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都不是什么一惊一乍的物种,尽管心里边感到讶然,面上却并不显山露水。
尤其是秦炽,出警的紧要关头里,基本不会被别的事情所干扰。
不足半秒,他就收回了落在裴宴时身上的视线,往阳台的方向去了。
身后周凭他们已经和业主讲完了情况,也跟了进来,直奔阳台。
秦炽刚在阳台栏杆上设置了固定锚点,这会儿正往自己身上绑安全绳。
周凭看了眼这儿与隔壁阳台之间一米多近两米长的、仅有一掌宽的通达路径,想到这里位于二十二层,多少还是有些心惊:“队长,要不从楼上速降吧,会安全一些。”
“差不多。没时间了。”秦炽说着,借力攀上阳台栏杆。
裴宴时走过来的时候,秦炽已经落脚踩在那贴着墙体的窄仄台面上。他的手抓着上方凸出的建筑腰线,骨节因用力而泛白。
裴宴时靠近栏杆边,往下看了眼,地面人如蚂蚁,树如草芥,一切遥远得像是另一个世界。
他侧倚着栏杆,沿着栏杆的走向往后挪了两步,然后从手中的烟盒里敲了支烟出来,手指虚拢着火机孔上方跃动的火焰,微微偏头,将烟点燃。
他抽了一口,缓缓吐出烟雾。
隔着朦胧青霭,裴宴时眯眼看着那个在高空中平行攀岩的男人。
一步,两步,三步。
速度很快,可每一步都极为危险,只要行差踏错毫厘,他都可能偏离那条窄径,骤然坠落。虽说有绳索在这头固定着,可谁又能保证它百分百安全,不会把人甩偏或甩脱。
终于,秦炽一只脚踩上了隔壁阳台的边缘。他的手始终抓握着建筑腰线,一寸寸往前挪动,直到触到隔壁阳台积满灰尘的铁栏杆。
接着,他猛一发力,翻身跃了进去,动作干脆利落。
阳台通往室内的是四扇平行的落地推拉玻璃门,内挂于门框顶部的窗帘此刻半拉半敞着。
透过玻璃,秦炽一眼就看见了躺在沙发边昏迷了的年轻女孩。
他拉了下门,没拉开,毫无疑问,这门从里面反锁了。
秦炽一秒也没再耽搁,从身侧摸出安全锤,蓦地就往门上砸,响声极大,耳膜都跟着震颤。
接连几锤落下后,玻璃有了裂纹,秦炽把安全锤往地下一扔,人后退两步,起势,身体发狠地撞了上去,裂纹蔓延的刺啦声霎时尤为清晰。
如此几个来回后,只听“砰”的一声巨响,钢化玻璃彻底爆裂,渣滓蓬然炸开。
秦炽在漫天的玻璃碎渣中冲入室内。
这端,裴宴时垂着眼睑,站在原地,神情淡淡地看着。玻璃迸裂的瞬间,他夹着烟的指尖微顿。
淡青色雾霭一绺接一绺地没进风里。
秦炽冲进屋后,第一时间关了燃气的阀门,接着开门开窗。
在门外等候的医务人员很快进入,查看女孩的情况。
医生看一眼便初步判断:“病人有了明显的重度中毒症状,得赶紧上车吸氧。”
“那快点。”
消防队员们反应极快,立马帮助医生将女孩抬上担架。
比起医务人员,消防员们在行动上显然更迅捷,他们直接一条龙服务,出门,进电梯,下楼,把人送进了救护车里。
除了周凭和秦炽还在楼上,其他人已经下去了。
秦炽一边清点着装备,一边和物业交代着一些后续事宜。
完事儿后,两人出了案发的屋子,往电梯间的方向走,行至半路,周凭反应过来什么,突然道:“队长,咱们忘事儿了!”
“忘什么了?”
“刚那2207的住户借用场地配合我们救援,咱们还没表示感谢呢。”
“感谢?”秦炽想起刚才在2207看到的那个人,又想起那个开门的年轻帅气的男孩儿,眉头微蹙,语气带着刺儿,“需要感谢?他们要是早点儿开门,那姑娘或许不至于重度中毒。”
“……”
确实是耽误了一会儿没错,但这种来自人民群众无主观意愿的耽误在他们平常的救援中简直是屡见不鲜,以前也没见秦炽语气这么差。
周凭正觉着有点纳闷儿,突然身后传来一道声音。
那声音纯熟好听,带着点漫不经心的意味:“秦队长这就走了?”
周凭转身看过去。
裴宴时手插西裤朝他们走来。
周凭反应过来这位长相俊美看着就很精英的男士居然知道他们队长姓秦,他转回脸,不禁诧异,问秦炽:“队长,你们认识啊?”
秦炽没答,倒是裴宴时回了他:“认识。我和你们秦队长非常、非常熟。”
话音落下的瞬间,裴宴时已近至眼前。
周凭乐道:“这么巧的吗?世界可真……”
“小”字还含在齿尖,就被秦炽打断了:“走不走?”
周凭是个精明人,立马感知到了气氛的微妙,微顿过后,他收回对着裴宴时笑嘻嘻的脸,觉得还是跟着他们队长先撤为妙。
走之前,出于职业道德,周凭还是扭过脸来,冲裴宴时道:“兄弟,刚谢谢了,多亏……”
又没说完,秦炽敲了下他的肩:“话那么多。”
“……”
周凭住了嘴,在他们队长无形的威压下,亦步亦趋地跟着往前。
然而,刚走了两步——
“借用了人房子一声谢都没有,人民公仆就是这么办事儿的?”裴宴时在他们身后,用威胁反击着秦炽的无视,“京口区消防大队是吧,信不信我投诉你们?”
“……”
秦炽停下脚步,周凭跟着驻足。
秦炽咬了下牙,把手里的安全绳索等工具一道塞给周凭,说:“你先下去,我稍后。”
周凭接过工具,来回看了眼秦炽和裴宴时,他说:“有话好好说哈,千万别动手。”
两人都没搭理他,周凭耸了耸脖子,两步三回头地进了电梯。
等电梯门合上,秦炽刚要说话,裴宴时更快一步:“这回不用秦队长问我到底想干什么了,我自己说。”
“……”
秦炽神情不耐地看着他。
裴宴时习惯了别人看自己的眼神充满讨好、爱慕、崇拜,所以时隔这么多年,又撞上秦炽这种仿佛多看自己一秒都会脏了他眼睛的眼神时,裴宴时的心情一度很是矛盾复杂。
一面,他很恼火,他裴宴时到底哪里差了,秦炽他妈的为什么就这么看不上他。
一面,他又因为秦炽对自己的厌憎,心中陡然升腾起某种偏执、不服输、拗到底的斗胜欲、挑战欲。
他裴宴时,从来都是无往不利。
他有什么理由,在秦炽这里拿不到一张畅通无阻的通行令,又凭什么,不被区区一个秦炽放在眼里?
十几年前他在秦炽那里受了气,伤了自尊心,他抱着一种“你他妈算什么东西,你讨厌我,那我还不稀得你”的心情与对方桥归桥路归路。
十几年后的现在,在时间的淬炼下,他裴宴时早就完成了战术升级。面对敌人、猎物,断没有退缩、抑或是放对方生路的道理,哪怕玉石俱焚、同归于尽,也必须死咬着不放。
此刻,裴宴时就抱着这种志在必得的心思,用看猎物的眼神看着秦炽。
秦炽对他的这番心思虽看不到绝对透彻,但也能从他的神情里窥见几分。所以他看裴宴时的目光里,含有分明的警告。
然而,裴宴时完全不知收敛。
他松散道:“刚才,是我第一次,哦不对,如果加上商场救火那回,应该是我第二次看见你工作时的样子。”
“我觉得,”他脑袋前倾,语气轻浮,“工作时候的秦队长,非常迷人。”
秦炽冷道:“所以?”
“所以?”裴宴时笑,“所以我有点发愁,你说我该怎么办。”
这含糊话听得秦炽直皱眉。
裴宴时挨他很近,嘴唇几乎要贴着他的耳朵,故意放慢了语调:“我的意思是,就在刚刚,我发现秦队长你,越来越合我胃口了,你说我该怎么办。”
“……”
秦炽气得额角都突突了,他内心反复默念着“法治社会,杀人犯法”八个字,压制住想要就地掐死裴宴时的冲动,但开口时,吐字还是带着霜刃。
“我告诉你怎么办。”他一字一顿。
“好啊。”裴宴时扬眉。
秦炽侧了侧头,这回换他凑近裴宴时耳边:“听好了。”
“嗯?”
“你这种随时随地都能发春的毛病,就一个方法能治。”
“嗯哼。”
“裴宴时,”秦炽嘴角一扯,字字“虾仁猪心”,“尽早自宫吧,免得染上什么不好的病,到时候害人又害己。”
说完,他还意思意思地拍了拍裴宴时的肩,仿佛真的是在认真替裴宴时考虑好心提建议似的。
秦炽以为,这话说完,裴宴时得炸。
然而没有,裴宴时反而抬手摁住了秦炽要撤离他肩膀的手,笑着说:“那怎么行。不过还是要感谢秦队长的关心,我会注意的。”
“‘宫’是不会‘宫’的,万一以后你要用呢。”
“……”
两人一番嘴皮子较劲,谁也不输谁。
秦炽有一瞬间是真的想抽人,到底还是忍了。
真他妈服了,在火场里冲几个来回,都比不上和裴宴时玩儿这种口头博弈累。
秦炽不想浪费时间在这种无意义的针锋相对上,他只希望裴宴时能和过去十几年一样,离自己的世界远远的,彼此井水不犯河水。
最后,他抽回手,什么也没再说,转身走了。
他俩真的哈哈哈哈哈哈,超喜欢写这种针锋相对的戏码……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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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博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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