芦苇丛中的沉默被那句带着浓重口音的疑问打破,仿佛一块石头投入平静的水潭。江北来的?对方竟然知道他们的来历?
磐石的独眼中锐光一闪,心中的警惕瞬间提到了最高点。对方不仅察觉了他们的存在,更能准确判断他们的来源,这绝不简单。他庞大的身躯微微调整角度,将虚弱的云朵和小花更严密地挡在身后,声音低沉而充满威压地反问:
“你是谁?怎么知道我们从江北来?”
芦苇丛后的那双眼睛似乎被磐石的气势所慑,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缝隙稍稍合拢了一些。但很快,那脑袋又探出来一点,声音虽然还带着年轻人的怯意,却多了几分试图表现出的镇定。
“我……我叫黑脊。”他顿了顿,似乎在组织语言,口音听起来有些别扭,但还能听懂,“因为你们的味道……很不一样。带着江北的泥土和松针的气味,还有……还有长江水洗也洗不掉的‘那边’的味道。我们族里的长老说过,只有从江北渡过来的猪,才会有这种混合味。”
味道?磐石的鼻子下意识地又抽动了几下。他确实能闻到对方身上那种陌生的、带着南方湿润草木和某种特殊根茎清甜的气息,与自己身上残留的江北气息截然不同。原来在对方鼻子里,自己这群“不速之客”也是如此鲜明而突兀。
这个叫黑脊的年轻野猪,嗅觉相当敏锐,而且似乎受过族群的教导。
“你是独自一猪?”磐石继续追问,独眼扫视着黑脊身后的芦苇丛,怀疑是否有伏兵。
“就我一个。”黑脊似乎看出了磐石的疑虑,稍微大胆地往前挪了挪,露出了更多的身体。他确实是一头年轻公猪,体型比闪电稍小但更精干,皮毛是深棕近黑色,尤其背脊一线刚毛乌黑发亮,想必名字由此而来。他的眼神清澈,好奇多于恶意,此刻正小心翼翼地打量着磐石和他身后狼狈不堪的族群。
“我在下游岸边发现了一些陌生的蹄印,很大,”黑脊用鼻子指了指磐石他们的来路,“就顺着痕迹找过来看看。没想到……没想到你们真的能从江那边游过来。我一直以为那只是个老猪们哄小猪的故事。”他的语气里带着难以置信的惊叹。
“我们失去了两位同伴。”磐石的声音沉痛而冷硬,打断了黑脊的好奇,“长江吞噬了他们。”
黑脊闻言,眼神中的惊叹迅速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符合时宜的肃穆和一丝同情。他低下头,用鼻子轻轻触碰了一下地面,这是一个野猪表示哀悼的简单动作。
“愿泥潭之神接纳他们的灵魂。”他低声说了一句当地的悼词。
短暂的沉默后,黑脊再次抬起头,眼神变得务实起来:“你们不能一直待在这里。这片滩涂是‘长腿铁嘴鸟’(可能指苍鹭或鹳类)的觅食地,虽然它们一般不主动攻击我们,但数量多了也很麻烦。而且,最近经常有两脚兽的巡逻铁盒子沿着江岸移动,这里太暴露了。”
两脚兽的巡逻铁盒子?磐石的心一紧。南岸果然也有人类的活动。
“哪里安全?”磐石直截了当地问。他需要信息,而这个年轻的当地野猪是目前唯一的来源。
黑脊犹豫了一下,鼻子朝内陆方向拱了拱:“往南,进丘陵地带,钻进‘雾林’,那里才是我们的地盘。我的族群——南山族群,大部分都在那片林子里活动。”
他顿了顿,似乎在权衡什么,然后做出了决定:“如果你们没有恶意……我可以带你们去一个临时落脚点,离这里不远,有个废弃的‘两脚兽旧巢穴’(可能指废弃的农舍或小屋),虽然破旧,但墙壁能挡风,也比这里隐蔽安全得多。你们看起来……需要休息和治疗。”他的目光扫过依旧虚弱的小花和疲惫不堪的众猪。
这是一个邀请,也是一个试探。
磐石迅速权衡着。信任一个陌生同类是危险的,尤其是进入对方熟悉的领地。但对方看起来确实没有威胁,而且他们现在的状况极差,急需一个安全之所休整。黑脊提供的选择,远比留在开阔的江边或者盲目闯入未知的森林要靠谱。
更重要的是,他们迫切需要关于这片新土地的信息,而黑脊是通往这些信息的钥匙。
“带路。”磐石最终沉声说道,语气缓和了些,但依旧保持着警惕,“但我们保持距离跟着。任何可疑的动静,我们会立刻离开。”
黑脊似乎松了口气,点了点头:“明白。跟我来,尽量走芦苇阴影重的地方。”
他转过身,灵活地在茂密的芦苇丛中穿行起来,动作轻巧而熟悉,显然对这里了如指掌。
磐石示意云朵和闪电跟上。云朵努力鼓励着小花站起来,小姑娘虽然依旧腿软,但求生的本能支撑着她迈开脚步。闪电则自觉地断后,时刻注意着后方和侧翼的动静。
四头江北来的野猪,跟随着一头陌生的南方年轻向导,怀着戒心、希望与沉重的悲伤,小心翼翼地离开了江边,向着这片名为“江南”的陌生土地的深处,迈出了探索的第一步。
每一步都充满了未知,但至少,他们暂时离开了那片吞噬了他们亲人的浩瀚江水,走向了可能蕴藏着生机与危险的、新的迷雾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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