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咱小舅半点都没寻思，立马就在聘用合同上签了名字！”
“送何秘书走的时候，我就跟做梦一样，头重脚轻的。”
“大嫂，真的，我这是第一次看见工作上门来找人，而且就这么巧，这送上门来的工作，还这么和人心意。”
周三的上午，孙舒然没课，得了空闲来探望病人。
结果病人没看到，倒是从李婉清嘴里听到了另一个好消息。
“糟了大难之后，咱们小舅该有福报的。”
孙舒然织着围巾应和李婉清，两根长针交叠间，缠上一个疙瘩。
“方城从小舅醒了之后一直在医院陪床，今儿是住院的第三天了，咱妈问了医生说明天就能回家养着，可不知道方城和医生说了什么，咱小舅还得在医院再呆上几天。”
孙舒然解疙瘩的动作忽然停下，眉心处拢起小山丘，敛眉道：“多住些日子是好，小舅那伤看着是吓人，回了家咱们照顾不得当，受罪的还是他。”
李婉清叠完铺盖，躺倒在靠窗的小床上，“也是这个道理。”
孙舒然捏着毛线团发了会儿愣。
再抬头看向李婉清时，犹豫着问起昨天晚上的事。
“清清，那个何秘书来了之后，方城什么反应？”
噌一下！
李婉清从床上弹坐起来，同孙舒然视线相对后，唇齿微张，声音极轻。
“大嫂，你是说，方城？”
孙舒然缓缓点头，思来想去，总觉得这事儿中间肯定有人掺手。
*
“还真不是我。”
楼下花园。
方城跟在秦怀生身侧，一手总是虚扶在怀生后背。
秦怀生停下脚步转过身，方城顺势收回手，将披在秦怀生身上的军大衣拢了拢。
“真的不是你？”
对方眸中的怀疑太扎眼，方城给了他一个力道极轻的脑瓜崩，边说边探了秦怀生额头温度。
“要真是我，我还能不跟你邀功？”
秦怀生愁的两条眉毛直往下压，方城见状抓起怀生的手，带着人往回溜达。
“签字的时候勇往直前，现在后悔了？”
“不是。”
说完，怀生呼出口热气，跟着方城在光秃秃的花园小径上慢慢走，慢慢说。
“这工作对我来说是好事，我当时头脑一热，哪还顾得上介绍人是谁。”
“可不管是谁，我不想这么不明不白的占了人家便宜，起码，得说上句谢。”
“不瞒你说，我一整个晚上——”
方城扭头挑眉，像抓了人的小辫子。
“哦，我说怎么早晨醒这么晚，合着您大半夜不睡，净想这事儿了。”
袖口处相牵的两只手，忽地调转过来。
秦怀生瞪着方城，手下施力捏了捏，语气略显严厉。
“你能不能别打岔。”
这一连串的小动作可把方城逗得不行。
方城笑得开怀，反手将秦怀生收了力气的手攥在掌心，举起另一只手放在耳畔，连连应道。
“能能能。”
秦怀生扭头看方城，背对着大门。
因此他完全不知道身后来了人。
直到方城冲他身后抬了抬下巴，姿态闲适地和那人打了招呼。
“可舍得来了？”
秦怀生翛的一下转头，同几步之外裹着棕色呢子大衣的姑娘对上眼。
“白桉？”
白桉讪讪一笑，拎着果篮和鸡蛋站在原地，瑟缩了下肩膀，跺跺脚，冲两人道：“哈，这天，真冷啊……”
“冷还穿这么少，苦肉计？”方城嘴上不留情，可脚下步子明显大了点。
“你快先进去，屋里暖和。”秦怀生说着已经来到了白桉面前，抽回和方城握在一起的手就要去接白桉手里的东西。
白桉大叫着往后一跳，没了方才初见时的窘态，冲怀生教训着。
“你这干什么，你接什么接，你是病号知道吗，再说就这点东西我还拿不了了？”
话虽这么说，可当方城经过她身边时，她倒是一点不客气的给了他一篮子鸡蛋。
腾出了手，白桉上前挽住秦怀生的左手。
打量完怀生的状态，伸长了脖子看着绕到另一边的方城，扬起满意的微笑。
“行哦，你这伺候人的功夫还不错。”
“我谢谢您白大小姐夸奖，”方城跟在秦怀生侧后方，看着白桉拐带怀生的模样蹙起眉，提点着前头人，“都小心点儿啊。”
“欸知道知道。”
白桉晃了晃果篮，格外留心秦怀生那条绷直的手臂。
医院白日的走廊里来来往往的人很多，白桉走在怀生外侧。
迎面来人时，总稍微抬起些拎着果篮的那只手，挡在怀生面前。
进门时，怀生突然问她：“华林给你买橘子了吗？”
白桉先是和屋里两位陌生女青年打了招呼，放下果篮，贴着暖气片站好，搓着手掌回他，“是你让小林买的？”
“那橘子呀，酸倒牙了都，小林还说挺甜的。”
怀生眉头一抬，缓缓勾唇，同身旁放好鸡蛋的方城对上视线。
那边李婉清和孙舒然招呼白桉，这边秦怀生和方城相视而笑。
方城剥了颗奶糖抵在秦怀生唇边，静悄悄笑着，又抬起另一只手的食指放在自己唇上。
将那颗甜滋滋的糖块咬进嘴里，秦怀生抬起左手，捏着拇指和食指，在嘴边一划。
一场静谧无声的约定就此结束。
“你们俩？”
白桉捧着甜橘从方城后头探出头来，左右看着两人，鼻尖轻皱，“吃什么呢？”
方城微晒，从兜里掏出一把糖，摊在白桉面前，“吃不吃？”
“好哇你，缴收缴收！”
白桉咧嘴一笑，拍拍方城肩膀，一把尽数抓走，还分给了李婉清和孙舒然。
李婉清和白桉年纪相仿，很快就聊上。
孙舒然就在一旁坐着织围巾，时不时跟上一句。
秦怀生和方城凑在一块。
一个人翻书，一个人翻相册。
偶尔在书里找到照片里的鸟，方城立马给秦怀生标注在本上。
病房里既安静又热闹时，李明良和孙靓靓来了。
“明良还带着靓靓来啦，今天剧团不忙啊？”孙舒然迎上两人，带着李婉清同孙靓靓问好。
“二哥，靓靓姐。”
“大嫂和清清辛苦，我今天才有空来一趟。”孙靓靓回。
李明良淡淡应下，环了一圈，视线落在室内一个瞧着有些眼熟的女青年身上。
孙靓靓顺着李明良的目光，看向小沙发上的白桉，面上仍是挑不出错的笑。
她先是问了秦怀生好，才又冲孙舒然问及陌生人。
“这也是来看怀生小舅的朋友吗？”
白桉擦擦手站起身，迎上李明良和孙靓靓的眼睛，礼貌回应。
“你们好，我是怀生和方城的朋友，白桉。”
有了名字，李明良确认了某件事，不着痕迹得和孙靓靓对视一眼。
“你好，我是李明良，秦怀生是我小舅。”
李明良睨了眼忽然转过头来的李婉清，半搂着孙靓靓冲白桉打招呼，“这是孙靓靓，我女朋友。”
两人朝白桉那边走了两步，孙靓靓主动朝白桉伸出手，在和白桉握上手后，笑得愈发和善。
“真巧，明良还一直担心怀生小舅来了清州之后没什么知己朋友，现在看来，怀生小舅的朋友们个顶个的有情有义。”
顺着孙靓靓的话，白桉藏在齐刘海下的眉毛挑了下，弯了弯眼睛，“怀生人好，自然交的朋友都是好的。”
白桉的视线从李明良转移到方城身上，见二人分开些距离，才又看回孙靓靓。
“虽说我们认识不久，但大家都是真性情，交朋友要还藏着掖着，那倒成了逢场作戏。”
说着这些话时，李明良再次朝白桉看来。
白桉倒是无所畏惧的对上那道目光，补上句，“看着太假。”
“对，只有真心才能换来真心。”
孙靓靓适时捧上一句，又极快地调转话风，冲孙舒然提议，“大嫂，难得今天人全些，一会儿叫上阿姨和大哥，咱们请怀生小舅的朋友们吃个饭吧。”
话落，便看向朝白桉走来的方城，“怀生小舅住院这几天，多亏了你们照应。”
孙舒然接受到孙靓靓的信号，当即开口：“是啊，马上到饭点了，都别急着走了，一起吃个饭，妈这两天还总念叨，要给你们做点好吃的犒劳犒劳呢。”
“现成的机会摆在这儿呢，就别让阿姨再做啦。”
孙靓靓揽住孙舒然的肩头，看向碰头的方城和白桉。
李婉清接替方城立在秦怀生床边，眉头紧锁着凑近秦怀生，压低了声音道：“我觉得二哥今天不太正常。”
对李明良不熟悉的秦怀生自然看不出其中的猫腻。
他只听不评。
在对上白桉稍带歉意的眼睛时，抬手晃了晃，张口，无声道：再见。
从孙靓靓发出邀请信号时，方城就同秦怀生说白桉不见得会应下。
不管理由是什么，秦怀生都能理解。
因为就怀生自己看来，今天的这顿饭确实很冒昧。
同秦怀生悄无声息打了招呼，方城将白桉扔在沙发上的围巾手套递给她。
“不留啦，今天中午答应了爷爷要回家吃饭，天大地大我爷爷最大！”白桉捯饬着自己，冲孙靓靓解释完，不再同李家人多说，转头指使方城。
“你们甭送，我和方城还有点事要说。”
“怀生！好好养伤啊！方城照顾不到位我替你教训他！”
临出门时，白桉抛下这句话，被方城按着脑袋离开。
两人出了门，病房就静了下来。
怀生莫名觉得有些压气。
从李婉清手上接过一个丑橘，炸开的汁水带着酸涩，直冲秦怀生鼻腔。
“这白大小姐还挺难请。”
还没等他缓过这阵刺激，孙靓靓说的话，就刺激得让他打了个喷嚏。
牵一发而动全身，用来形容此刻的秦怀生再合适不过。
肌肉乍一牵动，好似要将手肘缝合处扯开。
这动静说大不大。
但却是秦怀生这几天来第一次在换药之外露出这么痛苦的神色。
留在病房里的几人心都提了起来，就连李明良都围了上来。
秦怀生连连道了几句没事，立刻冲孙靓靓问道：“你说什么？”
李明良看着秦怀生一无所知的样子，替孙靓靓做了解释。
“刚才那个白桉，她父亲是清州林业局局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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