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人非要在盛夏八月粘在一起寸步不离,就连吃饭的时候也是非要空着对座邻座,硬要挤在同一边靠得紧紧。
常宴实在拿付川行没办法,一边口头嫌弃着一边却又百般依从。
就这么在家挨过了旷班的一天,时近傍晚,付川行不容有异地把常宴塞进了车,风风火火地在橙色的熏风中破开一条路,疾驰向许久未去的城墙。
蒋十一同付川行的师叔们坐在长凳上背对着高炉谈天,他们身后熊熊的火光把夏天的温度又烧烫了不少。
每个人的脸上都映射着炽热的表情。本就炎热难耐的天气,再加高温的铁水和激烈的挥动手臂,让夏天的打树花变得格外考验人。
还没有什么动作,光是坐在炉子旁就够他们汗流浃背的了。
蒋十一抬手抹汗之际,目光恰好撞见朝自己走来的付川行,他身后还躲躲藏藏着一个面庞全遮的人。
常宴戴着蓝镜片的墨镜,说是用来遮夕阳,白色的大号口罩把下半张脸严实地遮住,头顶顶的渔夫帽帽檐遮紫外线的同时又把上半张脸挡了个全。
若不是看到那被付川行捏在手里的小白手,蒋十一确实要对着这样一个全副武装的人怔愣几秒。
“你怎么来了?”老人家轻蹙着眉,好像很不乐意看到付川行出现在这儿。
付川行松开了常宴的手,麻利地甩掉了上半身的短袖,打着赤膊去抓包里的旧羊皮袄,眼神里写满了珍惜思念。
常宴微抬了抬下巴,躲在帽檐和墨镜的双重掩护下,描了一下付川行愈加发达的肌肉线条。
“我来一趟可不容易,今天我费尽心思七拐八绕地才避开了人混进来,师父你怎么还一副不欢迎我的模样。”
确实一点也不夸张,哪怕他付川行耍大牌,几周都不来一次城墙,依旧有许多人一场不落地在这儿守着他。
刚刚进来时就看到不少捧着相机在等的,人数看上去比之前还要多。所以他开着车和保安交流了三言两语,载着常宴冲上了景区里那些有管制的内部道路。
时间离晚上表演开始还有个把小时,场地附近的安保工作也做得日渐成熟,确保过四周没有人,付川行才敢把常宴带来了后台,并在光天化日之下直接脱衣大秀身材。
蒋十一满脸嫌弃看着付川行在自己身边坐下,攥紧的拳头下一刻就揪上了他的耳朵。
“你个臭小子多久没来了?没事都在瞎忙活些什么呢,把我们几个老骨头晾在城墙,都快被压榨干了!”他的暴怒不言而喻。
付川行捂着耳朵嗷嗷乱叫,还时不时向常宴送去求救的眼神。
常宴忍不住的一声轻笑救他于水火,蒋十一意识到有外人在,这才憋着无处宣泄的气,松开了付川行通红的耳朵,只是干瞪着他。
场外接二连三的汽车鸣笛声逐渐接替了几人聊天的声音,哪怕时间还没到,观众席上还是陆陆续续来了小半的人。
大部分都是扛着相机特地赶来的,偶尔还会有一些举着旅游团旗帜的掺杂其中。
常宴本能地往后台的棚子里躲了躲,手摸到脸上确认了一遍自己的武装是否齐全。
景区负责演出的工作人员过来提醒他们做好准备,支着腿坐在棚子里的中年男人们懒洋洋地应和一声,极慢地站了起来。
在这里,隔天就会重复一次始终如一的表演程序,保安站成一排维持着场下的秩序,负责人满脸写着不耐烦,一直在后台转悠着催促。
几个人推着高炉上了台,负责人在一旁指手画脚地呵斥着一张八仙桌缓慢的上台速度。
慢慢清空的后台棚子下,付川行挡在常宴的面前,抓着他的手非要他给自己系上腰带。
常宴咂着舌从墨镜的上沿划出一道锐利的嫌弃,两只手却还是依从着他,仔仔细细地整理着自己系出来的大红蝴蝶结。
两人身后的舞台上很快就来了呼喊声,台下靠得近的观众听到蒋十一在喊付川行的名字,瞬间沸腾起来。
付川行背对着前台扬手挥了挥表示自己听到,接下去却没了进一步的动作,依旧挡在常宴的面前久久不去。
“你就坐在这儿吧,虽说不是正对着舞台,但至少离得近,最主要是没什么人……”他撑着常宴身后的桌子,唧唧歪歪地念叨着些有的没的。
常宴略抬了抬帽檐:“都喊你了,还不去?”
“这就去,你好好待在这儿。”付川行说着,俯身过去用鼻子拱开了渔夫帽的帽檐,不轻不重地在常宴的额头上扣上一吻。
额心传来一阵酥痒的感觉,常宴的眼皮禁不住一颤,付川行已经抽身走远。
本以为他是去了台上,没想到半分钟后他提着一张小板凳,拽着拖线板夹着电风扇,又步履匆匆地折返回来。
“给你找来了个风扇,”他放下小板凳和风扇,“别一直对着吹,会着凉,我上台去了。”
城墙两边不知何时安上了两个黑洞洞的大音响。起初,付川行并没有注意到,跟在师父师叔后面不太走心地站在八仙桌前静候着。
登时从两侧奏起的音乐,愣是把一心几用的付川行吓得两股战战,一个激灵抖了下肩。
站在他斜前方的小师叔恰好转了过来,嘴角难掩笑意,只瞥了付川行一眼,又赶忙扭过头去背着他笑。
小师叔背对付川行,微向后仰着,揶揄道:“怎么,紧张了?”
“不是,我紧张什么?”付川行不解又不满,义愤填膺地向前一凑,坚决地回答。
“这音响什么时候搞出来的玩意儿?吓我一跳。”他跟着又问了句。
小师叔先警惕地朝前面做准备的蒋十一看了一眼,再才继续回道:“弄来有一阵子了,是你这小家伙老久不来。”
隆重的音乐声一节一节地变小,蒋十一在前面耳尖地听到背后传来的窃窃私语,当即作势咳了几下。
站在最后的两个人瞬间有所感应,都端正了站姿,随着蒋十一捻住三炷香,跪在了香鼎前。
三拜之后八仙桌撤去,所有流程都是最熟悉不过的,付川行在一边等着上台时,嘴角总因为心里踏实不受控制地轻微上扬。
于是,在观众们亢奋的欢呼声中,他脚步轻快地上台做了收尾表演。
脚边熟悉的容器里装着熔化的铁水和铝水,被磨擦到油光锃亮的柳木勺尾端扎着洗旧的红飘带,和那综艺导演送他的木勺一比,着实称手的多。
他站在城墙脚下肆意地挥勺,在此刻,空阔的天地间好像只能装得下他和他的树花,耳边归于清净寂寥,只剩下盛大的自由。
所有的这些都是树花赠予他的,这来自几百年前的手艺,穿越时间直击中了他的灵魂。
而树花本就是诞于天地,来自于那些生活于困苦中的人们对美满生活的不懈追求。
常宴在侧面离得极近,活跃的铁星带着温度砸向他,他沉默地用脚尖把它们聚拢成小小一堆,目光自始至终都注视着不远处好像在拥抱夜空的付川行。
好像璀璨夺目也不光拥有千百万粉丝这一种方式。
常宴忽然觉得相识至今,付川行似乎一直在像太阳一般活着,一个恣意生长的年轻人。
城墙俯瞰着在传承的坡路上不止不息攀登的一行人,树花的光芒拥有颠倒昼夜的魔力,在夜晚点亮旁观者的眼睛,让他们钦慕于面前的壮阔,却默默隐去了所有不为人知的累累伤痕。
看着付川行从台上笑意不羁地朝自己阔步走来,常宴好像倏忽看到了他还挂在锁骨和手背上的烫伤,眼球猛就被光照得酸涩滚烫了起来。
银白色的树花还在付川行的背后缓慢落下,时间的进度好像被手动调慢,耀眼的人踏光而来。
“愣什么神呢?”付川行弯下身,挑逗地捏了下常宴口罩的鼻梁条,又接着说:“这么晚还带着墨镜,看得见我吗?”
他嘴里说着,竖起手掌在常宴的镜片前晃了晃。
常宴一把抓住了面前乱晃的四根指头,抬起帽檐顺手摘掉了墨镜。
黑夜也盖不住的热切在两人之间流转,付川行躁动地想要立马把常宴扛回家去藏起来。
观众席上的噪声渐渐调高了音量,完美压过了隔壁夜市街的气势。
蒋十一忽然两手抓了个满当,一脸不快地朝付川行走了过来。
“你的东西,拿走。”随着他说话的声音,一摞五颜六色的纸和卡片,连带着还有几个礼品袋一起被甩进了付川行的怀里。
“这都是些什么?”付川行手忙脚乱地接过,几张纸没抓住,飘到了脚边,常宴坐在凳子上,正好俯身去捡了起来。
老师父紧绷着脸,面色压抑沉闷,低低地愠声道:“我还想问你这些都是什么呢,倒是这个,我知道是什么。”
蒋十一在口袋里摸索了几下,抓出个金亮的小玩意儿臭着脸砸在付川行的手心上。
“回去跟我说说,什么时候学会的抽烟。”蒋十一瞪着他,看那模样恨不能几大板子甩在面前的叛逆青年身上。
付川行冤极了,无力地辩白一声:“我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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