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春后天气回暖许多，屈梦的身量拔高，忽然长得特别快。
消失了几个月的墨薇回来了，以一只普通乌鸦的形态。
“早上好，屈先生。”它叼着从桌上偷来的葡萄，装模作样的和屈雪打招呼。
屈雪目光异样，朝它招了招手，墨薇很听话的飞到他的手上站稳。
“你消失了一个冬季。”屈雪说。
“是的，”墨薇仰头把葡萄吞进肚子里，咂咂嘴：“情况有些凶险，不过好在我终于熬过来啦。”
屈雪：“恭喜你。”
墨薇嘿嘿一笑，也不答话，扭捏的在他面前扭来扭去。
“我问你一点事情。”
“什么事呀？”墨薇又叼起一颗甜滋滋的葡萄，魔界可没有这样的美味。
“梅晋是不是就是传言万年前在人界作恶太多，被诸仙齐力镇压在魔界深渊里的那条恶龙？”
墨薇的葡萄掉在了地上，它低头去捡，小声的说：“......是的。”
屈雪自语：“怪不得我觉得这名字有些耳熟。”
龙绝迹很早，这种只会出现在传言中的瑞兽，最后一条却出现在魔界里。
龙是被那些仙人遗落在这里的，她太孤寂了，所以修炼出了岔子也没人发现，等发现的时候她已经被心魔控制造下了太多杀孽。
她非常强大，修真界的人没有一个能与她匹敌，可是这种强大也腐蚀着她的灵魂。
龙吃了很多很多人，犯下了不可饶恕的罪过，她的心魔已经被融入了她的神识里，不可分剥，连带着她的血液都变成了黑色。
人界常年流血漂橹，满目疮痍，那些交织的祈愿，孤苦与哀嚎引来了过路的仙人。仙人合力将龙镇压在魔界，又将魔界单独分离开，只留下了几处上锁的大门，避免有魔物跌入人间作恶。
龙在暗无天日的深渊里不甘的翻滚挣扎，她泣血，质问，并诅咒仙人。
可惜她没有得到回答，诛魔的咒文在她身上攀爬流窜，覆盖她全身上下的每一寸皮肤，刻进她的骨髓，令她每一日都活在痛不欲生当中。
“后来呢？”屈雪问。
墨薇用爪爪挠了挠自己的喙。
后来千百年过去，人界更迭了一代又一代，人们对于龙的恐惧慢慢淡去，于是龙又成了说书人口中神乎其神的神兽，没人知道在另一个世界的深渊底下镇压着一条差点令他们的祖先死绝的恶龙。
直到一个人类意外被吸入了魔界的大门，阴差阳错的跌入魔界的深渊。
那似乎是个穷书生，在进京赶考的途中因为下雨而躲进荒山的一处小庙里，他看那小庙供奉的神像很奇怪，情不自禁的伸手摸去，却意外被卷入魔界的大门当中。
然后穷书生碰到了伤痕累累，奄奄一息的龙。
因为遍寻不到出去的方法，所以书生试图和龙说话。
第一天，他被龙一尾巴扫飞，差点没能爬起来。
第二天，他被龙吼震得口鼻流血，晕倒了一整天。
第三天，他不敢再近龙的身，只好离得远远的，自顾自的抬高了声音，企图和龙沟通说话。
......
龙不堪其扰，加上她被囚禁多年，实在是太虚弱了，她想杀死那个聒噪的人类，所以有一天她变成了人形，装作濒死的模样躺在地上。
那穷书生当然很快上当，着急忙慌的跑过来将她从地上扶起，“你怎么了？”
龙将尖锐的指尖穿进他的胸膛里。
可出乎龙意料的是，那书生并没有将她的身体丢出去屁滚尿流的爬走，而是愣愣的看着她的脸，说：“你......你是仙人吗？”
书生因疼痛和失血的惨白脸颊诡异的烧上两坨薄红。
仙人？不，龙痛恨仙人，但是这个人类还算有趣，所以龙又改变了注意，决定把他的命留下来。
虽然对方有点聒噪。
然而后来就在这样的聒噪下，龙怀孕了。
龙想，就这样让书生聒噪下去也不错。
可是生产过后她又重新陷入了狂躁，生产耗费了她太多的精力，所以她没有多余的力气去压制自己的本性了，每每都是书生不怕死的过来安慰她，想重新将她拥入怀中，龙都凭借着陷入疯魔中的最后一丝意识把他推开了。
直到那个孩子长大到七八岁？还是十来岁的时候？龙不太记得了，她只记得自己那次没能再来得及推开永远都会向她伸出手的书生。
等她清醒后，书生不见了，地上有书生被撕破的破碎衣袍，龙伸手一摸，发现了自己唇角的血迹。
她的孩子在旁边冷静的说：“父亲被你吃掉了，”他描述着：“你咬第一口的时候他还没有死，但他很痛，”他又沉吟了一会儿：“不过他的表情看起来，好像怕你更痛，我不太理解。”
龙哆嗦着去抠自己的喉口，但是什么也抠不出来，她的孩子这时候转身说：“我得离开了。”
梅止戮继承了她的那一部分魔性，冷心冷肺，没有半分人的常理心，他除了长得像他的父亲，其余的没有一点儿地方像他。
龙试图复活过书生，她把自己手臂上的肉全部切下来，捏成书生的形状，可是没有灵魂的□□会腐烂，龙没有办法离开魔界去寻找书生的灵魂，所以她坐在尸体的面前，看他一寸一寸腐烂成泥，消融于地下，龙忽然放弃了。
她好像有些明白了，书生逢雨，入庙，大抵不是偶然，他只是被利用了。
书生是仙人故意放到她身边的，用他的命来感化她的魔性，很值是不是？
况且书生这一辈子死于她口，下辈子投胎转世到人界，而她又无法离开魔界，所以她无法去祸害他的下一世。
作为补偿，仙人会让他下辈子荣华富贵，吃喝不愁，不用再和她这个魔物搅和在一起。
想通之后，龙发现自己可以离开深渊了。
但她依然只能在魔界的范围内活动，所以她为自己造了一处小小的府邸，住了进去，就这么日复一日的，等待自己的寿命被耗尽的那一刻。
她亲眼见证梅止戮天赋异常，修为一路攀升，随着年龄增长，魔界已经没有能够压制他的任何人了。
结果离登顶还有临门一脚之时，他却发现自己成不了仙。
天道将他拒之门外。
止戮止戮，龙给他起这样的名字，是希望他更像他的父亲一些。
可是后来的止戮却在天道的拒绝下屠遍了魔界，和她曾经被心魔控制造孽人界时的情景一模一样。
在这之后，梅止戮便抛弃了魔界，让自己脱胎换骨转生成人，还剥去了情魄，让自己再次从头开始。
他对自己比梅晋对自己还要狠得多，因为他始终要想成仙。
但是梅晋其实有一件事没有告诉过他。
“是什么事？”屈雪讶异墨薇的突然停顿。
墨薇硬着头发：“晋夫人被镇压时，被众仙降下过一个诅咒，这个诅咒会一直一直延续到她的子孙后代身上。”
屈雪皱眉，有不好的预感：“什么诅咒？”
这时柳成杀忽然从外面推门进来，淡淡补充回答了他的问题：“梅晋的血脉永远无法成仙。”当然，其中也包括了屈雪肚子里的这个。
屈梦确切来说是屈雪和人类的子嗣后代，大概率不受影响，可他的资质太差。
墨薇被柳成杀的突然出现吓一大跳，硬邦邦的“嘎”了一声，整只鸟都僵掉了，直挺挺沿着窗户往后面掉下去，没一会儿就听见楼下发出一声扑通的落水声。
柳成杀在屈雪面前站定：“这孩子的天赋会很高，但它迟早也会陷入跟我一样的困境里。”不论用尽什么手段，都始终无法成仙。
他歪了歪头：“你会怨我吗，没有提前告诉你。”
屈雪没说话。
“雪雪，不要怨我，”柳成杀弯腰吻了吻他的唇角：“梅晋憎恨我，所以她要我也落得个跟她一样的境地。”
就因为当年他对着梅晋描述的那几句她是如何吃掉自己丈夫的话，她就恨上了他，势必也要让他感受这种举目皆敌，四处无依的境地。
以前的柳成杀或许还可以忍受。
但是他的情魄回来了，他被迫融合了陆云眉的全部，所以他变得无法忍受屈雪的疏远，冷落和恐惧。
他把脸埋进屈雪的肩颈，低声道：“我是柳笙，也是陆云眉，你不能再怕我。”
屈雪有些失神，恍惚间好像用指尖碰了下他的脸颊，然而他又很快收了回去。
柳成杀侧过脸，朝他的颈窝里呵出热气：“雪雪，你心软了对不对？”
屈雪的目光由清明变得失神，又从失神很快恢复清明，良久之后，他的脸色由挣扎慢慢恢复了平静，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说：“对。”
giggity。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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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4章 屈雪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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