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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小王子

姥姥这个词似乎比奶奶更亲近些,喊过几次,两个初次见面的人就熟络起来。男孩咬着雪糕,新奇地在小屋里荡了一圈,回头说:“你这儿没有烟啊。”

李执锐扶着眼镜,目光仍旧落到书上,随口“嗯”了一声。

“虽然学校不许抽烟,但是可多人抽烟了,你这儿要是有烟,肯定赚钱。”男孩建议着,却没有得到李执锐的回应。他走到桌前,探头瞄了一眼,看到一张色彩鲜艳的插图。这种风格的插图,他只在少儿读物上见过,便问:“这是什么书?”

李执锐又翻开一页,说:“童话书。”

“童话?”男孩俯下身来凑近了看书,问:“你也喜欢看童话?”

“不喜欢。”李执锐吐出口气,靠向椅背,摘下眼镜,按了按睛明穴。

男孩好奇地凑过头,李执锐问:“你想看吗?”

男孩矜持了一下,点头问:“好看吗?”

李执锐笑笑不回答,从旁边挪过来一个凳子说:“你坐下看吧。”

“谢谢。”男孩坐下来,视线没有离开书面,手臂已不自觉地在桌面交叠,摆出好学生的姿态,从这个故事的第一页开始。

李执锐拄着额角,在旁边静静地看他。

男孩似乎忘记旁边还有别人,只偶尔想起来含一口雪糕。他太过珍惜这“小王子”,生怕没了下一口,吃到现在还没有吃完,雪糕却已经化得差不多。眼看要滴到书页上,李执锐轻声提醒:“雪糕化了。”

男孩连忙挪开雪糕,滴落的汁液避开书籍,却落到他的裤子上。他皱起眉,掏向口袋,掏了掏,又掏了掏。

李执锐推过去一包纸巾。

男孩抿嘴笑,抽出一张擦裤子,只用了纸巾的一角,剩下的折一折放进口袋,接着一口解决雪糕,沁了满心冰凉,顿时发出一声满足的喟叹。

扔掉雪糕棍,他觉得心情好多了,可注意力重回到童话书上,他又忍不住按按胸口,皱起眉嘟囔:“这算什么童话啊。”

夜莺为了得到象征爱情的红玫瑰,将刺扎进自己的心脏,同时不知痛苦地歌唱着。心口流下的血浇灌在花朵上,却总是不够,于是它一次次将刺扎得更深,直到穿透心脏,而歌声却更加嘹亮,直到耗尽最后的鲜血,才终于浇灌出一朵红玫瑰。

后来它死了。

简直毛骨悚然。

他缓了半天,才从刺穿心脏的幻痛中平复,再转向李执锐时,就明白她刚才为什么一副身心俱疲的模样了。他想了想,说:“童话不都是这样的,如果你喜欢童话,我建议你看《小王子》。”说起这本书,他认真又郑重:“这本书超级好看,绝对不是这种什么扎心脏而死的故事。”

这是他第二次因为“小王子”三个字兴奋。

号称喜欢童话,却连《夜莺与玫瑰》都没看过,显然他的“喜欢”对象特指《小王子》,那么他的评价便要大打折扣。

但李执锐还是认真点头。毕竟是经典,哪怕依然是扎心脏而死的故事,她也还是要看看。

她是真的不喜欢童话。现在有个说法说,童话是写给大人看的,因为小孩子看不懂。但以她这段时间的阅读来看,有些童话的确是写给小孩子看的,正因为看不懂,所以才是童话,如果看得懂,那还能叫童话?那是恐怖故事。

可惜她小的时候,英雌故事没少听,童话却没看过几篇,现在人老了,想要看童话,却只能看恐怖故事了。

错过的终究是错过了。

但每个年纪有每个年纪的故事,她并不沉迷过往,她只是想知道,年轻人是怎么看童话的。

可现在的年轻人和当年的年轻人也不同了——哪怕她也曾年轻过,但有时候还是不知道现在的年轻人在想些什么。

李执锐沉默着,既而想到自己借着开卖部的便利,竟然没能和这些高中生们展开交流,思考自己是不是出现了战略性失误。这沉默落在男孩眼里,便拐到了另一个方向。

“你是不是没有《小王子》这本书?”他问。

他觉得她一定是太穷了,所以买不起书。说不定,眼前的这本童话也是借来的。

毕竟她看起来……和他平日里接触的那些阿姨叔叔们大相径庭。

男孩凭借自己的经验推断,这小卖部开在活动小屋里,条件这么差,肯定是本钱不够。何况,这位姥姥全身上下都透着一股没钱的气息。

宽松的工字背心,土黄色的工装大裤衩,脚上居然还穿着拖鞋!

反正他印象里,和姥姥差不多大的老阿姨们,举止都非常优雅,不说穿的,就说姿势,也绝对不会像她这样。

李执锐喜欢开着腿坐,不仅凉快,而且健康。甚至,她喜欢开得非常大,像每次健身结束后的拉伸,大腿肌肉得到放松,所以格外酸爽。但这种坐姿很容易被评价为“没有素养”,既而和“乡下老太太”联系到一起。

男孩想不到这么多,他只是直觉地认为李执锐有些“粗俗”,但又觉得有些新奇。

他没有见过这样的女人。

他见过这样的男人,公交上、地铁上,在座位上大张着双腿,恨不能占上两个座位,直到有人挤过来。可他没见过坐得像大佬一样目空一切的女人。他也见过这样的男人,活跃在球场上,在夏天的午后,最热的时候,运动得满身是汗,后背、前胸湿了一片,可他没见过这样的女人,胸前同样被汗水浸湿,在前襟的正中央留下清晰的湿痕。

原来女生胸前也会汗湿吗?

他的视线不自觉落到那里,意识到什么,又飞快转回来,不知看向哪里好,就盯着书页上的插图,语气有些不自然:“你想看的话,我可以借你。我家里有很多本。”

话题回到《小王子》,他的目光落回李执锐身上,热切地说:“我可以送你,你想看吗?”

没等到李执锐的回答,他先听到了另外的声音:“诶,你今儿个又逃课了啊。”

从窗口看出去,一个男生正往这边来,穿着球衣,满头的湿发。他从冰柜里取出一瓶冰水,拧开瓶盖灌了几口,又和男孩聊起来:“你什么时候出来的?”

男孩说:“有一会儿了。”

男生讶然:“那你怎么不过去一起打球,呆在这儿干嘛?”男孩还没回应,他又说:“你不是忘了明天还有比赛吧?反正课都逃了,不如多练练球,不然等明天打起来,要是输了……”他的表情一言难尽:“那可真是没脸见人了!”

男孩立刻反驳:“怎么可能输!”

“那你就赶紧过来练球!”男生扯着胳膊拉他出来,男孩猝不及防被拖了几步,将要跨出店门,李执锐说了声“等等”。

她把拆封的纸巾推过去,说:“这个你带走吧。”

男孩连忙说:“不用了。”

李执锐干脆扔过去,又问:“你们明天要和谁比赛打篮球啊?”

旁边男生说了句废话:“和同学。”

男孩解释:“和我们班同学。”

李执锐点点头,不经意地问:“你们是哪个班儿的?”

男生有些警惕地没有回答,男孩却清声说:“三年二班。”

三年二班啊……

李执锐看着两个男生往篮球场走去,寻思了一会儿,合上书页,换了双运动鞋,也往那边去了。

体育课接近尾声,食堂里陆陆续续有人走出来,路过篮球场的时候停下脚步。很快篮球场周围就聚了些看球的人。李执锐也是其中之一。她支腿坐在篮球场外的马路牙子上,在一众观众中显得格格不入,收到了不少人的眼光,但她像没发现似的,自来熟地和身边的小朋友聊天,问她认不认识那几个球员。

小朋友对这几个打篮球的很熟悉,挨个介绍了一番。说到最后一个名字,李执锐耳背了一下,当即反问:“什么?”

确定自己没听错,她忍不住咋舌:乖乖哟。谁家人这么会起名字?

感谢以下小天使(原来我挖坑一年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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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小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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