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雷一响,万物复苏。
一个低沉的男声带着笑意,在苏灵耳边轻声说:“武林盟主一出手,江湖群侠抖三抖~”
什么人,好吵……
苏灵的意识被他的声音强行唤醒,大脑还没清醒,听觉已经抢先一步强行苏醒。
正有些恍惚,苏灵听那声音像带了点促狭的笑意,又重复道:“武林盟主一出手,江湖群侠抖三抖~”
说着说着他笑意渐盛,最后终于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边笑边说:“行了吧你们,中二病啊。”
那是个男人的声音,像城墙上远远传来的鼓声,厚重又有力,十分的好听。
随着那个声音落下,苏灵原本毫无知觉的右手掌心传来一阵刚锥刺股般的巨痛,随后这种痛觉蔓延开来,从软绵绵的四肢直到骨髓,疼到她忍不住的浑身颤抖。
苏灵死死咬住唇,头痛欲裂得想:这是什么邪门的酷刑?
这疑惑一闪而过,随即,更多的疑惑涌现出来:谁干的?
敢这么对我?
我……
我是谁?
她想睁开眼看一眼自己究竟身处何时何地,却发现无论如何挣扎,身体都像陷入一种说不清的桎梏,无法动弹。
苏灵惊骇不已,但同时,苏灵敏锐得感觉到,随着这人每一个话音落下,伴随着疼痛席卷而来的,还有自己越来越清晰的五感。
苏灵奇怪的想,这人是个什么角色?
这时,那男人的声音又响起来。
这次的笑意更盛,几乎是掩饰不住的嘲笑:“武林盟主一出手,江湖群侠抖三抖。”
伴随着什么东西清脆的碰撞声,他说:“第三遍了,游戏结束。”
苏灵清晰得听到他声音中的讥诮,当下心里的紧张就被怒火取代。
她心想,哪来的草包,在此放肆?
这话虽狂妄,也没什么错吧。
随着一张圆润的脸浮现在脑海中,苏灵猛然想起,这句口号,还是她的丫鬟菜瓜想出来的。
大南山有大小七座山峰,山势陡峭,人迹罕至。
师父给她建的小木屋就在最后一座山峰之上,山峰屹立在海边。她每天推开前窗,目光所及是光秃秃的山头,推开后窗,惊涛拍岸。
可谓是日复一日的单调和苦闷。
直到认识菜瓜。
在大南山的十九年,除了师父木子禅,她唯一能见到的人,便是常年给山上送瓜果蔬菜的,菜瓜的爷爷。
苏灵十岁那年,三岁的菜瓜坐在爷爷拉的小板车里,跟着她爷爷一起送蔬菜,第一次见到苏灵在峭壁上修炼。但见她轻轻一掌推出,便将崖边一块巨石击得粉碎。
菜瓜三岁的世界观被那一掌彻底颠覆,从那时候起,便开始了她誓死追随苏灵的迷妹生活。
她小小的年纪和身板,却风雨无阻的往大南山爬了许多年,更是毫无保留的,给苏灵进贡了所有的蜜饯果子和甜点。以至于只要苏灵想起她,永远都是甜甜的味道。
苏灵记得,菜瓜一直坚信,武功越高,名号就要越响。人在江湖飘,气势最重要。因此,一直致力于给她编排各种各样的口号。
初时,苏灵在藏剑山庄大败群侠的事情轰动武林,比之震惊,更多的是质疑。有人质疑苏灵年纪轻轻,是不是练了什么邪门武功,还有人质疑,即便她武功高强,但到底没有江湖经验,能不能以武服众。
菜瓜愤而拍桌,将那一战的各种细节描写的绘声绘色,振聋发聩。
飞花令一夜之间传遍江湖,几乎各大茶楼的说书人人手一份。
觉得这样还不够,她便编排各种名言口号,诸如什么“武林盟主一出手,江湖群侠抖三抖”,还有“飞花令出,一统江湖”,如此种种不一而足,一时间街头巷尾议论纷纷。
最可气的是,比武不能输也就罢了,连苏灵晚出山三天,错过江湖一年一度的比美大赛,她都不甘示弱。
短短两天的时间,她就将苏灵“清若仙子,天姿灵秀,”“浩气清英,仙才卓荦”的美名四处传扬,几乎到了人尽皆知的地步。
苏灵虽自幼被师父每日耳提面命,给她灌一些江湖上有关江湖争斗和背叛的秘闻,整日的讲世事艰险,但毕竟她不是在阴谋堆里长大,没有亲身实践,既没有见过江湖杀戮,也没有见过尸山血海。
菜瓜则只是跟着爷爷卖菜的乡下丫头,每日只知道惦记着今天爷爷卖菜攒的铜板够不够给神仙姐姐换个零嘴吃,更不懂外面世界那些人心叵测,并不懂木秀于林风必摧之,更不懂什么叫寓清于浊,藏巧于拙。
当年刚下山的两人加起来,实在也凑不出几个心眼。
加之苏灵处处纵容,纵的菜瓜每每闯祸,都有她顶包遮掩,便越发不知天高地厚,为所欲为。
以至于最后,死的那么惨。
随着菜瓜那张带着血泪的脸浮现在她的脑海中,记忆如江潮翻涌,迅速得将她淹没。
苏灵觉得自己头痛欲裂,整个人飘飘忽忽,有种不真实的存在感。
就像尘封多年的古琴,见证了历史的风云,本是稀世之物。然而取出一看,却见其上铁锈斑驳,血迹犹在。
她不愿再想,便强撑着自己的精神,将走马灯一般闪现的沉痛记忆搁在一旁,专心应对起目前的情境。
她心想,我不是死了吗?
说话的这人又是谁?
那声音传来有空响,他应当是在千里之外的某个地方。
但很神奇的,他说出来的每一个字,都像是在贴着她的耳朵说话。那人的气息近在耳边,酥酥麻麻的,让她十分的不自在。
正全身贯注得留心周遭的动静,陡然间,苏灵听到一阵古怪的乐曲。那声音像是羌笛吹出来的,又混着唢呐和二钹的音色,吹的委婉幽怨,阴沉沉的,听的人毛骨悚然。
在这个凄厉的乐声中,苏灵听一个年轻的女声说道:“哎呦,徐乾威你真是磨叽。真心话大冒险,愿赌服输。还有一句,不说完可不算数。我招魂曲都给安排上了。您快点吧威爷。”
苏灵将徐乾威这个名字在脑海里搜索了一圈,半点印象都没有。
她想,莫非不是武林中人?
那个叫徐乾威的男人没有接腔。
空气安静下来,只剩下招魂曲在耳边回荡。
音乐声起起伏伏,悲调在耳边环绕,身边的气氛凄厉又诡异。
苏灵不由自主得打了个寒颤,想起从前师父讲给她听的一段话。
一把二胡拉一生,唢呐一响全剧终。初闻不识唢呐音,再听已是棺中人。黄泉路上人消沉,望乡台上忆前尘。孟婆一汤忘今生,奈何桥上渡残魂。
苏灵惊恐得想,我还没喝孟婆汤,应当还没到奈何桥?
难道现在是在黄泉路不成?
正心神不宁中,百转千回的唢呐声陡然拔高。
苏灵头皮一麻,猛地感觉到自己的魂魄被一股说不清的力量强行拽了出来,一种周身皮肉被撕裂的感觉疼痛席卷而来。
下一刻,那呜呜咽咽的阴森音乐彻底的将她包围,恐怖氛围直接从幻听变成了真实。
苏灵疼的咬了咬生疼的牙关,深呼吸一口气,猛地睁开眼。
她身处一个昏暗的包厢里,正站在窗前,青色的棉布窗帘向两侧微微拉开,露出寸余的缝隙。
从这个透着光的缝隙向外望去,黑沉沉的天幕下有闪电划过耳畔。瀑布飞悬,灯火辉煌,人群如织。
闪电和绵延的灯光从瀑布层层的水雾间穿出,水流拍打着两侧山脉,激起浩荡连绵不息的回响。
暴雨欲来,窗外天气闷热干爽,但屋内却有凉爽的湿气。
屋外的风拂过苏灵半透明的魂魄,吹过她黝黑的眼眸。
极目远眺,熙攘的店铺挨门联户,家家灯火璀璨,恍如白昼。店铺内,街道上,栈桥边,摩肩接踵挤满了人。苏灵从未见过这样的人潮,不由得有些恍惚。
更奇怪的是,峭壁旁的半空中也有许多人在闲庭信步,每个人都拿着个方方正正的小盒子,时不时将它对着脚下,又时不时对着两岸,不知是在比划些什么。
苏灵将他们细细打量了一圈,见他们大多步履散漫,气息混乱,行动间也并无章法,并不像是什么绝世高手,不知为何可以在空中如此自由行走,不由得暗暗称奇。
且这里的人几乎个个衣着暴露,露着一片白花花的胳膊腿,甚至有不少小姑娘,衣服上只两根细细的肩带挂着。与其说是人挤着人,不如说是胳膊挨着胳膊,腿挤着腿,朗朗乾坤,不知为何如此不成体统。
风尘仆仆的棺中人踏入了新世界,看什么都新鲜异样。
苏灵饶有兴味得看了一圈,直到屋子里传来“咔嚓”一声。
苏灵回过神来,看向屋内。
这是个包房,光线昏暗,屋内两男一女,正中间一个圆形的桌面。
桌上有个铁架子,上面支着口铜锅,锅内正沸腾着,咕噜噜煮着各种鸡肉牛肉大肠等各种食材,袅袅的热气在屋内蒸腾。
但他们三个人都没有吃,只凑在一起,低头盯着桌上一个摆件在看。
那摆件是古铜色的,巴掌大小,看形状,是一个倒扣在桌上的古钟,在明灭不定的烛光中,发着幽幽的磷光。
只略略将屋内的情形一扫,她的视线便不自觉的落在坐在最左边的男人身上。
这人有一张好矜贵的脸,面容疏朗,鸦羽似的眼睫低垂,山根很高,鼻梁挺拔。上半张脸是个冷峻的长相,但他嘴角向右勾着一点弧度,挂了一抹似有似无的安静的笑意,又有种说不出的倜傥风流。
他穿一件紫色长袍,翘着腿,袖子高高卷起,露出两节白皙又线条分明的胳膊。他的左手把玩着一个方形的物件,银色的,上面画着麒麟的图案,十分精巧。只见他食指一抬,那物件便咔擦一声,亮起一簇幽蓝的小火苗。右手拿着一只高脚杯,随着他的手腕微微转动,杯中暗红色的液体划出浅浅的弧度,
她定睛看了片刻,转头再看,这人右手边坐着个男人。寸头,皮肤略黑,五官平整,端正的模样,只是眉峰上挑,下巴抬着,瞧着有股傲慢气息。
再往右边是个二十岁上下的年轻女子,妆容精致的一张脸,耳尖一副蓝宝石的坠子,穿一条白色及踝的长裙,襟口很低,露出形状优美的锁骨,布料透着珠光,看着华贵又清凉。
坐在正中的男人浑然不知屋子里多了个人,他手里盘着天珠手串,神神秘秘的用手串敲了敲桌上的物件,向左看去:“威爷,这武林秘史可是姜云去大南山玩,特意为你打听来的。若不是知道你有个江湖梦,我们谁会去关心这些。”
他的话音听着像起哄,说道:“那老道士说的言之凿凿的,这法子能召唤武林盟主,万一是真的呢?试试呗。”
最左边的男人嗤笑了一声:“张敏,你有完没完。你穿开裆裤的时候,还说要当段正淳呢,到底谁有江湖梦?而且你听听你这音乐,你在这演笔仙惊魂呢。”
他熟悉的声音叮咚砸在苏灵心口,苏灵一个激灵,心想,是他。
张敏“啧”了一声,“你装吧你就。行行行,换音乐。姜云,换一首江湖笑。”
那叫姜云的姑娘轻讪:“别废话了,什么江湖笑,还笑傲江湖呢。威爷,就问你一句,输不输的起。您向来是个爽快人儿,别在这拖拖拉拉的行不行。”
徐乾威不以为然,漫不经心得说:“从我十岁那年,爷爷安排的那八个保镖就没离开过我半步,我召唤个武林盟主做什么。”
“欸?!”对面的男人拔高了音调,有点兴奋又有些贱兮兮得说道:“万一是个美女呢?”
徐乾威脱口而出:“多美?小龙女?”
张敏和姜云哈哈大笑,异口同声得说:“万一呢?!”
徐乾威笑了一声,转了转手里的高脚杯,思索了片刻,有些无奈:“行吧。”
下一刻,苏灵看他慢条斯理的将左手拿着的东西都放下来,脊背挺直,微微前倾。他收敛了笑意,离烛光近些,那双眼睛越发幽深。
他拿起手里的杯子,杯脚“叮咚”一声,撞了下古钟。
伴随着这清脆的一声响,他的声音压低了,像戏腔转合,十分温柔,又有种极致的耐心。
和那骨气森森的音乐和在一起,有种让人汗毛直束的诡异感,听得苏灵后脊一阵阵的发凉。
苏灵听他缓缓说道:“天生万物,忘川引渡。愿以吾身,还汝之魂。武林盟主,我召唤你,请你护卫我。你可愿应召?”
苏灵心神一荡。
飘渺昏黄的灯火晃了一下苏灵的眼。
她不及细想,几乎是发自本能得脱口,斩钉截铁道:“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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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part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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