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荷茗心疼又无奈地道:“卫侧君虽说是侧室,确实应当恭执侍礼,只是皇家侧君之位已是上玉牒的正经女婿,不可随意责罚折辱的。何况卫侧君刚刚携女入府,便是为了避嫌,也不该在这节骨眼上发落他的。”
兴陵王君垂首摆弄着手中的绢子,并不搭话,显然是不太同意任荷茗的话,眼下只一心想折磨卫清行出气,什么都听不进去。任荷茗实在没法子,恰见薛凌冷着脸站在一旁,道:“罚也罚过了,多少看在孩子的面上,算了罢。”
说着直接端了那水盆下来,扶了卫清行起来,卫清行本不想给任荷茗添麻烦,但看任荷茗执意如此,只好向兴陵王君拜了一礼,道:“多谢王君宽恕。”
时候赶得不巧,这时候正见薛镇下朝回来了,她何等睿智,看见院子里的情况,如何还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她素来清冷温和,却是难得地沉下了脸,凉凉道:“这是闹什么?”
薛镇轻轻扶住卫清行,抬起一双冷眸望着兴陵王君,道:“本王素来以为你是个有分寸的,现下看来,倒还需商榷。眼看着就要到新年了,你这几天就好好休息,预备着参加宫宴罢。”
兴陵王君脸色一变,眼泪又掉了下来,任荷茗这时候哪里还能哄他,只好扶着卫清行走了。
一面走,一面自己要掉眼泪:“清行,是不是我把你给害了?我没想到,王君他竟然…竟然…”
薛镇轻声道:“不是你的错。”
卫清行瞧了薛镇一眼,握一握任荷茗的手,道:“原不是你的错,是我自己愿意的。只是凌儿…”
那孩子本就有几分像薛钩,这会子垂着眼睛,更加显得阴郁,任荷茗让了一步,道:“好孩子,扶着你父君。”
薛凌即扶住卫清行,道:“父君慢些。”
对于薛凌来说,她一直知道她不是莫家的亲生女儿,但她并不知道自己的亲生母亲竟然是皇女,是到了王府才知,自己今后的母亲竟然是兴陵王。她幼年过得苦,性子本就锋锐,看薛凌如此紧张卫清行就可知道,卫清行待她是真的好,她也是真心爱护这个父亲,任荷茗实在害怕兴陵王君这样待她和她刚刚认来的父亲,会扭曲了这孩子的性子。
他看着薛凌扶着卫清行走了,忍不住对薛镇低声道:“我实在没想到……若不然,还是告诉顺则哥哥……”
“小茗。”薛镇轻轻打断,“若我的王君是你…一半的妥帖罢,我便也就告诉他了。然而你也知道,他不懂大局,如今他在府里不似往日风光,为了争这一口气,他即刻便会将内情说与十七八个人。不能告诉他。”
任荷茗知道她说得中肯,有些无奈,多看了一眼兴陵王君所住的正院,转身离去了。
兴陵王君的作为,薛镇发落得已然很轻了,但兴陵王君依然觉得难以接受,尤其是在兴陵王府的众人看到他因责罚卫侧君而被薛镇禁足之后,先前所有他觉得难以接受的,此刻都愈演愈烈。
先对此作出反应的却是赵家。
赵家钟鸣鼎食,曾经是看不起薛镇区区一个皇后养女的,因此只肯选了赵典这个各方面都不出彩的庶子嫁与薛镇为正君,但如今形势越发明确,加之薛镇多年经营,赵家早已无法脱离与薛镇的利益绑定。赵家甚至提出,以七出中的无子和嫉妒两条大罪黜去赵典的王君之位,换一个受过正经正室教育的赵氏嫡子来继承兴陵王君之位,将兴陵王君吓得惶惶不安,还是薛镇以不弃糟糠为由否决了,总算是令兴陵王君感动了些许,明白二人还是有结发妻夫的情分在的。赵家见此,便将兴陵王君的乳公胡叔召回了赵家,另外派遣了一位梁氏来照应。这位梁叔不愧是赵氏在这种时候找来顶事的,一来就清正了兴陵王府上下的风纪,重赏了卫侧君也罚了几个不懂事的奴才,稳定住了局面。
如此一来,卫侧君的风头反而不如从前,但卫侧君并不在意,薛镇奏请咸安帝后,为薛凌请了几位好老师,卫侧君正全心全意忙着辅导薛凌的功课,毕竟薛凌虽然在村里秀才开的学堂里开过蒙,但比之同年纪的贵女来说实在差了太远。
只是对于兴陵王君来说,挑战还未结束。
天冷了,任荷茗再入宫时,和成公主已经越发白胖了,萧继后产后身子恢复得很不错,如今已能抱着和成公主来向周太后请安,和成公主性子很好,虽然不是特别活泼开朗的孩子,但白里透粉的脸上总是笑意微微的,衬着脖子上的红宝石福寿璎珞圈,实在是可爱极了,周太后看了也喜欢得不得了。
任荷茗也学着抱了一抱,笑道:“这个璎珞圈好生别致,尚工局实在该赏。”
萧继后淡淡笑道:“是广陵郡王送来的,本宫看着精致,就给公主戴上了。”
任荷茗心里微微一跳,但不敢表现出来一丝,悄悄抬眼去看周太后,只不过以任荷茗的本事,实在看不出来周太后有什么想法没有,再者——依林隐舟的说法,周太后只是咸安帝的叔父,广陵郡王才是周太后亲生,想来就算周太后知道了萧继后与广陵郡王有情,也只会当不知道。只是任荷茗不太想得通,为什么萧继后会突然毫不避嫌,给和成公主戴广陵郡王送的项圈。
任荷茗连忙扯开话题,说到薛凌的事情,道:“做得好的珠宝,说不得也有灵性。前些日子我遇到个游商,见那游商拿了个很别致的银质长命锁,就买了送给薛凌那孩子,她倒很喜欢,似乎有缘份的样子,一直戴在身上。”
这是为了给薛凌那枚长命锁造一个假的出处。
周太后听任荷茗提起薛凌,叹息道:“也是个很不容易的孩子。那天哀家见过了,这些年被留在外面,又不幸早失了养母父,什么苦都吃过,手都是粗糙的。”说着倒是抬手轻轻一指辛鸣玉:“说来也巧,倒与我们鸣玉是相识,说是前些年,这孩子掉进河里一次,是鸣玉救上来的。”
任荷茗惊讶道:“当真?竟有这样的缘分!”
现下想想,莫云与薛凌的大部分生计都依赖山货,应该是节庆卖面具,春日卖风筝,想来能想的法子都想了,一个口不能言耳不能听的残缺半大孩子拉扯另一个孩子,实在是不易。他是从薛镇那里听说,辛鸣玉与郦平澜相识于辛鸣玉从河中救起了一个卖风筝糊口的孩子,却不知那个孩子竟然是薛凌。
任荷茗看向辛鸣玉,只见他微微红着脸点了点头确认。
周太后笑意微微:“可不是说呢?鸣玉这孩子一向是个好的,如今机缘巧合,竟然救了兴陵王的独女。陛下听了也很高兴,又听说当时是郦平澜将披风给了鸣玉,二人结缘于当时,便给她两个赐婚了。”
这真是喜出望外。
任荷茗后来才知,他写给外祖母的信是郦平澜亲自送去的,不知道郦平澜与外祖母和姨母谈了什么,总归外祖母是点头了。任荷茗今日进来,正要将这好消息带给辛鸣玉,若是能得咸安帝赐婚,自然更是锦上添花。
“陛下恩德浩荡,茗儿代辛氏一族谢过陛下。”任荷茗行了个礼,辛鸣玉也跟着行礼谢恩,抬起头来,正见周太后叹息一声。
“兴陵王君和卫侧君带着那孩子来的。卫氏模样长得确实好,怪不得镇儿藏了他那么多年。虽然模样长得好,又有女儿,但看着是很老实的样子。可是兴陵王君…哀家瞧着,他很是看不开的样子。”周太后面露无奈,“在哀家面前都藏不住,实在是太不稳重了些,若是长久如此,宗室们又岂能不当作笑话,皇家又有何威严。当初…他是个好孩子,只是想来多年无出,心中也实在着急了些。系念,去指个太医给兴陵王君看看,不拘什么药材,多赏些给他。”
系念应了下去。
周太后难得说了几句重话,不过便是这几句重话,也是当兴陵王君是来日的中宫皇后才说的,又吩咐了宫人送药去。然而任荷茗无奈叹道:“只怕兴陵王君收了,心里还会更急。”
周太后瞧了任荷茗一眼,轻轻摸摸他的手,道:“随他去罢。对他而言,能不能有所出是最重要的,领情也好,不领情也罢,哀家尽了哀家的心。”
任荷茗知道周太后是看出他难过,在安慰他。他原先只是想妥善安排薛凌,确实,给兴陵王府添上一位宠君一位女嗣,是他对不住兴陵王君。可是薛镇要争储,认下这个孩子来是无奈之举,也是最好的办法。没有薛凌,薛镇也必须要想办法造出别的女嗣来,兴陵王君若是就是生不出来,到时他又该怎么办呢?任荷茗只觉自己总是在试图做对的事情,却又总是在做错的事情,但至少他能理解他人做错的事情,即便他希望他们做对的事情。
周太后抬手轻轻拨过任荷茗额前的发丝,道:“我们茗儿年纪还小呢,慢慢来就是了。”
正这时候,见阮晓霜进来通报:“太后主子,怀昭公主来向您请安了。”
周太后眼中禁不住浮上笑意,道:“快让他进来。”
任荷茗见他要与自己的亲子相处,便无意打扰,起身行礼告退,怀昭公主看到任荷茗,也十分恭敬地向他行礼,表达一份谢意。
昨天看到评论有人提起之前卖河灯的书生娘子,嗯,那位就是薛镇。
莫云既然卖风筝,实际上他也扎河灯,薛镇买走了他一半的铺子,假扮了书生,实际上是想试探一下任荷茗是什么样的人,结果她是相对满意的。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12章 第 112 章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