聂兰吟对褪黑素片产生了点依赖，睡觉之前要是不吃这玩意儿他根本睡不着。
但是每天早上起来都会有一种很奇怪的感觉，有点刺刺的，不太舒服，有那么点儿像是过敏。他用指尖去探了一下，只摸到一点稀薄的透明液。联想到前些日子莫名其妙的腹痛，聂兰吟觉得自己或许该去医院看一下。
最近实在是太累了，没有真正得到过什么真正的休息，还总是做一些奇怪的梦，可能免疫力下降了导致有点炎症。周末要是没有兼职的话，就去医院看一下吧。
他这么想着，弯腰换下睡裤，眼角瞥见小腿内侧有一小块淤青。
什么时候撞到的？
聂兰吟揉了下，发现不痛，他随意擦拭了几下，套上干净的长裤匆匆出门。
一路从四楼来到楼下门禁前，聂兰吟听见楼上也有人出门的脚步声，正在往楼下下来，他心不在焉的往前走着，差点撞到从拐角出来正在推电瓶车的房东。
道了歉，聂兰吟从外面沿着巷子出去，他站在巷子口发了会儿呆，回头望一眼。
一个提着空瓶子的老头正拖着扎好的一捆纸箱从他刚刚走过的路线出来，艰难的把纸箱放在狭窄巷道旁的老旧自行车上，一边用绳子绑紧一边嘀嘀咕咕的说着什么，看样子似乎正打算去废品站一趟。推着自行车勉强从巷道里出来时，他还诧异的看了眼旁边站着不动的聂兰吟，一边走一边瞪着他。
是住在202那个经常捡废品的老头，他捡回来的东西很喜欢堆在楼梯间里，旁边要是不小心动了他的东西是会被他抓住狠狠骂一顿的。
聂兰吟才看清这老头的长相，脸上有一些老年斑，眼袋很大，脸皮下拉着，但是让人比较在意的还是他的眼睛。
老头眼睛很大，但是很浑浊，他快速转动眼珠子的时候透露出一种神经质的感觉。
聂兰吟面无表情的回视过去。
那老头顿了下，有些不自然的收回视线，脚下步伐不知为何加快了一点，推着他的宝贝纸箱挤进人群里。又在原地站了片刻，聂兰吟笑自己多心，便像往常一样匆匆赶往了地铁站。
团建的日子将近了，就在这周的周四周五，部门里的员工肉眼可见的欢快起来。
听说他们上次团建去了海边。
聂兰吟还没有去看过海，他总是没有时间，也没有那种闲心逸致去外面游玩，有时候光是活着他就感觉要耗费自己所有的力气了。
那天公司包的车停在楼下，聂兰吟收拾好东西上车，就看见许芝用力的向他挥舞双手：“兰哥，这里，看这里，我给你占了座。”
于是这一路上聂兰吟都很许芝坐在一起。
那小子跟个机器猫的，时不时就从口袋里掏出零食：“兰哥你吃不吃？”他似乎很兴奋，跟个第一次出去郊游的孩子似的难以安分下来，在座位上扭来扭去，不过到了后半程他就困了，昏昏欲睡的把脑袋搁在聂兰吟肩头上。
到达酒店后分配房间，许芝奋力争取，如愿和聂兰吟分到了同一间，放好东西后他们就得赶紧下去了，因为等下还得赶去景区那边，漂流全场八点九公里，要是赶得早的话他们还能赶上晚上的烧烤。
许芝兴冲冲的拉着聂兰吟下楼，但是即将要上车时他却忽然被人叫走了。
聂兰吟原本在车上等他，过了大概五六分钟，身侧座位坐下来一个人，他原本以为是许芝，结果扭头一看却噤了声。
“凌总。”
凌艺淡淡嗯了一声。
聂兰吟本想提醒他这个位置已经有人了，但是凌艺坐得那么理所当然，他正思考要怎么委婉的提醒自己这位顶头上司又不至于得罪对方式，大巴忽然开动了。
“等等，有人还没有——”上车。
“没上车的人公司后面会安排车回来接的，”凌艺半闭着眼睛说：“你不用操心这个。”
聂兰吟只好作罢，低头给许芝发了个消息，然后看大巴开始往山上开。
漂流的终点是个水上乐园，水上乐园里有淋浴室和更衣室，还有餐厅和商店，卖各种水枪和水瓢还有雨衣。
聂兰吟没带合适的衣服，随便套了件薄薄的长裤和背心，想起外面的大太阳，他从包里翻出自己好几年前买的防晒衣匆匆穿上，就算作是换好了，下楼后他按着通知去寻找前往山顶的小巴车，发现车里坐着的同事们都穿得五花八门，跟去夏威夷独家一样，泳裙泳裤游泳圈墨镜，令人眼花缭乱。
坐他旁边那位仁兄全身上下只穿着一条泳裤，笑呵呵的将手里的小鸭子捏得嘎嘎作响。
这倒弄得好像真的是去海边度假了。
凌艺是最后一位上车的，他上来后车子刚好满了，其它人只得等下一波，与民同乐的总经理像一尊大佛，委身走进来坐在了最外边唯一的空位置上，聂兰吟清楚的看到那位只穿着泳裤的仁兄连捏鸭子都变得小声了一点，咯吱咯吱的有点委屈。
谁都没想到凌总会忽然和他们坐一车。
上山途中凌艺回了一下头，忽然递过来一个装手机的防水袋，可以把手机放里面挂在脖子上放置漂流途中手机进水或者遗失，他那只手在半空中伸了半天，聂兰吟才意识到这东西是给他的。
“商店买的。”凌艺言简意赅的解释了一句，然后又回过了头去，用高冷的后脑勺对着所有人。
聂兰吟能明显感觉到车里同事的目光顿时变得意味深长起来。
车子行驶了大半个钟，终于到达漂流起点，分发救生衣和头盔的时候凌艺不知道什么时候排到了他的身后，等快轮到聂兰吟的时候他才惊觉，一个漂流艇里只能坐两个人，那按照队伍人数这么算下去，轮到他的时候他岂不是和凌艺一组？
眼见工作人员已经点到他了，聂兰吟伸出尔康手：“等，等一下——”
身后的凌艺这时候就跟他肚子里的蛔虫似的，幽幽出声：“怎么，不想跟我一组？”
聂兰吟硬着头皮，“这倒也没有......”
“那还等什么，”凌艺从身后轻轻推了他一把：“上去吧。”
等聂兰吟回过神来的时候，他已经和凌艺面对面坐在了漂流艇里，大眼瞪小眼，工作人员脸上洋溢着笑容：“准备好了吗？”
聂兰吟张了张嘴，下一刻只觉一股失重感猛然袭来，他还没来得及发出声音，身体就跟着漂流艇一起冲了下去，听见工作人员远远的在身后：“芜湖~”
因为强烈的失重感迫使他不得不用力抓住了漂流艇上的固定把手，他们坠下去的起始点是一个急流，等聂兰吟稍微回过神来一些，发现自己全身都被打湿了。
他现在一定很像个落汤鸡，因为凌艺在看着他笑。
可是凌艺自己身上也没有好到哪里去，他带着黄色头盔的样子实在和平时的形象不符合，于是聂兰吟也忍不住笑了起来。
然而没等他们说话，下面又是一个急流，两个人顺着小艇七零八落的往下漂，水不停的打在脸上，急流的时候小艇好像快要翻了，但是实际上又没翻，聂兰吟不会游泳，心惊胆战的用力抓住身下的把手，但是却没有办法阻止自己的身体被甩得左右摇晃，他们偶尔会撞上墙壁，不过有头盔和救生衣的保护，倒是不用太担心会受伤。
说实话，这确实特别刺激，聂兰吟没有体验过，他觉得很新奇。
经过大大小小的急流终于来到一个缓坡，许多人控制小艇留在河面上，拿出自己在商店买的各种水枪不停的互相攻击，远处桥上甚至有个人拿着高压水枪在到处滋人。
当聂兰吟两人的小艇靠近他们时，第一个被攻击到的反而是凌艺。对面没有买水枪，拆下自己的头盔充当武器试图反击，所以凌艺迎面兜头吃下一大瓢水的时候整个人都是懵的。
聂兰吟忍不住笑了起来。
泼水的那个人听见了，定晴一看，魂都差点吓飞了：“凌总？对对对对对不起，我以为是许芝，啊啊啊啊凌总对不起对不起——”扭个头的功夫对面桥上的高压水枪已经瞄准了他们，这下三个人一起变成了落汤鸡。
凌艺咬牙切齿的声音从嘴巴里挤出来：“宋连松。”那名同事哆嗦了一下，连忙跟自己的同伙以手作浆吭哧吭哧划向了远处，落荒而逃。
凌艺摘下头盔捋了把湿透的长发，聂兰吟连忙提醒他：“快戴上，下一个急流要来了。”
他说这句话时小艇已经逐渐接近河流边缘，话音落下，小艇直接从湍急的河流上游俯冲了下去，伴随着后头同事兴奋的声声惊呼，聂兰吟下意识用力拉了凌艺一把，结果凌艺没坐稳，整个人朝他这边扑了过来。
小艇夹在细窄的河道里冲撞，在颠簸和水花之中不受控制的几度险险倾翻，聂兰吟出于本能的用力拽住凌艺术，肌肉绷紧，这个坡流太急了，要是真出了事可不是闹着玩儿的。
等耳边的轰鸣和小艇带来的失重感散去，聂兰吟才蓦然意识到什么放开了凌艺，他一低头就能看见凌艺缩在自己怀里，像极了一个极度依赖和寻求母亲庇护的孩子。
聂兰吟觉得自己魔怔了，怎么会产生这样的幻觉，他用力挥去心头那种淡淡的怪异感，稍微往后退出些许位置，好在没有其它同事发现他们这边的异常，聂兰吟微不可见的松了一口气。
凌艺发出了一声短促的喘息，然后极为缓慢的直起腰来，掩饰性的并了并腿，若无其事的抓住身后把手说：“下这个急流不抓紧点把手还是有些危险的。”
聂兰吟没什么好说的，只是嗯了一声。
他的手机中途数度险些甩出去，如果不是凌艺给的这个手机套，他的手机现在或许早就掉进河里去了。本来手头就不宽裕，要是又丢了手机，那对他来说实在是一个不小的麻烦。想到这儿聂兰吟正想和身体对面的人道一声谢，眼角视线瞥到自己的腿上时却僵住了。
有一只青紫色，浮肿的手，正在以一种非常扭曲且不可能的角度，穿过漂流小艇中央那些用来透水的小孔，正牢牢的抓在他的小腿上。
“嘻嘻，嘻嘻......”他又听见了那个令人恶寒的笑声，在白天，在众目睽睽之下，在他上一秒还在和别人说话的同时。
聂兰吟忽然觉得浑身发冷，浑身控制不住的哆嗦着。
“我抓到阿吟了哦。”那只手适时的收紧了力道，浮肿的皮肉上遍布清晰可见的死人瘢，顺着力道陷进他的皮肤里。那股黏腻而阴冷的触感就像密集的虫潮一样，在那一瞬间沿着小腿爬遍他的四肢百骸。
凌艺有些奇怪他怎么忽然不说话了，抬头望去，看见聂兰吟正死死的盯着自己的小腿，表情很不对劲。凌艺的目光顺着往下，落在他的小腿上。
那截小腿笔直细长，泡在小艇内浅浅的一层水中，包裹到脚踝的阔版裤腿浅浅浮动着。
并没有任何异常。
然后凌艺听见聂兰吟接近呓语的自语了一句：“为什么...”紧接着普通一声，聂兰吟以一种很奇怪的角度，掉进水里去了，就好像......有什么东西在用力拽着他往水下去一样。
他微弱的在水面上挣扎了两下，过于瘦弱的身体很轻易就挣开了救生衣，然后迅速下沉。
这一切的发生都快得不可思议。
凌艺愣了两秒，低骂一声，他来不及多想，脱掉救生衣便纵身跃入水中，然后极力让自己的身体下沉，蹬着水伸出手去够聂兰吟的指尖。
但是聂兰吟下沉的速度简直快得诡异，等凌艺抓住他的指尖极力带着他上浮时，甚至还感觉有什么东西在拖着聂兰吟往下拉。
浑浊的绿水底下若隐若现着几张肿胀惨白的面孔。
滚！！！
凌艺隔着浑浊的河水往下怒瞪。
过了一小会儿，又好像是过了很久，那股拖着聂兰吟的力道终于不情不愿的撒开了，凌艺得以抱着昏迷过去的人浮上水面透气。
他凫着水抱着聂兰吟的身体前往岸边，将他拖离水面，然后马不停蹄的给他做人工呼吸。
几组下去，聂兰吟终于有反应了，咳出呛在喉咙里的水后，他仍在不停的咳嗽，发出近似呜咽的声音，脸上一同落下的也不知道是水还是眼泪，整个人抖得不像话。
凌艺迟疑着，抚上他的肩背拍了拍，轻声道：“没事了，你现在已经安全了。”
周围好些人都划着漂流艇过来查看情况，议论纷纷：“怎么了这是？”“好像忽然掉下去了”“凌总刚刚才把人救上来，好惊险”......
凌艺忽然觉得这些人很烦人，他略微侧过了身挡住周围带着探究和不明意味的视线。
聂兰吟的衣服湿透了，他的防晒外套在拉扯时留在了水里，现在身上只穿着一件白色的背心，浸湿后紧紧贴在身体上，勾勒出轮廓分明的脊骨形状，和惊弓之鸟一般紧绷弯曲的消瘦身体。刚刚那场落水实在给了他不小的惊吓。
凌艺正莫名其妙的出神间，感觉自己小臂的衣角被扯了扯。
“带......带我回酒店里面去，好吗，”聂兰吟抬头，朝他露出一个强挤出来的笑，带着些许死里逃生的惊慌无措和后怕：“我想回去。”
那一刻他好像是躲在凌艺身后的某种动物，受惊之后小心翼翼的借着他的身体以掩护，满眼微光的乞求安慰和庇护。
凌艺的喉头动了动，说：“好。”
漂流之事只得暂时先告一段落。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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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6章 聂兰吟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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