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陆上修者数量总共不过十万,分为天香、明道、穿云、禅座、玄寒五种道法,其中修习天香者掌医,济世救人,名满天下,唯女子可授,其知名度最高,广受景仰。
无论哪门哪派,没有一支属于自己的天香弟子作为后勤部署,想要自立门户都是天方夜谭,天香一脉是整片大陆最重要的修者之一。
心念百转千回,随不动声色的打量静默流转,将空气中一分一秒流动的时间拉成尽可能的拖延。
灯下两人面面相觑,一道欣喜,一道凝思。
“你还记得我吗?”见暮月面无表情,唇红齿白的小姑娘惴惴不安地看了看她莫测的脸色。
暮月毫不犹豫地顺梯下了,模糊的神色被她挤压出几分讶异:“……不知你是?”
“我是嫣白,也是温崖大人的弟子,师姐自小就被东氏接走当了童养媳,自然是不记得我了。”见她当真不认识,嫣白一脸意料之中。
原来她师父叫温崖,看样子,这是天香一脉的师门。
又是天香啊……奇也怪哉,她进入这具身体后分明没有一丝天地灵气波动,竟然也是一名修者?
“师妹快请进。”暮月侧身将门推开,冷风灌入,厅堂明暗交叠。
“师父她老人家一直很想念您,听说东家那小子才拜完堂就意外身亡,十分担心师姐。”把人领进来后,嫣白跟个小大人似的喋喋不休,边说边小心翼翼地躲着脚下乱如麻的线头。
暮月不回答,一张脸看着腼腆,瞧着的确像个被修者派头拿捏住的乡野村女。
嫣白见状不觉有异,一直唱独角戏也没有半点尴尬,扬眉循循善诱道:
“师姐若是有什么难处,尽可让我帮忙……”
暮月做单调的事总少不了三心二意,下午做工做累了,悄悄趁人不注意时就捆个蝴蝶兔子什么的玩,散了一地。她见嫣白端坐着想要努力摆出成熟的模样,双眼却亮晶晶地瞧着地上一个四脚朝天的红线兔子,微笑着捡起来塞进人手里。
嫣白惊喜于她主动拉进关系,冲她露出两排洁白的牙齿:“谢谢师姐!果然师姐最疼我啦!我路上还在担心那么多年了你完全不记得我了怎么办……我在青河村挨家挨户问了,那老妪说把你赶走了,简直欺人太甚!大不了我带师姐回青眉宗找师父去,咱们可不是好惹的!”
青眉宗?再听见这个名字果然已经隔世,暮月装作似懂非懂的神情,心里却悄然掀起轩然大波。
难怪啊,难怪她一进厨房就觉得浑身有了力气,原主的一些记忆也奔涌而出,鲜活起来。暮月自己虽然也算厨艺尚佳,但无法做到楼小然这般,好像那拿着铲子就有了真气在体内流动,连带着那张平凡的脸也生出光彩。
青眉宗的话,一切都能解释了。
给她倒了口茶,暮月像是被她的明媚洒脱刺痛到有点自卑,低头道:“没有……没人欺负我。我夫君才过头七,实在不忍弃之不顾,现在也就是说说气话,出来弄些钱财。师父那里可还好吗?”
只要是和楼小然有过交情的,多半对她会有些印象,暮月掂量的清楚,既然占了人家肉身,性格自然也不能天差地别。
虽不知往事,却能揣测几分,同门一场,嫣白如此出尘清丽,楼小然呆板无趣,更是没有修者天赋,自然是自卑的。可要说是青眉宗子弟,宗门内定然无忧无虑的,她这样周全礼数,不免多问几句师门。
岂料一番话完,把着缠花小兔玩得不亦乐乎的嫣白却难过起来,叹了口气。
“师姐无须担心,还是老样子,前阵子又动手了,宗主受了伤,好在副宗主死命拦着,师父师伯他们也都护着呢……只要暂时没有变数,可不也是好消息吗。”
这下变成暮月一头雾水了,打量她片刻,确定并非作谎后,瑟缩了一下身体,像是害怕了,随着嫣白一起装模作样地叹了口气:“那……师父师妹,千万要当心啊……不知道哪一日才能真正安宁了。”
嫣白的脸色突然变得有些古怪,四处张望了下,探头吹灭了她们桌上唯一一盏明烛。
“师姐,抱歉了,这次出来其实是我自作主张,我知道你现在肯定很困难,但也不愿对夫家撒手不管,所以这些银钱……你要好好收着,”嫣白低声道:“可同时我也想拜托你一件事情,不管是钱财还是那样东西,都在这锦囊里了,师姐是外门弟子,且没有被记录在册,实在是没有比你更合适的人选了,我知道自己行事鲁莽,但师姐并非五道中任何一路修者,不会激发其气息,是最安全的选择……希望师姐不要怪我。”
于黑暗中四目相对片刻,沉甸甸的一整个锦囊就被嫣白塞入暮月手中,暮月装作大惊失色,在无边际的模糊夜色中见到对面那只带了泪光的眸。
下一秒她便发动幻隐术,翩翩身影似融入夜色中的一滴墨,化蝶飞远了。
方才嫣白看似轻松,实则一进门神经就是紧绷的,天香弟子的蝶步也走的颤颤巍巍,站姿歪歪扭扭,迈腿时与普通人步伐几乎一致,旁人不觉有异,暮月前世可是货真价实的修者,自然能察觉到那份紧张。
究竟是什么东西,听上去竟然是让青眉宗屡次遭灾的罪魁祸首?
暮月转身溜进柴房。昏黄的油灯下,空无一人的废弃旧屋里总有些阴恻恻的感觉,她伸手掂量了一下,将那白花花的银元倒进怀里,坐在稻草垛上心满意足地笑了。
以前怎么不觉得这白花花的银子如此玉雪可爱?
不对,也许八岁之前都是这么想的,只是后面过得娇贵铺张,才不知道普通人的生活里,万事离不开钱财。
即使是做了神,在生存面临威胁时,还是一样的见钱眼开啊。嫣白给的麻烦是不是真正的麻烦不知道,不过现在她眼下的麻烦可是完全解决了,生存不成问题,这才找到工作不到三天,就可以辞掉了。
暮月为人,要是碰见别人给了甜枣再给一棒子,那就先把甜枣吃了再揽差事,免得替人办事的时候嘴里发苦,牢骚满腹。
嫣白说了,她不可能激发这东西的气息,既然修天香,还是故人门下,暮月对她的一点基础判断还是信任的,便放心大胆地将手伸入,直接去拿。
指尖相触的瞬间,整个人如同过电,带着无数伴有汹涌如浪潮的气味、回忆、疼痛和困顿扑向了她。那一瞬间的冰冷的触感似被割裂般,流出绝缘体内温热的泪,溅落在触及它的那一寸指尖。
怎会如此?难道是嫣白判断有误。
暮月怔愣一秒,在那阵雾气扑面而出时,连退几步,错愕地坐回稻草垛上。
一阵金色的浓雾毫无征兆地旋起,带着月光花潮涌的香气,一下子将这简陋屋中塞满,也将她死死地钉在原地。
这阵光芒是……
黑眸不可置信地睁大,根根淡色的血丝也在这金光下分外清晰,斩断的一切联系化作荷塘底下淤泥深处残叶,一旦跌落,便带了一身藕断丝连的污泥。
不会错的。她收回身侧的右手都开始微微颤抖,忍不住闭眼,双肩耸动深呼口气。
恐怕要让你彻底失望了。
刚刚烫手山芋一样随着她的触碰绽放出万丈光华的荷钗,此时飘浮起来。
岁月沾上的锈迹被一扫而空,它钗身的幻色流光与琉璃般若的片片花瓣都变得晶莹剔透。
因为这支万灵锁魂钗的主人,正是她,无极天女暮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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