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中的日子过得很快,像是林间潺潺飞泻的溪涧,弹指间便流走几年。
“时煜,起床,要去赶早市了。”司予微站在床边,轻扯住时煜蒙住脑袋的被子,摇晃着他的肩膀,企图叫醒他。
“嗯……”时煜翻身抢过被子,将自己里外裹住、严严实实的,背着司予微瓮声瓮气地说道,“不要…你自己去吧…”
看着他这副死皮赖脸执意要赖床的样子,司予微无奈地笑了笑、只好作罢,转身轻手轻脚地离开,走之前还不忘带上房门。
太阳已至杆头,惠风和煦,屋外溪水淙淙,桃树早就落尽了芳菲,生了些翠色的圆叶。一切似乎都未曾改变什么,草木枯荣依旧,四季轮转如常,好像他跟着时煜上山的日子就在昨天。
那天,他跟着时煜回来后,便过上了混吃混喝的白嫖日子。但说是混吃混喝,但实际上还是按劳所得。看着眼前形单影只的简陋小木屋,司予微不禁出声问道:
“你真的是这儿的寨主么…”分明这模样像是为了逃债隐居与此的破落户。但他没出口后半句话。
时煜被问的一懵,对着眼前满脸写着不相信的司予微嘿嘿一笑。两人站在原地大眼瞪小眼的沉默了好一阵,最终还是时煜甘拜下风:
“算是吧…”他顿了顿,咬牙切齿地看着半信半疑的司予微说道,“你信我。”
也不知道司予微到底信没信,但也顾不上那么多了。这些天两人晨钟暮鼓的过着山中的生活,但也算不上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毕竟时煜早起不来、晚睡不着。
期间他零零碎碎地问过一些有关司予微的事情,却收获甚少。对于他的身世,时煜多有猜测。目前来看,司予微失去了很多记忆,记忆里能提取的只言片语里除了自己的名字,其他的只剩些凌乱不成句的字眼。
他记不清楚是为什么会来到这里,只是依稀有些关于尘世的印象;还模糊地记得一个约定,记得他置身于一片灼目的十里桃林中,有人站在他身前回眸看他,系在发梢的红绳随风乱舞、青丝缱绻飘动,炽热明亮。
时煜再次醒过来已至午后,他挣扎着坐起身来,含糊不清地喊着司予微的名字。
“司予微微微微微…”
“喊魂呢。”司予微推门而入,坐在床边的板凳上托腮看着眼前半梦半醒的时煜,“早市都过了,你想吃的桃花酥没有了。”
听到这话,时煜被震得一激灵,瞬间睡意全无。但是转念又想到是自己偏偏赖床,也怪不得任何人,只好讪讪作罢。
“没事,下次再吃也成。”
“我不知道你除了桃花酥还喜欢吃什么,我就干脆把樱花酥、荷花酥、桂花酥、梨花酥都一并买回来了。”司予微说着,从屋外的潭水中拎起一盒冰镇好了的点心,摆在石桌上,“刚起床,有点凉,你慢点吃。”
时煜一个鲤鱼打挺,翻身到桌前,用灵力抛起一块小点心就往嘴里送。
“都喜欢、都喜欢…”时煜吃得嘴巴鼓鼓囊囊的,一脸餍足地眯起眼。
司予微不自觉地笑了起来,抬手抹去时煜嘴角的碎末。时煜捏起一块荷花酥凑到司予微嘴边,眉梢含笑地说:“尝尝看。”说着,那块荷花酥已经触达了他的齿间,清甜的味道在舌尖生根、渗入喉间,丝丝痒痒的感觉像是一道不经意的挑逗,令他不自觉地滚动了下喉结。
那一瞬司予微恍若隔世,他回忆起那年夏末,他刚刚跟着时煜打扫完小屋周围的落叶,太阳已西沉,暖黄的余晖镀在叶尖,勾勒出层林清晰分明的轮廓,时煜闪身到他面前,逆着光,温顺的发丝揉着鎏金。
他变戏法似的从袖子里掏出两套绣着暗纹的华服,尾声带笑地问道:
“山下有烟火大会,你要不要和我一起去看?”
“去…”司予微接过衣服,言简意赅地回复道。
这似乎是司予微第一次在时煜的陪伴下步入尘世、这烟火人间。
他们下山的时候天已经暗下来了,出山的石门边零零星星地摆放着些许散着微光的纸灯笼,照亮了脚下的长路。于人迹罕至的青砖瓦路上,他们御空急行,直至踏入眼前这片喧嚣世间。长街华灯初上,人流摩肩接踵,四下热闹非凡,人群的聊笑声飘散在整个夜里,像是繁星簇拥着月轮。
穿过包子铺出笼的层层蒸汽,眼前的道路分外清晰。顺着涌动的人流朝着镇中心缓缓移动,一路上途径了无数家精致的店铺,他们走走停停,像是池鱼并肩游行。
突然“咻”一声,一道燃着火星的流光飞掠过夜空,在升至高空的刹那绽开,在玄黑的夜色里迸发出耀眼的光亮,火树银花般的点燃了整片沉寂的夜幕。
他还记得那时两人步行至人声鼎沸的镇中,古旧的祈愿池坐落在镇心。浮香绕曲岸、圆影覆华池,成片的睡莲懒倚在池畔,织成半片疏影横斜的怅帘,又见一颗巨大的古木静静的矗立在方寸的湖心,枝桠上缠满了长长短短系着木片的红绳。
树下坐落着一座粉妆玉砌的雕像,那清秀的眉眼和时煜如出一辙。司予微这才意识到,原来时煜其实是这片尘世中掌司姻缘的仙君,偶尔也会化成凡人,亲身来体验这片烟火人间。
湖心静谧,数不清未实现的心愿依旧安然地埋在原地,眼望着古往今来无数的来者许下新的愿望,同他们一齐等待着这些愿望有朝一日会破土而出。
每当这个时分,时煜便会温柔地望着这些许愿的人们,抬手间挥散着无数源自众人心愿而萌生的萤萤微光。
那时他还不懂为什么人们年年盼望着七夕,相聚在此,只为一同放飞一对纸糊的明灯。
他现在似乎是懂了,有时候动摇就在一瞬间。司予微尝着嘴中荷花酥沁心的微甜,突然没来由的想吃糖葫芦了。
“喏,吃不吃。”那晚的烟花已至尾声,人潮又流动起来,时煜眨眼间的功夫便穿梭过人群、悄悄溜去了沿路的小摊,买了一串最普通的糖葫芦、一根穿四个,裹在其外的是红色的糖浆,泛着廉价的光泽。
猝不及防地被喂了一口甜食,司予微愣愣地舔了舔嘴唇,迟钝地品味着嘴里裹着糖浆的红葫芦,咬开糖衣的时候能尝到山楂酸涩的果肉,一瞬间酸得司予微皱起了眉。
“好酸…”司予微眉头紧锁地嚼着嘴里的果子,混着甜腻的酸劲在口腔里发酵,融化的糖衣有些黏牙,一时间五味杂陈的。
“很酸么?”时煜狐疑地含一颗在嘴里,咬下的时候也被酸得跳脚、口水直流,“呸呸,看样子是我们运气不好。”
“是你,不是我们。”司予微一本正经地纠正到。
“好好好,依你。”时煜笑着嚼碎了口中的糖果子,准备继续解决掉手上这串酸牙的葫芦。
司予微默不作声地抢过剩下的一颗,含进嘴里嚼碎,丝毫不给时煜反应的时间。一气呵成地做完这一切后,便自顾自地往前走,但还是攥着时煜的衣角不放手。
看着眼前别扭的少年,时煜忍俊不禁,但也不戳破,只是随他耍下小性子。
回忆驻足于此,司予微咽下口中清甜的荷花酥,眼眸低垂。
“时煜,今年七夕,我们下山去看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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