档案室的日光灯管滋滋作响，岑宁踮脚去够顶层铁皮柜时，身后响起皮鞋叩击水磨石的脆响。
“骨科医生改行当考古学家了？”陆承宇斜倚在锈迹斑斑的档案架上，白大褂口袋里探出半截镀金钢笔——那是院长去年颁给他的“杰出贡献奖”奖品。
岑宁的指尖堪堪触到1997年的档案盒，“三床患者需要调阅既往手术史。”
“张桂花，女，42岁，肝移植术后多器官衰竭。”陆承宇准确报出姓名，袖扣映着岑宁僵硬的侧脸，“死亡时间凌晨三点十四分，你导师主刀，我担任一助。”
档案盒突然被抽走，扬起的灰尘在光束中狂舞。陆承宇用钢笔挑开封存胶带，泛黄的麻醉记录单飘然落地——患者血型栏赫然写着AB型，与系统登记的O型不符。
“当年输错了400cc血？”岑宁的橡胶手套在纸页上攥出褶皱。
“典型的认知偏差。”陆承宇的钢笔尖戳向签名栏，“看清楚，主刀医生是你敬爱的导师。”
岑宁的瞳孔骤然收缩。那张手术同意书上的签名笔迹，与她锁在办公桌里的导师日记本完全一致。但患者死亡日期分明是周四，而日记显示当天导师在邻市参加学术会议。
感应灯突然熄灭，陆承宇的手机屏照亮他勾起的嘴角，“要听听真正的尸检录音吗？”
电流杂音中传来导师颤抖的声音：“…确认汞中毒体征…建议封存样本…”
“你导师亲自下的毒。”他的呼吸喷在岑宁耳后，“为了保护那个小歌手精神失常的母亲。”
消毒水味突然变得刺鼻。岑宁摸到档案柜边缘的凹痕——与程灼锁骨处的烫伤形状吻合。上周程灼醉酒时说过，这是十四岁偷手术记录被保安抓的印记。
“现在理解我为什么阻止你调查了？”陆承宇将钢笔插回口袋，金属碰撞声惊醒顶楼的声控灯，“再挖下去，程灼就是下一个张桂花。”
岑宁瞥见他右手无名指的硅胶护套内侧——新月形疤痕正在渗血。她想起上次用程灼给的紫外线笔照向麻醉单时，隐藏的荧光标记逐渐显形：一组GPS坐标，定位于市郊废弃的医疗器械厂。
此时岑宁的手指还停在铁皮柜冰凉的把手上。陆承宇的白大褂擦着她的肩膀过去，带起一股刺鼻的消毒水味。
“这份尸检报告你看了二十三次。”他抽出最底层的蓝色文件夹，封皮上沾着块褐色污渍，“每次都在汞中毒这页停留最久。”
日光灯管突然闪了两下，岑宁看见他无名指的硅胶护套边缘渗出血丝。陆承宇总在雨天更换护套。
“患者血型造假。”岑宁抽出夹在病历里的输血记录，泛黄的纸张边缘有被火烧过的焦痕，“O型血不可能输AB型血四百毫升还不溶血。”
陆承宇的钢笔尖在同意书签名处画圈，“你导师亲笔签的字。”墨迹在光线下泛着诡异的青蓝，“当年最好的笔迹鉴定专家验过三遍。”
档案室突然灌进穿堂风，岑宁按住被吹起的病历纸。张桂花手术当天的心电图复印件背面，有串用铅笔写的数字——和程灼锁在吉他箱里的保险箱密码一模一样。
“前天器械科报废了三台紫外线灯。”陆承宇突然凑近，袖口的金线刺绣刮到她手背，“听说岑医生最近常去医疗垃圾站？”
岑宁的后背抵住铁皮柜，冷气透过白大褂钻进脊椎。她摸到口袋里程灼给的紫外线笔，笔帽上刻着小小的“Z”——张桂花名字的首字母。
“护工老刘昨天辞职了。”陆承宇翻开值班日志，指尖点在某页泛潮的角落，“他临走前说经常看见你半夜在太平间转悠。”
窗外救护车的红光扫过档案架，岑宁看清他眼镜片上反射的监控画面——自己上周在焚化炉翻找医疗废料的影像正在循环播放。
“精神科李主任上个月退休了。”陆承宇突然换了话题，钢笔在值班表上画出个红圈，“他的接任者刚从德国进修回来，专攻职业性创伤应激。”
档案柜的铰链发出刺耳的吱呀声。岑宁摸到铁皮接缝处的刻痕，是程灼小时候用发卡划的求救信号。那个暴雨夜，十岁的程灼被锁在这里整整十六个小时。
“患者家属明天要来封存遗体。”陆承宇把钢笔插回口袋，金属碰撞声像手术钳掉在瓷砖地上，“火化场最近换了新设备，三千度高温能烧透钛合金骨钉。”
岑宁的指甲掐进掌心，那里藏着程灼今早塞给她的金属薄片——从焚化炉残渣里扒出来的导航仪零件。零件背面用激光刻着微型坐标，定位在程灼后背的陈旧枪伤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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