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还没睁开眼,就迷迷糊糊地感觉嘴里被灌了什么东西。我烦躁的睁开双眼,映入眼帘的首先是半截白皙细腻的下颌,我眯着眼看着这一截白。
“醒了?”声音很小,我却听得清楚,一时间愣住。
我睡得浑身发懒,下半张脸盖住,露出的一对眼睛却一转不转地看着阳光下的人,目光柔和而散漫。
段余宁神色冷淡,脸上一如既往的没有任何表情,抓住我的手把他手里的药给我,还有半杯的温水。
然后用手探探我的额头,触感一片冰凉。他把手拿开,一言不发的站起,转身,走了。
走了。
走了?
我看着他的背影,纤长挺拔,衣角随着他的动作微微扬起,勾勒出一个自然的弧度,而后回到原位。
就在门快要关上的那一瞬间,我下意识喊道:“你去哪?”
卧室的门被关上后,我看着被他碰过的那片皮肤,然后坐直了身子,把一堆乱七八糟的药和思绪囫囵就着剩余的温水吞掉。
段余宁成为我的室友已经是一年前的事了。现在他高三我高二,我俩成为室友呢,可以说是机缘巧合,从他口中我得知他住宿的原因有二,一来是他父母在外地,二来是为了节省来回时间好好学习。
而我的好兄弟郑狗家里的小妹看见他就烦,干脆搬到学校去住了,我一个人也无聊,干脆和他一起住校。由于申请住宿的人较少,我和郑狗被分配到高我们一个年级的宿舍,一起住一个四人间。
还没进门,就看见门口墙上挂着的人员名单,我和郑敬秩的名字连着,后面是曾徽,段余宁……
段余宁,段余宁……那时候我在想,可能他早已经忘记我了。
我俩很小很小就见过面,我妈当年和他妈玩的极为亲密,后来不知道什么原因,两人的关系淡了,这个所谓的“关系淡了”只是我认为,至少从我上三年级之后,就再也没看见过她提到他们一家。
昨天郑狗拉了拉走在前边吊儿郎当叼着根路边的野草的我,朝那边抬抬下巴,示意我看。
我有些莫名其妙朝那边一看,只看到一个女孩被一个体型庞大的胖子动手动脚,脸背对着我们。
我默不作声的取下嘴里的草根,把袖管往上撸了几折,露出半截手,和郑狗对视一眼后,颇有默契的朝那边走近,郑狗大声道:“喂,你干嘛。”
胖子一转头,还未来得及说些什么,我一拳头招呼到他脸上:“最烦的就是你这畜牲!”
郑狗只感觉脸颊划过一阵风,他目瞪口呆,拦住我:“你干嘛!”
我呆若木鸡,双手却扯着胖子不放,死命压着:“不是一起上?”
“你个孙子!我的意思是去那边制止,谁让你动手的!”郑狗黑脸“又想去政教处了是吧。”
我抿唇不知道怎么回答,手上的力气放松些,下一秒——
脸上一阵钝痛,一阵眩晕疼痛过后,我就倒在地上,我反应两秒,呲牙咧嘴晕晕乎乎站起来,又被推到旁边的水池中,我的心瞬间提到嗓子眼,大脑一片空白,听见周围的风声,树林里叶子的沙沙声,然后,“扑通”一声,和池塘里的鱼来了个亲密接触。
正值十月,温暖宜人,阳光明媚而不炙热,大多人穿着轻薄的长袖。
我扎进池子瞬间,那种寒意直达我的骨头,让我头皮发麻。
池塘并不深,不一会儿,我就自己站起来,攀着边缘翻出去。
几分钟后,我木着脸看着围着的几个人,一阵风吹过,打了个寒颤。
原来那个女生是胖子的亲妹,胖子没钱找她要,女生不给,于是就呈现了我看到的一幕。
摸清前因后果的我如遭当头一棒,尴尬地摸了摸鼻子:“那个……对不住哈哈。”
郑狗刚想靠在我肩膀上上哈哈大笑,看见我湿答答不断滴水的衣服,又嫌弃地挪开:“爸爸都教你多少次了,做事不要太冲动。”
我懒得理他,反倒是胖子哈哈大笑,不以为意:“不打不相识,以后咱就是兄弟了!”
郑狗笑呵呵地点头,走过去拍拍宽大的肩膀,看着比他高一个头的大块头,目光颇为满意:“郑敬秩。”
胖子介绍:“王葛,我妹王笙。”
我对交朋友这档事没什么兴趣,更何况现在这副狼狈模样。我耷拉着眼皮不说话,皱着眉把校服下摆的水拧干净。
郑狗用手肘捅捅我:“落水狗,贺明珏。”
我翻了个白眼,有点乐了,点点头,算是默认。
回宿舍换衣服时,段余宁坐在桌前,应该是在写作业,他坐得端正,脊背挺得笔直,像一根紧绷的弦,台灯的光从他头顶洒落,落在他的脸上,勾出一道柔和的轮廓。
他的脸生的极好,眼睛混圆,亮晶晶的,眼里似乎总是有化不开的水,鼻子挺立,皮肤细腻白皙,如果他生在古代,说是一位唇红齿白腹有诗书气的状元郎也不为过,况且他成绩也好。
我在门口看了会,小心翼翼地走进去,衣服已经被拧干地差不多,可这么湿漉漉的贴在我身上,还是有一股难以言说的不适。
我利落的剥掉上衣,把脏衣服扔到地上,在为数不多的衣服中找了件干净的换上。
准备脱裤子的时候又有些犹豫了,想了想,看了眼端坐的人,还是拽了条内裤和裤子进里边换。
只是还未等我有所动作,段余宁就像背后长了眼睛似的,声音没有什么起伏:“在这儿换就行。”
“……”
“……好。”我微微挑眉,朝他那边看了一眼,他在看书。
既然如此,我也懒得进去多此一举。
各干各的事。
无言。
换完衣服,继续无言。
今天周六,郑狗在外面玩手机等我出去玩,贺曾微回家去了,寝室只有我们两个。
我还记得小时候我总是缠着他玩,看不到他就哭。
以至于后来,我上三年级,他转学离开这里,在某一天找不到他后,我我难受的要死要活。
当然,没什么啊忘不掉的。
随着朋友的增多时间的流逝,这个人的身影渐渐淡出我的记忆。
寝室里有书页轻轻翻动的声音,还有我换裤子的窸窣声。
我拉好裤子抬头站直,看见段余宁不知何时安静地站到我后面,眼睛望着我,一动不动,我被他吓一大跳,哭笑不得:“怎么突然站到我后面来了?吓我一大跳。”
“怎么回事?”他面容略显憔悴,抬眸看我,手里还抓着本书。
这好像是他看我的第一个正眼,自我进寝室换衣服以来。
我微微站直,正视着,把这次的乌龙事件如实告诉他。
我看见他略显锋利的眉毛微微一撇,有点责怪的意味在里面:“下次不要再这样了。”
我觉得好玩,靠近他,笑着问:“不要哪样?”
“不要随便交朋友。”段余宁坐回椅子上,拿了书签夹在他看到的地方,把书轻轻放在桌子上摆好,一副很乖的样子,和小时候一模一样,我心里痒痒的。
我以为他和郑狗一样,叫我不要那么冲动,我有力的双手撑在整洁有序的桌子上,将他围在我的怀抱中,问:“段余宁,你是不是装作不认识我?”不然总是这么关心,也没提过从前的事。
和他成为室友的时间虽然有两年,但实际上,我住在这里的时间半个月都不够。这期间他总是问我干了什么,见了谁,去了哪里。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他小时候就这样。
我干什么他都要问,他了解我的全部,从前看不见他我就哭是有原因的,我被他牢牢的控制在身边,紧固在那小方天地之间,交什么朋友,去哪里玩都在他掌控之中,已经形成一种依赖。
段余宁像是被噎住,神情变了变,攀着我的手,解释道:“我没有装作不认识你,我一直都……”
我哼笑了两声,打断他,轻轻拍他的脸:“知道了,逗你玩的。怎么可能会记不起来呢,可能只是我们这两年像个普通室友一样就……关系比从前冷淡些。没那么矫情,我只是想跟你说,你想问什么就问什么,不要总是自己在脑子里脑补半天,才敢问我去了哪里和谁去。和以前一样,尽管问。”
每次看见他自己安静的在旁边胡思乱想,也不去问我,就觉得有些好笑。
“真的吗?”他有些迟疑的声音从我胸腔下面传来。
“我还会骗你不成。”
“那小珏还会和以前一样在我身边吗?”段余宁突然抬头,眼睛直直的看着我,他的眼睛像一颗黑葡萄,水润而多汁。
我愣住片刻,已经很久没有听到小珏这个称谓了,一时间脑子转不过来:“当然。”
我并没有过多理解他问题的深层含义,只是清醒的意识到,段余宁可能变得和以前有点不一样,我隐隐约约地感觉到,他由主导者发号施令的地位转变为被动者,而我,可能是主导者。
“敬秩还在等我,先走了啊。”我松开双手,往他肩上落下几掌:“好好看书。”
我没有再看他,径直走出去,还没走出大门,就看见郑狗走来。
走的像个傻子。
“儿子,换个衣服这么久,干嘛去了?”他百般无聊的晃弄着手机,咋咋呼呼的。
他把手机揣兜里,上前靠近几步,手搭在我肩膀上一起走出大门,郑狗每次见面都这样靠着我走,我已经习惯了。
抬头,目光不经意间落在窗上。
窗里的人,正静静地看着我和郑狗,眼睛微微睁大,好像要把我的身影刻在他的瞳孔里。我不甚在意,朝后挥挥手示意走了。
我和郑狗去了他堂哥新开的KTV,想着本就没什么事,就去凑凑热闹。
从接待台往里走,是一条长长的走廊,郑狗带我穿梭在忽明忽暗的灯光下,像两条五彩斑斓的鱼在海里畅游,我随口道:“这正常么。”
“去去去,包正常的啊。”他边说着边推开KTV包厢的门,里面反射着柔和的灯光,沙发的中央坐一群人,那些人看见郑狗,都让出位置,招呼他来坐。
我跟在他后面,扫了一眼人群,没一个是我认识的,顿时觉得无趣起来。
“给大家介绍介绍,这是我兄弟贺明珏。”屁股还没坐热,郑狗笑嘻嘻地揉我的头发。
我把他的脏手拿开,微笑着跟一群素不相识的人打招呼,点头示意,凑近郑狗咬牙切齿压低声音骂道:“搞什么鬼?不是带我来凑热闹吗?”
“趁着这个机会给你介绍介绍,多个朋友多条路懂不懂?”郑狗语气带着股故作老成处事圆滑的腔调。
我忍住笑:“得了吧你,这才哪跟哪呢。”
“要是没什么事,一会儿我就先走了,回去陪陪我妈,她今晚回来。”我喝了口橙汁,百般无聊地盯着斑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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