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
“姜黛意?不是应该叫……云妡小姐吗?”
百姓们不明所以看着云钦抱起姜黛意,向小屋里走去。
姜黛意躺在床上,肺腑里的血仿若呕不尽。
云钦挥袖关上门,他的内力翻涌在周身,出手替姜黛意疗伤。
床榻边的帐幔在浮动,窗外日光渐升。
云钦一夜未歇,额间薄汗涔涔,他见姜黛意的内伤有所控制,才收回手替她盖好被子。
姜黛意躺在床上,眸间之色柔玉一般,隐有认错之意。
云钦内力耗损太过,眼前已然有些迷蒙。
姜黛意看着脱力跌坐在塌边的云钦,轻声唤:“哥哥。”
云钦闭眼调息内息,良久才睁开一双星眸,平静凝睇姜黛意。
姜黛意从被子里伸出手,想拉云钦的手,但内伤太重,连这样简单的动作她都做不到。
云钦主动伸过去,握住姜黛意。
“妹妹。”
姜黛意看着云钦的手,忽然将脸埋在他的手上,失声问:“哥哥为什么对百姓们说,我是姜黛意?”
云钦方才那般坦然,往后,不论姜黛意是不是云妡,天下人都会默认她并非云家血脉,云钦,是想让她脱离云家的身份吗?
云钦默然,须臾道:“你不想做云妡,那便做姜黛意,你不习惯做云家的人,我不会逼你。”
姜黛意眼眸轻闪,似乎没想到他会这样说。
“可是姜黛意这个名字,百姓们是知道的。”
云钦神情无谓,“天下身不由己之人,皆是行事不由心,又有几人能肆意,我会给百姓一个交代,也不会让你再背负刺客之名。”
姜黛意松开云钦的手,“哥哥为何,突然要这样做?”
她并不觉得百姓们会接受姜黛意天阙刺客的身份,况且天阙多年以来行恶无数,如果不是碍于云钦,方才姜黛意怕是便会被报复。
云钦淡淡看着她,神色意味不明:“那妹妹呢?为何要与魏王合作,为何甘愿被云言所擒,进宫利用襄临王设计我?”
姜黛意微微一怔,没想到云钦如此聪明,竟然能透过云言,魏王,襄临王三层障眼之策,笃定到她才是幕后之人。
“我早说过,妹妹想做什么,想行何事,皆可以告诉我,我会帮助妹妹,可是,你宁愿联合外人,也不愿相信我?”
秋光透进破旧窗牖,二人之间气氛微妙,浮光跃在他们的脸上,眸底,皆是心思各异。
姜黛意有些惶然,她没想到事情超出了她的预期发展,眼下竟被云钦牢牢所控,这盘局,她输了。
云钦一语道破:“妹妹知道魏王的野心,亦猜到我会算计魏王,让魏王甘愿借兵,所以,提前在背后给云言透露了我的一部分计划,让云言对你生出算计之心。”
姜黛意垂眸,卷睫遮住她眸底的颜色,她并不言语,云钦想道破也好,他们之间,迟早会走到这一步。
云钦声音极轻极薄:“你知晓我不会轻易与襄临王撕破脸,亦知我一定会进宫救你,你设计让襄临王困我一日,而这一日,刚好够你去将计划透露给魏王,妹妹,你给魏王的这个顺水人情,真是给得恰到好处。”
姜黛意一边让人面鬼了了对云言的仇,借人面鬼之手灭口云言,另一边又插足于云钦对魏王的算计之中,顺水推舟让魏王欠姜黛意一个人情,种种筹谋策划,天衣无缝,令人震惊。
“妹妹多谋善断,倒是要远胜于我这个兄长。”云钦眸如温玉,其间夹杂着难以辨测的情绪。
他将姜黛意扶起来,温柔拂理她的青丝,“天亮了,有些事情,也该见见光了。”
姜黛意身躯僵硬,仿若浸入了数九寒天之中的冰池中,云钦看破她的所有算计,使她无所遁形,这种恍若被刀架在脖子上的感觉,并不好受。
云钦起身蹲在榻边,为姜黛意穿上月白绣鞋,举手投足之间依旧温润如玉:“出了这个门,此后,你不再是云妡,亦不再是我的妹妹。”
姜黛意抓住云钦玉青色的广袖,眸间不安溢满眼底,“哥哥……”
云钦站直身子,长身玉立,窗外的光散漫在他身上,他安抚似的唤着塌边的少女,“姜姑娘,走吧。”
姜黛意坐在塌边,往后挪了挪,不敢再看云钦的神色。
“我不去。”
云钦厌倦了与姜黛意日日试探算计的日子,与其如此,不如此后各走各路,胜败输赢,皆在己身。
姜黛意放开云钦的宽袖,想往榻上逃,可衣袖尚未脱手,云钦已经抓住了她的手,将她从榻上拉起。
云钦看着姜黛意,玉容带笑,声音温柔:“你不是一直想做自己吗?如今我可以成全你,可你怎么看着并不高兴?”
姜黛意很聪明,她知道云钦在想什么。
云钦看似一副想让她脱离云家的模样,其实是趁势想让天下人知晓她并非他的妹妹,那么往后,无论姜黛意这个人是继续待在云家,待在天阙,亦或是消失,都不会有人关注。
云言已经找了一个代替姜黛意的云妡,云家此后,不再需要姜黛意,而云钦,已经厌烦她的一再忤逆,他借着云言的谣言,想彻底控制姜黛意。
姜黛意看着随漏窗而入的风,拂动云钦的衣袍,连他的墨发似乎都渗着一层温和,可他随手一子落,便能掌控他人命运。
姜黛意输了。
云钦心计深沉,远不是一般人能与之较量,但这一盘,姜黛意也不是满盘皆败。
姜黛意嗓音如盈盈春花,她终于抬眸看云钦,道:“哥哥,事出有因,不如哥哥先听我解释再做决定?”
云钦审视她须臾,轻声道:“好,我听。”
姜黛意哪里能说出来些什么,事已至此,任何话说出来都如同欲盖弥彰。
云钦淡淡看着她:“怎么不说话?”
“哥哥要让她说什么?我才是你妹妹,她是天阙刺客,哥哥,杀了她。”门被拂开,一个少女的声音传进来。
姜黛意转身看向门口,她要等的人,来了。
云钦视线也转向门口,看着慢慢走进屋内的所谓的“妹妹”。
少女走进来,看向姜黛意尚被云钦桎梏着的手腕,语气笑意盈盈,“这位姑娘霸着我的身份,骗了哥哥这么多年,如今,也该到了让位的时候了吧?”
姜黛意抽出自己的手腕,语调全然没了方才对云钦的柔软之意,“你说是便是吗?”
少女看向云钦,缓步走近,“哥哥,一别十四年,我一直在寻你,可你,却认一个刺客当妹妹。”
云钦浅笑:“冒牌之人,也敢以我妹妹之名自称。”
云钦的视线一直在姜黛意身上,从未分去分毫,再加上这句话似乎惹怒了少女,少女步伐忽快,朝着姜黛意攻了过去。
姜黛意早有防备,闪身避开,而云钦看着这一场闹剧,浅淡如暖玉一般的眼底,并没有波澜。
少女继续缠着姜黛意,不经意的瞬间,姜黛意在云钦看不见的角度,无声提醒少女——
【计划有变,快走。】
少女一怔,接着故意漏了一个破绽,让姜黛意顺势将她打出门外。
姜黛意上前,看似欲追,却放走了少女。
反观云钦,他连站的位置都没有变过,仿佛早就看穿了姜黛意的把戏。
姜黛意觉得自己就如同一个小丑,白设计了半日,结果还是斗不过云钦。
云钦是故意的。
他在警告她,如果今日敢借势脱离云家身份离开,那么他也不必再有顾虑。
“妹妹,玩够了吗?”
姜黛意百思不得其解,到底是哪里漏了破绽,让云钦这般肯定云家新寻回来的“云妡”是假的。
思虑之重加上内伤让姜黛意再也撑不住,她咳出一口血,单薄的身子跌了下去。
云钦见此神色终于有了变化,大步上前去接住姜黛意,巳雾从暗处出来,问云钦:“可要抓住方才那个少女?”
云钦颔首:“抓活的。”
巳雾领命退下。
姜黛意被重新轻柔放在榻上,云钦替她把脉,内息紊乱,浮脉气虚,再不好好调养疗伤,怕是会留下病根。
云钦沉声道:“十里之外止血草,去。”
声方落,暗处便有身影如鬼魅般消失。
云钦喂了姜黛意一颗丹药,眉宇间渐渐浮上一些阴郁之气。
姜黛意吃完丹药后,紊乱的内息缓和了许多,他步出门外,打算去给姜黛意配制草药时,却见到了云俪夫人。
云钦抬手作礼,温声唤道:“姑母。”
云俪夫人看了云钦片刻,才遗憾道:“云言找回来的那个少女,不是妡妡。”
云钦闻言玉容上并不显惊讶,仿佛早就知道。
云俪夫人叹息道:“是我轻信云言之语,让妡妡受苦了,是我误会她了,我原以为,云言可信。”
云钦冷笑出声,安慰云俪夫人:“姑母,你不必自责,因为,妹妹早就死了。”
天色沉下来,秋雨如同十四年前的那个晚上自天际瓢泼而下,秋日里的雨,总是凄冷。
云俪夫人后背生寒,她不相信云钦的话,“钦儿,你胡说什么呢?”
云钦立于雨中,任由雨滴打湿碎玉沁雪一般的面容,他叹息道:“十四年前,是云言手下的家仆,在逃亡途中怕妹妹的啼哭之声惊动追杀者,无意中,活生生捂死了妹妹。”
一道惊雷落下,暗光闪烁在云钦略有些破碎的面容上,他温隽的眸底被强烈的晦暗覆盖,声色绝绝。
“可笑,他们还想瞒过我,殊不知,人之一念皆逃不过我眼,不过还好,妹妹的仇,我在十四年前,就已经报了。”
雨水顺着云钦的眉骨,滑进他泛红的眸中,云钦的笑容阴郁,安抚云俪夫人,“所以姑母,你其实不必自责,姜黛意,本就不是云妡,你并没有误会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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