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03
陈应钟笑意客气,将水递过来,“你不介意就行。”
沈殊盯着他,抬起掌心张了张手指,不动声色地示意他替自己倒水洗手,声音稚嫩且多少带一点赖皮的意味,“谢啦。”
陈应钟顿了好一会儿,没有立即出声,只是眼神绕过沈殊,落在她身后侧的黄石榴身上,将手中喝剩的大半瓶矿泉水平移到她面前,“有劳。”
黄石榴意识“啊”了一声。
沈殊无所觉地笑了一下,顺着他的意图,动作转向黄石榴,冲她伸手,眼神却丝毫不露怯地缓缓从他脸上移开。
黄石榴打量了她的神情几秒,是可有可无的样子,甚至完全忽视她眼中征询是否接水的求助意图,立即说,“哦——那我来,我来。”
等陈应钟上车练习远离水池阴凉地带,黄石榴才敢出声说,“我刚刚话都没敢大声说!陈应钟一直坐我们后面,我眼睛都快给你眨瞎了,你也看不见!”
“我练完车一身汗,哪顾得上别的……”沈殊洗完手,拿了一张湿纸巾贴在额头上,轻轻喘气,脸上全是夏天的余热。
黄石榴目光涣散,直直的盯着远处的教练车,“我本来也没注意,一回头发现是他,吓得我差点原地起跳……”
“这么紧张的吗?”
“我是在替你紧张好吧。”黄石榴故意拿话逗她,“告诉你个情报,你在练车的半小时里,有三个女生给陈应钟送过水。”
“哦。”
“嗯?!就这样?”黄石榴把头靠在沈殊肩上,被她嫌弃说,“热——”但却没动手推开她,任由她枕着继续说,“不过他都没收,甚至离开了遮阳棚那边的女生堆,不拖泥带水,而且很有礼貌,一点被女孩子追捧那种得意的感觉都没有。”
沈殊点点头,目光也停在远处,陈应钟坐在驾驶座,看不清神情,但他握着方向盘的动作和他的坐姿一样端正。
沈殊说:“有礼貌才对啊,喜欢一个人,又不是欠他的。”
“得了吧,现在的男同学你又不是不知道,不夸尾巴都能翘上天。”黄石榴突然想起来,话题一转,“不对!不对劲!我才发现,别人都是送水,你是跟他要水,剑走偏锋是吧?咱们就不按言情小说套路来!”
提到这个,沈殊就开始犯愁。
“你没发现……他其实拒绝我了吗?”
黄石榴立即摇头,“没拒绝啊,不是给你水了吗?”
但是他没帮我倒啊。
“能这么理解吗?”沈殊问。
黄石榴不明所以,认真鼓励她说,“当然了!他给了你他喝过的水诶!拜托,这跟他当着所有人的面接受你送的水一样拉风。”
“你要这么说……”
黄石榴绷不住笑,“那就是这么说。”
沈殊并不气馁,树叶飒飒,她迎着一阵夏风伸开手指,一两滴水在她指尖闪着光。空气里有一点清新的味道,还有一点酸涩的樟木香。
—
到傍晚六点,驾校打铃下班,但几乎所有教练车都没闲着。
倒库、S弯项目前都排满了人,王师傅喊了一整天喉咙早已经冒烟,抽身去水房打了一壶水出来,一看学徒都没走,着急摆手一声令下,“都别等了!”
一群人异口同声不乐意的“啊”了一声。
“啊什么?”王师傅往额前抹了一把汗,走到车前拦人,“都下来!明天再来练,不差这一时半会儿的,练多了脑子也犯浑,现在都下来!把自己带来的零食、矿泉水瓶都收拾一下,各自带走啊!我们场地有垃圾我要扣钱的——”
王师傅刚说完,黄石榴就立刻站起来应声支援,“辛苦王哥!明天见!”说完把用过的纸巾、喝完的空水瓶胡乱往包里一塞,扯着沈殊就想走。被她使劲拉回到身边,弯着腰小声说,“等他们走了,我们才能加练。”
“王师傅都让走了。”
“……他又没给我们的报名费打折,不练白不练。”
“那你练。”黄石榴嘿嘿笑两声,“我等你,风里雨里我都等你。”
沈殊拿她没办法,交朋友也从不互相勉强,她看了眼手机屏幕,已经过了二十分钟,大家都还在磨蹭,丝毫没有要走的意思。
沈殊的语气有点无辜,“这个王师傅到底承诺了多少人加练……”
“东西可以乱吃,话不能乱讲啦,Madam。”黄石榴翘着二郎腿,无聊的靠着水池发呆,“没想到我们尖沙咀古惑仔,阅人无数,也有被骗的一天。”
沈殊笑出声,也扮作港剧里飒爽女警官,做出赶时间的样子,瞥了黄石榴一眼,“做人嘛,最重要的是开心,走吧,我下碗面给你吃啊。”
黄石榴夸张地四处张望,“Thank you!Madam!我真的能走了吗?”
“走。”
两个人说完眼神对到一起,噗嗤一声,都笑了出来。
经过王师傅时,他正在跟刚把教练车开回原处的陈应钟闲聊。
听意思,陈应钟应该很快就可以去考科目二,王师傅对他很有信心,“看你几天没来,以为你打算直接去考了。”
陈应钟言简意赅回他:“感冒了。”
“大小伙子怕什么,火气没地方发,睡两觉就什么病都好了。”
原是一句正常聊天,被黄石榴听到耳朵里,转了八道弯,引申出了九个意思,她凑到沈殊耳边,用只能她听得见的声音小声说,“听见没?心病还需心药医,跟陈应钟睡两觉就什么都好了。”
沈殊保持笑容,岿然不动的神色,“我谢谢你啊——”
“你们俩还没走啊?”王师傅根本没有戴手表,但还是胡乱抬了下手看时间,催促说,“赶紧回去吧,回市里的公交车没几趟了。”
沈殊跟他说“好”。
王师傅问她:“你们俩家住哪里?太远就干脆拼个车,要下大雨了。”
“不远,到荞水巷下,能直达。”
“荞水巷……”王师傅嘴里念叨,突然这么一说,“在交大附中附近是吧?这还不远啊?不堵车都得五十来分钟。”
沈殊轻笑不说话,眼神又在陈应钟面前停了几秒。
“那我先走了。”陈应钟说,却没有回看她。
“去吧,我再检查下垃圾,不然天天扣钱,工资都不够你们扣的。”王师傅摆摆手开始赶人。
黄石榴看向沈殊,偶尔脑子转得比谁都快,不管不顾把话撂了就走,“我家直达不了,要下大雨了,我拼车吧,你们自己坐公交啊!”
沈殊大方地转头,抬眼看向陈应钟,没给他留任何机会,“走吧。”
两个人错开半步,沈殊感觉得到,他还站在原地。
但她坚决不回头,当作同路是再正常不过的一件事。
—
公交站牌前排起了长队,沈殊到第二波才上车。
陈应钟等在她身后,耳朵里戴着有线耳机,黑色双肩包挎在单肩上,随意又轻松。只半步距离,沈殊仿佛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湖蓝色的海盐味,但并不难闻,甚至不像是其他人练完车那样狼狈的气味,真奇怪。
没有人主动说话,只在沈殊被前面的乘客撞到时,她才挪后一步,手肘又不小心擦过陈应钟的胳膊,只几秒的肌肤触碰,却让她忘了开口道歉,像是走神不小心经过空调外机、被突如其来的热风吹醉一样,很惊慌,但又觉得没什么。
“小心。”陈应钟说话时,后退了半步。
沈殊自然说,“谢谢。”
可能心慌使人分神,等车开到他们面前,沈殊才好像真正看见。
“车来了。”沈殊边往前走,边回头冲他说。
看见的,还是他那样平和的神色,本能的露出绅士礼貌的笑容,转瞬即逝。
他们最后上车,可选的座位只剩沐浴在阳光里的最后一排。
不用等坐下,沈殊已经能感觉到椅子在发烫。
但好在,靠窗的位置空出来多个,足够他们俩坐在一起。
沈殊走在前面,丧失了挑选他身边座位的主动权,于是故意错开一步,装作弯腰系紧鞋带,让陈应钟先过去。
都是阳光卡座,避无可避,陈应钟没多想,随便找了个空位坐下。
沈殊走过去,眼里没有其他座位,直奔陈应钟旁边那个。
她指着窗户说,“我晕车,能让我坐里面这个座位吗?”
陈应钟没说话,只是并拢长腿,往旁边靠了一下,留足空间过人。
沈殊冲他投去一个感激又无辜感的眼神,“谢谢。”
“要纸巾垫一下吗?”
沈殊冲座椅挑了下眉,拿好的纸巾已经递到陈应钟面前。
他摇摇头,甚至往更空的地方挪了一点。
不要拉倒。
沈殊替自己多垫了几张纸。
司机赶着交班,自己也坐在阳光那侧,没等沈殊坐稳便着急发动车辆,她整个人猛地往另一边一撞,额头直愣愣栽到旁边的陈应钟肩上。
他眼疾手快捏紧手机,才免于落地。
但耳机线还是被沈殊不小心扯下来一根,外放的音乐只有一句,迅速被陈应钟按下暂停键,动作行云流水,重新戴好耳机,恢复原样。
沈殊抱歉说:“……不好意思。”
沈殊来不及回神,额前和耳朵都在升温,比她的脸还要热。
陈应钟说:“没事。”
静默了几秒。
沈殊仅靠一句也能分辨出那首歌,是陈绮贞和五月天演唱会合作演唱的《私奔到月球》,她心里闪过一丝雀跃,转头问他:“你也喜欢听她的歌啊?”
陈应钟闻声,特意拿下靠近沈殊的那只耳机,“嗯。”
“好巧,我也很喜欢。”沈殊自然而然地打开手机,上下翻找通讯列表,“我给你转发另一首,是我最近最喜欢听的。”
陈应钟没有接话。
沈殊装作为难的样子,转头说,“我好像加过你微信,要不然你给我发个消息?我有点找不到……可能没加备注。”
战术上主动倒追,但言行上还是以“吸引”和“引导”为执行方针。这是沈殊在天意之下加到陈应钟微信那晚,认真想的。
要倒追,就得拿出克服一切困难的决心和行动。
所以第一句话,她必须要让陈应钟主动说。
陈应钟当然想不到这层,很迅速找到她的微信,发来两个字。
沈殊。
沈殊下意识惊讶,“你知道我的名字啊。”
陈应钟再自然不过地反问说,“我们不是同校吗?”
“是哦……”
一句话把彼此知晓这么重要的事情撇得干干净净,说的也是,他们同校三年,中考就是各自所在区的第一名,分列前两名进入交大附中。
虽然不在一个班,也都不是校园活动积极分子,大多数都是给人凑数,没什么真正打照面的机会,但要说互相不认识,那也确实有点做作了。
他这样坦然的反应,反倒让沈殊有点心虚。
但她神色如常,继续转发了她临时想到的一首歌。
两秒发送。
陈应钟的手机还停留在跟沈殊的聊天界面上,直接弹出,不用点开也能完完整整看到歌曲名——我喜欢上你时的内心活动。
他刚一抬头就对上沈殊停留已久的眼神,“这首。”
“对,就是这首。”沈殊冲他清甜的笑,“你喜欢吗?”
“可能听过,没什么印象。”
怎么会没印象?陈绮贞的歌怎么会没有印象?
不是说喜欢吗?
沈殊坐回座位,靠在椅背上,笑得无所觉,“推荐给你,我觉得很好听,特别写实,特别符合一个人喜欢另一个人的心情。”
沈殊很想轻哼两句,但是最终只能露出蚊子哼的声音。
窗外它水管在开花,树叶有翅膀。
上海的街道,雪山在边上。
你靠着车窗,我心脏一旁。
树影穿梭在靠窗的座位上,阳光跳跃,歌词轻快舒缓从陈应钟的眼前划过,忍不住侧过头看了一眼身边微微闭眼的沈殊。
她不特意笑,表情也带着温柔的笑意。
这是上帝的馈赠。
这首歌也是,巧到像量身定做。
当一道烈阳闪过,她突然睁开眼,陈应钟同时转过去。
沈殊脸色有点惨白,喉咙里有一些发热、酸涩的感觉,像是晕车,又像是中暑,她缓慢开合眼皮,目不斜视才能保持生理上的舒适。
她突然问:“好听吧?”
陈应钟淡淡一笑,把手机按灭,“没听了,我喜欢的是五月天。”
“这样。”
没有失望的语气,也没有为他们不存在的默契丧气。沈殊没再找他搭话,只觉得一开口、一闻到车内的混合气味,她就会忍不住吐出来。
不到一小时的车程,沈殊在迷迷糊糊的睡意里度过。
她对下站很有警觉性,她不知道这是不是阿斯伯格综合征带来的影响。她从小对站名和地点有着极其敏锐的记忆力,车从来不会坐过站,路从来不会走反。
快到荞水站了。
她路上不是没有纠结,想借着晕车直接倒在陈应钟的肩头入睡,想必他不会刻意站起来让她难堪,但好像意义不大。
荞水站是倒数第二站,再往后就是汽车总站。
她想了一路,在等陈应钟下站,想知道距离他家最近的位置。
却没想到她闭眼靠在车窗帘后,一直感觉不到身边的人离开。
越来越近的到站提示音,让沈殊有一种莫名的焦躁,动作体现在她越想紧闭双眼,就越容易睫毛颤动。她只好往窗边又蹭了蹭,依旧只露出半张脸在外。
陈应钟……
他会不会是怕我一个人在车上?
这种念头一出现,沈殊的心跳就开始可数。
咯噔咯噔响,像是一种倒计时。
过站会让人生理不适,这种烦躁像一种明知故犯的愚蠢。
“车辆即将到站,请坐稳扶好,前方到站荞水巷,乘客请从后门下车——”
广播突然响起。
身边的人明显一动,像是擦着沈殊的膝盖走过去了。
沈殊有点想睁开眼,感觉四周像是空荡荡的了,一下子有点失落。
该不会真的只剩她一个人了吧?
司机和公交广告的催促声,让每一分每一秒都变得更加急躁,沈殊闭着眼猛吸一口气,拧紧眉心,刚要抬手先把脸上的碎发撩开时——
头顶突然传来一声最好听的声音,“荞水巷到了,你是不是要下车?”
写校园文真的有很开心,虽然距离我其实有点年头了!不过少年之间的互相试探真的很令人心动XD希望你们喜欢这个故事~明天是2022年最后一个工作日啦,我决定休假,准备去爬山,大家明天见~请多多收藏,让我知道有人在看~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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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公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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