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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第 8 章

汽车缓缓驶进了一家规模很大的饭庄,常宴发了一路的呆,进门时并没有注意到从头顶匆匆掠过的店名。

庄园里装修得很别致,圈出了一处小草园里面养着两只懒洋洋的梅花鹿。常宴跟在父母后面下了车,在众人相互寒暄时,弯腰摘了一棵草,隔着围栏挑逗着里面的小鹿。

“小宴真是越长越好看了啊,二十五岁的人了,还像个清秀的学生。”身后传来一个听起来就大腹便便的老板声,紧跟着窜入常宴耳蜗的就是父亲客气的陪笑。

“常宴,快过来跟臧导打声招呼。”常胜柏把手里的两瓶拉菲递给了穿着整齐的服务生,随后对在不远处喂着小鹿的常宴招了招手。

常宴双目含着不舍最后看了几眼蠕动嘴巴的小鹿,直起身子理好衣服,转身的同时脸上挂上了半永久微笑。

他走到中年男人面前,礼貌地微微鞠躬,伸出了手:“臧导好,我是常宴。”

男人很热情地递来了双手,握住常宴的同时轻轻拍着他的手背:“你好你好,我是臧岳,一个名不见经传的综艺小导演。”

“臧导,您太客气了,如果您是名不见经传,那真是叫我这样才疏学浅的无名小辈无地自容啊。”常宴的脸上挂着乖巧的笑容,冷静地与这个叫臧岳的导演来回客套。

对方爽快地笑起来,常宴的手还僵在他手心里,一时间只能随着那人的步子朝包厢走。

庄园里小桥流水、假山花园一应俱全,包厢的窗子也做成了仿古的雕花木窗,外面种着几株瘦小的竹子,叶子因为凛冬的寒意染上一点没精神的枯黄。

常宴耐不住臧岳的热情,被拉拽着坐在了他的右手边,与爸妈隔着一整个圆桌遥遥相望。

醒过的红酒被穿着白衬衫黑燕尾的服务生端了上来,臧岳没等所有人的杯子倒好酒,率先挪了下凳子,端起高脚杯,一边起身,一边把晃着红酒的玻璃杯凑到常宴面前。

刚刚还在看着服务生倒酒发呆的常宴一下子回过了神,用礼貌的笑掩盖住自己的手忙脚乱,从凳子上站了起来。

“小宴啊,我先敬敬你,年轻人前途无量!”臧岳说着,向前推杯。

常宴迅速把杯子凑了过去,杯口微低,轻轻与对方相碰:“谢谢臧导,那常宴祝您新的一年鹏程万里,财运亨通。晚辈不才,往后还是要您多多提携的。”

男人之间相互笑了几声,豪爽地喝了口酒,谦让着坐回了凳子上。

所幸,这家饭庄走菜效率很高,没过多时圆桌上就堆满了各色菜肴,只有金钱的味道,再无其他。众人忙着吃饭,说的话自然少了些。

“小宴啊,我看了昨晚你的那个直播,”臧岳很客气地夹了一块澳龙肉放在常宴面前的盘子里,“那个叫付川行的年轻人,你和他是不是很熟?”

常宴准备去夹肉的筷子在空中短促地一顿,心中一番五味杂成后,依旧礼貌地回答:“没有很熟,但是有联系。”

“是这样的,”臧岳清了清嗓子,“我在筹备一部叫《美好与你同享》的综艺,大概内容就像这个名字一样。打树花是一件非常独特又浪漫的事,如果有机会,我希望能再请你和付川行一道吃顿饭,谈谈这部综艺的事。”

常宴咬着筷子,想到付川行那个冥顽不灵的傻小子,一瞬间觉得有什么卡在喉头很难发声。

臧岳见常宴神情微转,紧接着举起杯子往他的酒杯上轻磕了一下又说:“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你能同时参与到这档综艺里来,你的前路很开阔。”

被轻碰的高脚杯慌忙回敬,常宴抿一口红酒压了压内心的杂乱,迅速在脑子里组织着语言回答道:“臧导说的常宴一定会努力去做,我先去与付川行说说,争取尽快谈妥给您一个好消息。”

男人把那戴着大戒指的手意味深长地拍在了常宴的肩头,随后扬了扬手中的筷子,示意他放开吃。

整个饭局没再有别的什么交谈,除了来来回回的敬酒,常宴一直安静地坐着,小口吃饭。

要说服付川行那个油盐不进的榆木脑袋,真不是件容易的事。常宴的心里叫苦不迭,连连叹气。

不过刚认识三天,为什么有种与他捆绑的感觉,难道我只有靠着他才行吗?他郁闷地戳着碟子里的鸡汁芋头,芋头偶尔滑溜几下,像是在挑逗无心的常宴,待他回过神时才赶忙趁人不注意,把那个快被扎成马蜂窝的小芋头塞进了嘴里。

整个饭局在众人齐齐起身敬酒后结束,相互勾肩搭背的男人们散着浑身酒气走出包厢,敞开的西服下露出油腻富态的肚腩。

常宴的两颊也微有些飘红,酒杯里还有小半杯没喝完的红酒,静静地在杯盘狼藉的酒桌上打着旋儿。

上车后,他拧着眉揉了下鼻子,勾起指尖打开了车窗。车内每个角落都弥漫着刺鼻的烟酒味,完完全全盖住了出门前喷的香水。

酒精直冲脑门,常宴难受地把滚烫的脸颊贴在冰凉的窗玻璃上,希望通过这样的方式克制住自己上头的酒劲。

从窗缝里刮进来的冷风拨弄着他梳理整齐的软发,他索性闭上了眼,让自己纤长的睫毛也泡在冷风里,长睫微动,也像是喝醉了酒一般随风乱舞。

脑子里思绪有些混乱,音响里放着有了年代的歌,坐在前面的常胜柏摇头晃脑地把自己当作交响乐队的指挥家。

常宴抿了抿薄唇,屈起手指用力按在高挺的鼻梁骨上,尽力整理着自己乱成一团的思绪,开始思考该如何同冥顽不灵的付川行开口。

窗子外面的天阴沉着,空气里都弥漫着一股隐秘的烟花爆竹味。本以为是炮竹放多了产生的雾霾,但没过多久几丝刺骨的冷雨打在了常宴的额头上后,他才发现天上滚着的是厚重的乌云。

车窗再次被关上,常宴挪了挪许久不变的坐姿,嗓音带着沙哑开口问道:“开外循环了吗?车里味道很难闻。”

司机从后视镜里朝后座瞟了一眼,迟疑着说:“外面空气质量也差得很。”

想来也是,车里车外,此时此刻,没什么区别,都挺浑浊的。

常宴妥协了,过了好一会才开口:“那麻烦开快一点吧。”

不知道是窗外的风刮得更劲烈了,还是司机真的加了速。

当车在家门口缓缓停稳,司机和江兰争先恐后地去搀扶脚步虚浮的常胜柏,常宴紧跟在后面,顶着绵密的小雨快步跨进了家门,头也不回地就换鞋上楼。

浴室里漫开朦胧的雾气,暖黄的浴霸在头顶上起不到太大的作用,急着冲澡而等不及开暖气的常宴裹着浴巾湿着发,缩头缩脑地迅速洗去身上应酬的味道,从里面走了出来。

床头柜上的手机被他探出的手指按亮,他瞄了一眼时间,胡乱用毛巾搓了搓头发再次蹩进浴室吹头发。

吹风机呼呼响着,常宴叉着五指无意识地捋着自己的头发,眼睛盯着镜子里的自己出神,心里打满草稿,等到组织好所有说辞后,才拔了吹风机重回床边拿起了手机。

拨号页面上横着付川行的名字,下面等待接听的小字在常宴看来显得十分刺眼。

“对不起,您拨……”

他果断挂了电话,略长的碎发底下透出星点寒意,脑子里闪过上次付川行说的不带手机之类的话,忍不住在心里咒骂。

犹豫片刻,他还是又拨了过去。

“对不……”

他把手机咚地一声丢在床头柜上,裹紧浴袍陷入了松软的大床里,本想就着这个姿势闭目养神片刻,却不想昏沉的脑袋抑制不住狂卷而来的困倦,等到再次醒来的时候,书桌上的欧式古铜座钟正轻轻响起。

常宴翻了个身,默数六声钟响后,房间重归安静。

几分钟后,手机铃声把差点又睡过去的常宴从床上闹醒,他滚了一圈,从床尾到了床头,接了电话。

“小常记者真是不好意思,我刚刚在外面打工来着,手机在储物柜里一直没看,你有什么急事儿吗,打这么多电话。”

电话那头传来付川行炮火般含糊高亢的声音,夹杂着汽车不满的鸣笛,让半睡半醒的常宴头脑嗡嗡。

他艰难地嗯了一声,电话那头没有反应,只传来些模糊的窸窣,像是在咀嚼什么。

“你在路上开车吗?”常宴哑声问道,随后轻咳了一声,清了清嗓子。

“没有,我刚开始吃晚饭,”果然是咀嚼的声音,随着说话紧接着又传来嘎嘣一声脆响,对方像是咬了口黄瓜,“小常记者,你吃了吗?”

常宴没回答,而是开门见山地问道:“你什么时候下班,约个地方见一面。”

对面静了好一会儿,在常宴疑心是信号不好正欲重复时,那头的人在一声吞咽后开了嗓:“我八点结束,但我在老城区呢,你很急吗?”

常宴把手机从耳边拿到眼前,看了一眼屏幕上的时间。从家到老城区,不堵车的话要半个多小时,思来想去也没什么大不了,于是把手机放回了耳边。

“八点,哪儿见。”

付川行沉思后,对电话里头说:“金跃湖公园吧,我在这儿附近,不麻烦你吧?”

“行,八点公园见。”常宴回复得干脆,电话挂得也同样干脆。

付川行怔怔地看了眼还没来得及道别就被挂断的电话,恶狠狠地把最后一口饭团塞进嘴里,奋力嚼着,转头回了身后的便利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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