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离并没有犹豫很多,听见隋晏所说,也便是同意了。
虽然没有和旁人一块出门的经历,但是参考学生时间学校组织社团活动的经历,想来也差不了多少。
但是没想到的是,两人在第一步就范了难。
应离打算带点东西,但是隋晏更主张轻装简行。
他俩争论了一会儿,应离站起身,抽出一根烟夹在指尖,有些不耐烦了。
“这不是去旅游,”他压下心头的火气,看在那张好看的脸的份上,打算最后一次进行以理服人,“我们可能会走进人迹罕至的深山老林,或者没有被现代社会制度影响的不开化的山村。”
到时候别说是能花钱的商场超市,方圆几里内能不能遇到一户人家都不一定。
“听见没有?”看着隋晏丝毫不为所动的脸,应离深吸一口气,眯了眯眼睛,祭出杀手锏,“要不你还是留下看家吧。”
有钱有闲还有地方花,不用顶风冒雪得多好。
“带个行李箱。”隋晏拧眉,偏过头,不得已妥协。
“行。”应离一口应下,他本来也是有这个打算的。
“要粉色的,”隋晏带着他最后的倔强,提出了对行李箱审美上的极端要求,“玫粉色,好看。”
应离额角的青筋跳了跳,径直掐断了自己手中那杆尚未来的及点燃的香烟。
他应该去和祖宗忏悔,然后挖了这双只知道看脸的眼睛。
……
应离打算去的地方是北方延边的一个村落,与他现在所居住的华南市相距并不算远,但是因为位置属实称得上偏僻,所以沿路走下来也是花了不少时间,一直折腾到临近黑天傍晚。
他带着隋晏,坐完出租坐高铁,坐完高铁坐出租,出租完事转大巴,大巴完事转三轮,最后到了村口,甚至直接变成了牛拉的板车。
21世纪,还能看见这种老古董真是不容易。
应离带着粉色的行李箱,拉高自己的衣领,整理了脸上的黑色口罩,腰酸背痛地从板车上下来,然后摸了摸口袋,从里面翻出了一张绿色地毛爷爷,递给了赶车的大爷。
“这附近有没有能住的地方,”应离伸手牵下隋晏,转过头从口袋翻出烟盒,扣了两下,从里面取出一只烟,示意大爷接过,“地方不挑,能遮风挡雪就行。”
他说着,配合着手边的动作,拽了拽羽绒服的帽沿,然后叼起烟,搓了搓手。
那大爷接了烟,放在鼻尖细微地嗅了嗅,然后将之夹在耳后,又牵着牛车停在了乡村的土路边,才与应离问道:“你们也是大学生?”
也是大学生?
应离回头与隋晏对视一眼,然后转过头,神色不变地笑道:“嗯,这不正好赶在寒假了吗,和同学一起,出来转转。”
“是,知道,”大爷带着两人换了个背风的地方,走到不远处一处坍塌了一半的矮墙边说道,“做那个什么采风调查,做得好还给什么高分呢。”
“社会实践活动,”应离适时接口,借着别人的背景,增加了自己行径的合理性,“能加测评分,保研评奖都用得到。”
“对对对,就是这个,”老大爷浑浊的目光透出积分晶亮,目光扫视了一圈,打量着应离与隋晏的穿着,“上午来的那几个小娃娃比你们人多,有一个姓李的老师带着,已经住进了村头赵寡妇家的招待所。她家房间少,不见得还能有什么空位置,你俩想晚上还能有个地住,最好赶紧过去看看。诺,就在那边,沿着右边那条小路,往前走个十来分钟吧,就能看到,那有一块红色的牌子,天黑了会亮起来,不怕找不到。”
老人说着,掀起眼皮,目光顺着刚刚自己所说的那条路往远处看,神情恍惚带着的东西叫人想要皱眉,但是却又找不到合适的形容词。
应离决定放过自己,不去深究。
他和声道谢,弯起得眼角冲散了潜在眸底的世故圆滑,端出一片清澈的纯粹,应离几口吸完了一支烟,一手抓住隋晏的手腕一手拖着行李箱,从矮墙处离开后转身停住脚步,冲那老大爷摆手道:“好,谢谢您了。我们这就过去。”
隋晏被应离扯着,亦步亦趋地跟着往前走,他的羽绒服帽子比较大,厚重的毛边团绕在脸边,装饰效果远远大于实际保暖。
凛冽的风从山间的四面八方刮扯进来,走上土路更甚,风灌进帽子里,冻得人耳朵都红了。
可他却像是无知无觉一般,安静且自我地沉浸在某种思绪里面。
直到越过一个土坡,两人七扭八拐的走上了一条两边均是林木的小路,隋晏挂在脸上的口罩才浅浅地嗡动两下。
那点动静,仿佛嘴唇碰触,轻轻呢喃。
似是说了些什么。
“这边风大,你自己拉着点帽子,”风灌在耳边呼呼地响着,人走在路上,若不是着心留意,根本听不见旁的声音。应离走在前面,一面循着老人所说的红牌子,一面眯着眼睛放置被封吹起的沙子卷进眼睛里,“低头,土路容易卷沙,进了眼睛会流泪,我们马上就到了。”
隋晏似乎是已经发现他说的话应离是听不到的了,于是垂了眼睛,看了眼抓在自己腕子上的手,将另一只手盖了上去。
他吃劲在应离手腕的骨节上捏了一把,示意自己知道了。
粉色的铁皮行李箱十分结实,几次磕碰滑倒都没有在上面留下半点划痕,就是滚着尘土冷风往前走,下面着陆的四个胶制轮子难免地有了些损伤。
时间在一寸寸的沉默中缓慢流逝,升起的月光被枝棱参差的树影分割出裂纹,随着视角的移动映射出形若惨白的影子。
应离眼观鼻鼻观心地更用力地扯着隋晏地手腕,顺便强硬通知他要是天黑他们仍旧走在路上的话,不管发生什么都不许回头。
隋晏沉声应下,也不问缘由。
他如法炮制地在应离的手腕上捏了捏,表示自己理解。
不过好在他们在着一天低迷的运气中终于找到了点回光返照般的弥补。
应离最担心的这种情况并没有发生。
他们赶着昼夜交替,阴阳始分的最后一秒,越过了土路上最后一个斜坡,在斜坡的尽头,树枝层叠掩映之后,应离看见了那块大爷口中所述的红牌子。
山里招待所
红底白字,发着惨白的亮,真是应景。
“终于到了。”
应离舒出一口气,拖着行李箱,带着隋晏,推开塑料密封的弹簧拉扣的铁门,走进了屋内。
“还有房间吗?”应离摘了帽子口罩,站在前台,同里面坐着记账的女人说道,“最好不要带窗户的。”
“没有,就剩一间,往里走靠北墙还有一处,”女人年纪四十上下,体态丰满圆润,一头黑发盘在脑后,用一支木头钗子固定,偶尔落下来两捋,平添一抹动人风情,“能住嘛?能住我带你们去看看。”
言下之意,觉得不行就滚蛋,她也就不用带他们去看了。
“能住,没什么不能住的,”出门在外自然是没有那么多讲究,应离看了眼价目表,掏出手机问道,“有没有押金,能扫码嘛?”
“不用押金。”女人放下手中的账本,站起身,从柜台里走出来。
应离着眼过去,这才注意,这女人的腿脚有点问题。
记账的手指干净无茧,皮肤细致健康,不像是做农活的样子。
“房费的事等会儿再说,”女人的话打断了应离的思绪,他收起心神,听见对方继续道,“先跟我过去看看,等交了钱不满意可是概不退换。”
应离表示理解,同隋晏交代一声,让他留在这里看着行李箱,转身便跟着老板娘一同走了过去。
屋内的走廊没有灯光,整体都是十分昏暗的。
“水泥地?”应离一脚踩上去,有几分诧异,他打开手机的手电筒,顺着光路扫了两眼道,“您自己抹的?手艺不错。”
乡村瓦工不少,会做活的工人也很多,但是一个女人能把一个水泥地面抹得平整还是不容易的。
“不是自己抹的,还能找个爷们帮我?谁家的女人能放自己爷们到我这来。”女人的话与她的性格相似,说得十分干练野气,她讥讽地轻哼一声,领先应离几步进了拐角,打开一盏巴掌大小彩色小灯。
应离见过这东西,老旧到可以追溯到上个世纪。
他微微眯起眼睛,看见昏红发黑的灯泡悬在房顶上,暗沉的粉色好像一盏被泥土封闭的灯笼,照在四面脱落了白灰的墙壁上,映出了几分潮湿干裂的破败痕迹。
“这里,”女人翻出钥匙,打开房门,招呼应离过去,“被褥枕头都是昨天新换的,能保证干净,但是茶杯水壶淋浴热水器还有什么马桶统统都没有,这不是城里,别想一出是一出地半夜三更来跟我要短。”
应离笑了一下,也不生气,顺着老板娘引出地方向走进了房内。
他打开灯,上前几步,伸手摸了摸床铺被褥,然后抬起头,扫了一眼北墙,不由得皱眉道:“老板娘,这怎么算。”
应离站在房间里,故作恼怒地直起身上前几步。他伸手敲了敲北墙上被木条铁钉封死地窗户:“这房间有没有窗户可是差着价呢,我多花着钱也就算了,总不能多花了钱还没个窗户。”
“算你60,本来也没想占你便宜,”老板娘也是敞亮人,聪明反应快,也十分会抓住重点,她当即表明立场道,“住一天交一天的钱,不住的话第二天中午前退房。你要是没带现金扫码也行,不过最好是给现金。”
应离点头,脱了羽绒服放在屋内的塑料凳上,转头便给老板娘数钱:“麻烦再给我拿一个枕头,还有一床被子。”他掏出一百块,眼睛眨都不眨:“你这应该有备用的吧。”
老板娘没有着急收钱,她站在门口,好看的眼眸向上一挑,目光锐利清明道:“你不是学生。”
“谁跟你说我是学生?”应离笑了,目光又痞又坏,他拿起凳子上的羽绒服,两三下便从口袋里摸出手包。
他眼睛眨都不眨,自里面翻出五百块钱,然后当着女人的面,随手将之丢在床上,然后步履从容,上前两步,将六百块钱塞到了老板娘微微敞开的领口里。
“过路费,我们明天就走,”应离后退一步,摆出一副收放自如的君子风度,“上山的时候我就感觉不对,跟我说点别的,要是今晚不小心死了,也会记得老板娘仁义,不去闹您的事。”
“你还想闹我的事?”女人不屑地冷哼一声,神色复杂,从领口将钱拿下,几番欲言又止,最后斟酌说道:“晚上最好不要出门,听见什么动静也别往窗外看,管住自己的好奇心。”
“窗户不是都封死了吗?”应离伸手抚上窗户上杂乱交错的木条,状若敷衍地说道,“我还能有什么好奇心。”
“别不当回事,”女人扬起脸,视线从应离床上的手包掠过,最后晃了晃手腕道,“不然这就不是你的过路钱,而是你们进山的买命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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