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树,阿树,你在哪里?你快出来,我找不到你了!”
一个稚嫩的童声在陈树耳畔响起,如同挣脱不去的幻影。
那是阿山!陈树猛然回头,伸手去抓,却是空空如也。
“哈!”陈树挺起身来,那是一场噩梦,她一惊醒,已经是一身冷汗。
外面风声簌簌,陈树套上外衣,打开木门,已然是凌晨,天刚蒙蒙亮。
她叹口气,口中阵阵白雾,入夜后的青溪镇安静的可怕,也格外阴冷。
陈树缓缓向外面走去,一夜之间,生活就像是天翻地覆。
一桩莫名的婚约,从未了解过的世界,还有阿山的失踪,王姨的出走。
一切都让她不知所措,她从未觉得自己如此软弱,只是一个有些气力的普通人,纵使用尽脚力跑遍全镇,也找不到阿山的一丝踪迹。甚至是王姨的出走,她也不知何故。
她像是被青溪镇排斥在外的一个生面孔,不知道这个从小生活的小镇有什么秘密,隐藏着什么。
也许对她来言,已然翻天覆地。
她能做什么?也许从源头找起。
陈树想起沈霁对她讲述的,这个世界的真相。
凡人与修仙者,就是天壤之别。
这个世界里,有着无数个和青溪镇相同的地方,它们有个统称––凡人界。而凡人界远远遥不可及的,那是修仙者的世界,充斥着灵气,供人吸纳吞吐,洗精伐髓。修仙界里的人从出生起就被灵气灌溉洗涤,在十五岁时便横生出根骨,根骨意味着修仙的上限,根骨再差也能延年益寿,初探仙道,根骨绝佳者,修炼速度超越常人,数十年就能触碰仙人的门槛。
而凡人,就只是凡人,十数年的时光也是上天的恩赐。
然而天恩浩荡,降下福泽。
陈树望见沈霁的神色带着嘲讽,语气淡淡。
“有一天,那些尊贵的修仙者们发现,灵气开始外泄,那些普通的、天生低他们一等的凡人也拥有了根骨,虽然是寥寥数人,但是根骨比起天生土养的修仙者更加强劲。他们害怕了,隐瞒了一切修仙的事情,让凡人界永远也不知道,人也能成仙。
害怕也改不了骨子里的贪婪,天生异象即是大机缘降世。
你们镇子里出现了大机缘,我们是探路人。”
沈霁顿了顿。
“不止于此,世间没有不透风的墙,第一个修仙者也是自己摸索出修行之路,凡人界总会有天才。青溪镇有了修仙者的气息,有人生,有人死。”
陈树加快脚步,长时间的脚程使得她的呼吸格外急促。
就快到了,她想。
夜静的可怕,只剩下她呼吸的声音。
青溪镇,荆花丛。
天蒙蒙亮,日初升,一缕光洒下来,穿过层层花丛,朦胧地笼着,像是一层雪白的面纱。
几只蝴蝶盘旋着,落在绽放开的鲜艳花蕊上,取食。
层层叠叠的荆花丛中,躺着一个人。
她面容沉静,像是睡着了。
陈树怔愣住,眼睫眨下来,面庞湿透了。
沈霁在施法寻找修仙的气息,凌绮在往师门通信,顾肖在查看那女子的伤痕。
她有种莫名的悲伤,对于修仙者来说,死去的这个人无名无姓,只是个凡人。
可是,陈树认识她。
她是个鲜活的人,不太喜欢说话,声音总是压的很低,经常替她的母亲做针线活,常常见到她在路边笑盈盈地陪伴母亲。
“她是李家娘子,才刚过十七,还有几日便要出嫁了。”陈树声音低哑,眼神垂落下来。
她本来以为青溪镇隐瞒着她,是如此的陌生,如此的残忍。
但是,看到这张昨日还嬉笑怒骂的脸庞变得冰冷,她才发现,青溪镇的一切都与她的生命缠绕,这里生活的每一个人都与她度过了十九年,那一个个鲜活的笑脸,她早就舍不下、丢不掉。
沈霁看向她,陈树的脸上盈满了一种陌生的悲伤,他和她之间好像隔了莫大的距离,太远了。
“陈树,”他叫住她,“你知道什么?”
“那些失踪的新嫁娘,去了哪里?”陈树的眼睛生出点点光亮,“这不是第一个受害者,也不会是最后一个,对吗?”
“阿山的失踪,王姨的出走,李娘子的死,都是源自这个镇子里的秘密。”
她望向面露凝重的顾肖,“这些伤痕,不是一个凡人能做到的,对吗?”
“青溪镇里,藏了修仙者。是一个,还是多个?杀人的,是来自凡人界,还是来自修仙界的?”
陈树的眼神里带上警惕,“其实,你们也脱不开嫌疑。”
“这里留下的气息,绝不是我们其中的任何一个,”沈霁望着陈树的眼睛,“这个人,还没有迈入修仙的门槛,但是却有了修为,学了法门。”
陈树回望他,眼神坚定,“我们需要合作,我能帮你们打探消息,你们拥有杀了凶手的能力。”
“我要找到阿山,你们要找到凶手。”
“青溪镇的异象,是从半月前显现出,原先只是隐现出青气,这本是普通灵气凝结的表象;只是在十余天前,这青气幻化出了一张美人面,宗门执事长老用星盘查探,发现此处有大机缘现世的征兆。”顾肖面上严肃,“宗门派了一个已经引灵入体的弟子前来查看,却也失踪了。”
“引灵入体,已非是常人,”凌绮语气沉重,“所以宗门派了我们三个前来查探。”
“我们所知道的也不过那名弟子失踪前传来的内容,近一年镇子里失踪了数名新嫁娘,有一个失踪女子被发现在此处花丛中,全无生气。”
陈树低头思索,“数名新嫁娘失踪,应当掀起轩然大波,大家害怕失踪被害,应当会避免最近的嫁娶事宜。可是青溪镇的居民仍然正常嫁娶,李娘子也是前些天刚定下的日子,实在奇怪。”
“人,最在乎的不过生死。可是居民不仅不惧怕,而且对此避而不谈,”她抬起头,一种可怕的想法萦绕在脑海里,“除非,他们都知道原因,甚至,大家都是帮凶。”
一块石子砸在水里,引起一片涟漪。
“为什么?”顾肖心里不安。
“人心是最不可能预料的。”凌绮神色晦暗,“我想起来一件事,那个童谣,那个男子。”
“……吾家有儿貌若仙,身姿翩翩飞如蝶……”
天放了晴,暖暖的阳光洒在街上。
小孩子们从家中涌了出来,聚在一起,一蹦一跳地唱着。
一个四岁的小女孩又冒了出来,嘻嘻哈哈地拍着手,她唱着。
“ 吾家有女千斤斧,力拔山兮气盖世……
蝶飞花落仙人临,落土成泥骨肉销。”
青溪镇,柳家。
雕梁画栋,白砖绿瓦,回廊曲折幽深,两个看着不到十岁的女童端着吃食缓缓往里走,窃窃私语。
“阿姚,这里面住的是谁啊!”那女童有些怯弱,她是第一次来送吃食,夏末秋初,穿堂风吹过,带起身上一层鸡皮疙瘩,她觉得心里发毛,不自觉地往旁边稍大一些的女童身上靠。
“阿福,你走稳些,汤羹要撒了。”那被叫做阿姚的女童带着些斥责,她显然不是第一次来送吃食了。
阿福忽的被一呵斥,受了惊吓,身上的吃盘晃了晃,那深红色的汤羹歪斜着,洒落了些。
那浓稠的汤羹落在地上,引来一群飞蛾吃食,密密麻麻,翅膀扑闪着。
阿福心慌的厉害,她从没见过这样的场面,阿姚却不动声色,并不惊讶,继续往前走。
“阿福,走路稳着些,不要让少爷等急了。”
小孩子的好奇心总是来得快,阿福的好奇心瞬间被引到了少爷的住处身上,眼珠子转啊转,缠着阿姚询问。
阿姚眼睛瞥了瞥地上贪吃的蛾子,那深红色的汤羹已经分毫不剩,吃饱了的蛾子懒洋洋地摊在地上,久久不飞。
这是什么汤羹,阿姚也不知道。进入柳家做事以来,她好似也成为了一个大人,默不作声,保守着秘密。
回廊的深处,关着一个疯子,那是曾经的柳家少爷。
回廊曲折,却也是花了大工钱,处处精致合眼。
阿福被这回廊转晕了眼,只晓得跟着阿姚。
阿姚却在一处忽的停下,拿起她手中的汤羹,打开阁门,放了进去。
那是一桩红门大门,扣上了厚重的锁,却留下一间小阁,镂空出精美的花纹。
阿福好奇,从那镂空的缝隙中望进去,空荡荡的,没有人。
“少爷呢?”她拍拍阿姚。
阿姚轻手轻脚地将吃食放在屋外,打开了那把厚重的铁锁。
“少爷,就在里面。”
空荡的屋子里扬起一阵风,不知何时飞进来数百只蝴蝶,缠绕着风,旋转着。
每一只都独一无二,翅膀上的花纹精巧绝伦,鲜艳美丽。
数百只蝴蝶飞舞着,阳光穿透过缝隙,为翅膀描上金边。
那绚烂舞蹈的中心,不知何时多出了一个人,他的面庞美丽奇异,在金光里若隐若现。
蝴蝶环绕着他,为他描摹身姿,似梦似幻。
阿福看呆了眼,愣在原地,她从未见过如此动人心魄的画面。
一只小巧玲珑的蝴蝶钻了出来,在她面前起舞,她忍不住笑,用指尖触碰它镀着金边的翅膀。
那蝴蝶摄住她的心魂,阿福痴痴地笑,她眼里盛满了蝶群里那妖异人影。
阿姚没有回头,她向来如此。
“那首歌谣?”陈树回忆着阿山常常唱着的那首童谣,念了出来,
“青溪镇美如画,临山有水仙人坊;
吾家有儿貌若仙,身姿翩翩飞如蝶;
吾家有女千斤斧,力拔山兮气盖世;
众生难,总萧落,有女有儿自怀家;
天若晓,仙俯望,星火点点向大地;
青溪好,青溪妙,山清水秀风清朗。”
她咀嚼着其中词句,原本是已经耳熟能详的唱段,仔细推敲却感觉有些不对。
“有儿貌若仙,有女千斤斧,”凌绮提取这两句,眉头发皱,“这首歌谣是谁撰写的?”
“我昨天调查时,留意了青溪镇男女老少的身姿形态,这里的女人长年劳作,日吹越晒,身子更加强壮有力,却也不是有着千斤力的样子;这里的男人身子壮实的虽然少之又少,注意穿着打扮,但是够不上貌若仙身姿翩翩的叙述。即使是叙述这里的风尚,也是有些许言过其实。”
“有些牵强,但是王山昨日路过时,她身旁的小孩子们就在一直吟唱这首歌谣,”凌绮心中有异,她望了望陈树,“如果我没猜错,有女千斤斧描述的是你,你并未修行却能挡住沈霁的剑气,并不简单。”
“昨日你与我相撞后,我便去打听了你,你是陈家铺的铁匠,打铁技艺远超常人,普通铁匠两三天才能锻造的器具你只需要一两个时辰。我观察你的双手,发现老茧的位置与普通铁匠相同,反而更加薄些,你的技法并没有更为省力,只是你的力气超乎常人。”顾肖盯着陈树有些粗糙的双手。
陈树心下了然,昨日他们使用了法术乔装打扮,自己用了气力止住了他们,已然暴露了自己的异于常人。
她坦然承认,“我的力气却是非同寻常,若是这句是描述我的气力,那么有儿貌若仙必然是暗示着这镇上的一个存在的人,一个外貌超脱的男子。”
“你先前提到的柳家少爷,有人说他是仙人?我倒是听说过他,有一副好相貌,只可惜是个疯子。”陈树回忆着镇上的闲谈,“不过,貌似仙,这评判未免太高。”
沈霁语气冷淡,“重要的是,这个仙人是夸他的相貌,还是有人真想成仙?”
“想成仙?”陈树有些发愣,“修仙者,有人飞升成仙过吗?”
凌绮握住自己的手腕,神情冷漠,“想成仙的人太多了,凡人界有,修仙界一样有。”
“求长生,求仙寿,求得疯魔。”
陈树脑中思绪万千,她加快脚程,到了陈家铺。
柳家,柳少爷,阿山,王姨,李娘子,名字混杂在一起,心中一阵酸涩。
她掀开门帘,心抖的一振。
一张笑盈盈的稚嫩脸庞出现在她的面前,熟悉的,陌生的。
“阿山?”陈树轻轻地唤了一声,阿山便又如同往常一般,攀着她的手臂。
“你昨日去了哪里,王姨呢?”陈树的表情柔和下来,她摸着阿山的头顶,“王姨回来了吗,我就说她去找你了。”
阿山紧紧地环抱着陈树的脖颈,依偎着她。
“阿树姐,我找到了。”
“找到什么?”
“找到了我想要的气力。”
陈树望着阿山黑黝黝的眸子,揉了揉她的头发,“不是说,你还小吗?”
阿山只是又笑起来,把脸埋在陈树的颈窝里。
湿漉漉的,怎么学会哭了?
陈树的意识逐渐模糊,她闭上眼睛。
她看到阿山抽泣着,身上泛起星光点点。
阿山––
你果然,不简单呢。
心机小树[墨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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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修仙界与仙人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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