑上前,脸上堆起讨好的笑容,带着点得寸进尺的试探:“那……介宝,你不生气了?”
周崎介没直接回答,只是抬手,用指尖轻轻拂开裴纬骁额前因为着急而汗湿的碎发。
这个动作很轻,带着点不易察觉的亲昵和……安抚。
裴纬骁的心瞬间被巨大的喜悦填满!他一把抓住周崎介的手,紧紧握在掌心,脸上绽开灿烂的笑容:“我就知道介宝最好了!”
他顺势把人拉进怀里,这次周崎介没有挣扎,只是安静地靠着他。
裴纬骁满足地抱着怀里温软的身体,下巴蹭着他柔软的发顶,感觉一整天悬着的心终于落回了实处。
他低头,在周崎介光洁的额头上印下一个温柔的吻。
“对了!”裴纬骁突然想起什么,声音带着兴奋和骄傲,“省二!介宝你太厉害了!我就知道你行!晚上想吃什么?庆祝一下!火锅?烤肉?还是……”
周崎介靠在他怀里,感受着他胸腔里传来的有力心跳和那份毫不掩饰的喜悦,一直绷着的嘴角,终于几不可察地向上弯起一个极淡、却真实的弧度。
家的温暖和身边人毫无保留的拥护,彻底驱散了竞赛的疲惫和一天的阴霾。
“都行。”他声音闷在裴纬骁怀里,带着点放松后的慵懒。
裴纬骁抱得更紧了,心里美滋滋地盘算着晚上怎么好好犒劳他的“省二学霸”。至于那个惹祸的信封和楚焕?嗯……明天再算账也不迟!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