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挺好听。”这是付川行绞尽脑汁想出来的三字超高评价。
过道里是出奇的安静,墙上的大理石砖被擦得能照出两人一前一后,一矮一高的影子,刻意被压低的话音好像能在这墙壁间来回弹跳,显得特别明显。
常宴没有理会身后的小声评论,大理石里映不出他脸上的任何表情。
半磨砂的玻璃门后面,是只摆着十几张小圆桌的偌大厅堂。顶吊得很高,中间悬着个水晶灯,灯下则是个超大圆台,一架价格不菲的钢琴正被手指翩跹的琴者奏响。
这里的色调很简单,黑白灰,偶有点绿植,都是深绿色的,不显突兀。
热情礼貌的服务生快步走过来,同常宴低声说了几句,旋即侧身引着他有目的地朝某张桌子走去。
付川行滑溜的眼珠子把整个餐厅拐了一遍,一个旮旯都没放过,确实没有一张空桌。
眼看着服务生停在一张已经坐了人的桌旁,他终于忍不住,一把拉住了常宴。
或是因为心里生出了被欺骗的不满,那手上的力道失了分寸,带着茧子和伤疤的手掌心紧贴着常宴细腻的腕骨,蹭得对方挣扎了几下,扭过头甩来一个狠戾的目光。
常宴转头时,先瞥了一眼付川行从袖口露出的还结着痂的右手手腕,紧接着在挣脱时迎面送上一个阴冷抽搐的嘴角,意味复杂。
挂在他领口的墨镜不合时宜地闪过银光,刺在付川行的眼里,实在冷极。
“臧导。”常宴把头回正后,立马陪笑。
桌前的中年男人也客气地起身,先握了握常宴的手,紧接着就将带着大戒指的爪子伸到付川行面前。
付川行眉尾一挑,把眸子转向了怡然站在一旁的常宴。
那人浑身上下都好像在威胁自己,尤其是那挑衅的眼尾:箭在弦上,你还能溜走不成?
挣扎后选择为了教养妥协的付川行,慢吞吞地把手递了过去,嘴角的神经好像不受大脑控制,一时间不知道笑是应该上扬还是下垮。
此时此刻,此情此景,他宁愿面瘫。
臧岳握到付川行的手后更加兴奋,拉着他坐到了桌前。
桌子中央摆着个很小的玻璃花瓶,里面装了小半的水,点缀着两片绿萝叶子,同情地对付川行摇了摇叶柄。
“小付你好啊,我叫臧岳,是一个拍综艺的小导演。”臧岳轻按着付川行的肩膀,把他请到了自己身旁的座位上。
“你好,我叫付川行。”他的怒气哽在喉头,说出嘴的话好像被过滤了一遍,极尽礼貌。
臧岳低声笑起来,周围的几桌坐着的,或是你侬我侬的情侣,或是?西装革履的白领,无人能被角落窗户边的微妙氛围波及。
当服务生端上来一份西冷牛排时,常宴和臧岳几乎是同时从凳子上半起身,推就着把碟子放到了付川行的面前。
付川行两眼在他们的脸上划了一圈,双手依旧稳稳当当地撑在自己的大腿上:“谢谢,您太客气了,有什么事儿就直说吧。”
臧岳那能勾到耳朵上的嘴角,被付川行直白的眼神和话语一呛,迅速瞄了一眼自己对面的常宴,从身侧的皮革文件包里掏出了几沓装订成册的白纸。
“是这样的,我呢,最近在筹备拍摄一部新的综艺片,非常想邀请你来为这档节目增添光彩,”他说着,把那几册白纸文件码齐,推到了付川行眼下,“这是几个方案,你看看如何?”
付川行垂眸看了一眼最上面的封面,美好与你同享。
他短而有力的睫毛一颤,没有直接翻开所谓的方案,而是转头看向了身旁的常宴。
“你都知道?”他那张常年挂着温暖笑容的脸上不知被哪个不长眼的泼上了一层寒霜。
看惯他笑脸的常宴,一下被这带满威势的问话唬得一怔,舌尖轻点了一下后槽牙,平时牙尖嘴利一套一套,此刻却愣是半个音都蹦不出来。
他试图向对面的臧岳发送求救信号,却不想,付川行那双凌厉的鹰眼一直捉着自己的双目。
“你别看他,我问你。”付川行挪了挪上半身,完全挡在常宴的面前。
“小付啊,小宴只是中间人,是我拜托他带你来的,其他的他不清楚。”臧岳应该是想象到了常宴的难堪。
付川行低声一哂,缓缓坐正了身:“小宴。”
他重复的声音很低,常宴也只是看到了他嘴唇微动,随后脸颊被气愤的舌头顶了顶。
服务生似乎能感受到这张桌子上不同寻常的气氛,端盘子上菜的速度失了原先的优雅,多了一层速战速决的意味。
沙沙的翻纸声让神经紧绷的两人放松了些许,双双看向了付川行。
他眼睛看得很快,大有一目百行之势,臧岳焦灼地等在一旁,忧心忡忡地怕他看不仔细。
其实并不需要看得多仔细,因为没有过多地提到打树花,提到的地方也贴心地提前做好了标识。
付川行把指尖按在纸上,一行行地轧过去,指盖用力到发白。
什么同享美好,不过是一男一女捧着剧本假装综艺,一起欣赏些好看的景或物罢了。至少在没什么艺术素养的付川行看来是这样。
想拿打树花做别人谈恋爱的背景板?做梦!他这么想,已经看到了最后一页。
目光匆匆略过了一串零,他本打算合上方案的手顿了顿,重新个十百千地细数起来。
当付川行的手掌覆在封面上时,臧岳递来了期待的目光和询问:“怎么样?”
“臧导,你知道我们平时在古城墙那儿打一场树花,赚多少吗?”付川行没有直接回答,而是用一个沉静似冰的眼神回望过去。
臧岳确实没做过多的功课,他本以为付川行会一口答应,心中一时不太肯定自己是不是出价有问题。
付川行见他愣在那儿不回答,也没有过多刁难,而是缓缓把盖在纸上的手掌抬起到他的面前,伸着五根骨节遒劲的指头。
“五、五十万?”臧岳猜测着,想到自己写在方案最后的十万,一时觉得头顶有些热,简单的几个字堵在嘴里,略显艰涩。
没成想,对面的人没什么反应地放下了手,只在嘴角挂着丝浅笑:“不是,太多了,五百都多了,一般来说三四百吧。”
原本正在拿刀切牛排的常宴手腕一定,刀尖脱力,一下没把那五分熟的牛排切开。
同样的,臧岳也对着付川行的话哑口无言。
“树花确实美,”整张桌子上好像只有付川行一个人开的了口,“但是只讲它的美够吗?磨出的茧子,烫坏的伤口,还有许许多多传承人的故事,谁来讲?拿它当背景板?不是这么用的。”
他反问着,用一双浸着犀利的眼睛看了看臧岳,又瞧了瞧常宴,倏尔,再次露出纯澈的笑,看起来还带着些无奈。
“打树花不是用来赚钱的工具,要是我敢把它娱乐商业化,我师父非打断我的手脚不可。”付川行说着,抬起手指捻起了盘子旁边的刀叉,微低着头朝常宴的方向瞄了一眼。
被说得一愣一愣的常宴手还僵着,就被付川行依葫芦画瓢地模仿了一番。
心知洽谈失败的两个人在偷偷交换眼神后,最终选择了缄口不言。
付川行耐着性子,一直等到与臧岳道别,之后不过半秒,那咧累的嘴角就垮了下来。
他风风火火地走在常宴的前面,脚底下像是装了氮气加速器,越跑越快。
“川行,你慢点。”常宴试图温柔,却无法让前面之人慢下来。
“付川行!”
被喊到的人在这声喑哑的低吼中,步幅小了一半,但下一步又恢复如常。
“榆木脑袋,不知变通。”常宴低声埋怨,踢了一下滚到脚边的梧桐树叶,上车、点火、发动,猛踩油门,从停车位上冲了出去。
两条腿终究跑不过四个轮,付川行还没走出停车场,常宴的黑色宝马就从其身旁呼啸而过。车底卷起的树叶灰尘在空中打了几个旋儿,无声息地落在了付川行渐渐慢下来的脚边。
疾驰的汽车逃也似的跑出去两公里才慢慢减缓了速度,手机锁屏时不时地亮起来,消息框一个接一个地朝外跳。
等到在红灯前停稳,常宴才不耐烦地开始一条条地查看信息。
石文景发来的:宴哥,那些照片是认真的吗?
成菲宇发来的:常宴,热搜的照片什么情况?常宴,你在想什么?常宴,这事儿你现在就来给我解释清楚!常宴,回消息!
一条软件消息:尊敬的用户恭喜您,粉丝成功突破八十万,百万粉丝指日可待。
小助理也凑热闹似的发来几条消息:宴哥,这是真实发生的吗?想听正主亲口讲故事!宴哥,回回我。紧接着是几个装可怜的表情包。
绿灯亮时,常宴差不多看完了消息,心里估摸着也有了底。
真是想不到,和这小子在一起,横竖都是涨粉。
他的手指离开手机屏幕后,留下了没有关的页面,上面显示着南扬热搜榜。
排在第一位的,是几张黑夜里的偷拍照,配文词条是,姐妹们,快看川川和谁在一起!
照片中模糊的边界勾勒出了两个人影,相互拉扯。
右下角的私信栏里标红九十九加,不用点进去看,常宴都能想到是怎样的狂轰乱炸。
不过,总的来看是涨粉的大好事。他在心里暗喜,将车停进了家里的车库。
从车里下来后,他没有直接进家门,而是一边打通了成菲宇的电话,一边踱着轻快的步子在院子里转悠,好像是把前不久刚刚发生的不愉快全部抛于了脑后。
“喂,成姐……”
“常宴,你怎么回事,这照片你说你要怎么处理?为什么这么不注意!”
对面传来了疾声厉色的批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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