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也不知道，或许我只是一时胡言乱语，或许我只是把我的猜测告知于您……唔，谁知道呢？”
特里妮缇垂下眼帘，睫毛在瓷白色的脸庞上投下淡淡的阴影，本应是温柔的，慈善的，却透着一种不容置喙的笃定：
“但是，不管怎么说，‘小心布鲁克琳’，已经是我能对您说的全部的话了。”
梅根下意识地想要开口追问，可话到嘴边，却被特里妮缇那双清澈而深邃的湖蓝色眼眸牢牢钉住了。
“抱歉，但不要期待能用扮可怜的方式再次打动我，我也没有那么傻。”特里妮缇的声音依旧温柔，她端起茶杯，轻轻呷了一口，动作优雅得如同课本上的标准姿态。
梅根在心底叹了口气，也觉得自己那三板斧已经用烂了，再拿出来实在可笑，就放弃了无谓的情感攻势，身子微微前倾，语气变得直截了当：“好，那么就这一句本身，我可不可以问问，女官大人何出此言？”
特里妮缇没有正面回答，反而抛出了一个看似不相关的问题：“您知道当时我的调令是怎样的吗？”
梅根愣了一下，很快反应过来。
“不知道，为什么说起这个？”她顺着特里妮缇的话问下去。
“要看看吗？”特里妮缇问，却没等梅根回答，自顾自站起身，走到书架旁，从最中心的位置取出一卷纸，递给梅根。
梅根不看也不行了，只得接过。
打开来，只见上面写着：
“最高权限调令
受调人：特里妮缇·冯·奥古斯特，现任议会常务女官。
兹因天命所归，西西弗斯大陆之未来系于一线，救世主阁下肩负重任。经“计划小组”全体成员决议，为确保最高使命得以顺利执行，现颁布此调令。
即日起，免去特里妮缇·冯·奥古斯特所有世俗职务与职责，包括但不限于其议会常务女官身份。你的职权将被暂停，不再参与任何政务、议会讨论或常规事务处理。你的身份将从一名拥有独立职权的官员，转变为“救世主阁下”的专职随行者与守护者。
你将永远追随救世主阁下左右，成为她的眼睛、她的盾牌，以及她在新世界中唯一的可靠锚点。你的职责将不再是处理文书或协调政务，而是全心全意地保护救世主阁下的安全与福祉。你的所有行动，都将以救世主阁下的意志为最高准则，确保天命之路不受任何凡尘杂念的干扰。
此调令将永久生效，除非出现特殊情况，并获得“计划小组”全体成员的共同许可。你将被严格限制与外界的常规联络，你的个人自由将受限于救世主阁下的行踪。这并非是对你的惩罚，而是对你忠诚与能力的最高认可。你的使命至关重要，你将是救世主阁下身边最信任的伙伴，也是我们确保天命不被凡俗纷争所玷污的最后一道防线。
此调令不容置疑，不容更改。所有知情者，需严格遵守保密协议，不得向任何人透露此调令内容及相关细节。违反者，将视情节轻重，以叛国罪或泄密罪论处。
为了西西弗斯大陆的未来，愿使命必达。
调令颁布方：帕尔修斯计划-计划小组
日期：新历3125年8月14日”
特里妮缇又回到沙发椅上，双手交叠放在膝盖上，从容道：“‘为了西西弗斯大陆的未来，愿使命必达’，您明白吗？”
梅根心里猛然一震，到现在她终于明白了特里妮缇话里的意思。
她所谓的典狱长，不仅看守着梅根，也看守着她自己，甚至，是被所谓的“计划小组”看守。
这是一种变相的囚禁，当然了，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来，比起自己，特里妮缇的遭遇更配得上“宿命”这个词。
她们都是笼中鸟，只不过一个是被强行关进来的，一个是被自己的信仰和职责牢牢锁住的。这让她感到一阵巨大的悲哀，为自己，更为特里妮缇。
但特里妮缇本人显然并不这样认为。
“事实上，我被排除在计划之外。”特里妮缇的语气轻描淡写。
“那你还笑得这么开心？”梅根无法理解，一个被排除在核心计划之外，却又被强行绑在“救世主”身边的人，为何还能如此平静，甚至还能笑得出来。
“您以为，只有您一个人能看出我的弱点吗？”特里妮缇很是悠然：“计划小组对我的弱点更加清楚，我虽然身在基地，但我什么都不会知道。”
梅根的心情复杂极了。她之前以为特里妮缇只是在用所谓的“天命”给自己洗脑，现在看来，或许她是真的不清醒。
“但你还是提醒了我，让我小心。”梅根试图让她更坚硬一点。
以一个囚徒的直觉，这牢笼可以说铜墙铁壁，唯一的可能就是说服典狱长陪着自己一起越狱，那么第一步，就是要激起典狱长深埋的、可能存在的、逃离的心。
但梅根也没抱太大期望，显而易见地，特里妮缇简直是块犟骨头，难啃得要命。
“仅仅是出于人道，我才告诉您，警惕一些。”特里妮缇的声音低了下来：“但这仅仅是基于我在场外的了解，您可以选择信，也可以选择不信。”
“但反而是下意识的提醒才最有可信度，不是吗？”梅根相信特里妮缇的提醒，这是一种本能的反应，一种无法控制的慈善。
特里妮缇只是笑而不语，没有肯定，也没有否定。
“那好，她怎么不是善类了？”梅根紧紧追问。
“她曾经对外城有些偏见，我不知这偏见是否延续至今，但请您最好谨慎一些，以免触怒上校，在训练中受伤。”
梅根有些失望，她原本以为会听到什么惊天动地的内幕，却没想到只是这样一句听起来有些含糊不清的话。
“只是这样？”梅根还是忍不住问道。
特里妮缇收敛了笑容，轻轻叹了口气，也严肃起来：“奥康纳小姐，不要轻视上校阁下对外城的恨。”
恨？有多恨？正漫不经心想着，忽地想起一件旧事。
还是维克多利亚说的，那时梅根刚到贫民窟，还没站稳脚跟，某一次夜巡，维克多利亚甩着一个大盖帽——白天从警督那里偷来的——一会儿戴上，一会儿抛起来，看向梅根，梅根便笑眯眯的夸她帅。
“对了，这些天你在外边小心点儿，从外边来了个女疯子，就喜欢杀人玩儿。”
“谁啊？”梅根好奇了一句。
“谁知道呢。”维克多利亚满不在乎，反正她艺高人胆大，杀了谁也杀不了她。
见维克多利亚也只是顺口一提，梅根也不再追问，而是说起了另一件事。
她伸出一根小指，勾了勾维克多利亚的风衣，贴上去：“哎，维克，为了我金盆洗手吧？”
“才不要。”维克多利亚头也不回地拒绝，却也没像梅根前几次提那样直接甩开梅根。
梅根知道维克这就算态度松动了，一笑，缠上去：“维克多利亚，好维克，亲爱的……”
维克多利亚终于恼了，一甩手几下翻墙翻走了，梅根回味一笑，也追上去，不敢高声，可是梅根原本就是低沉的声线，一路像风似的裹着维克多利亚。
这会儿突然想起这件事，那时的女疯子会是布鲁克琳吗？
“是不是她在外城做过什么？两年前？”梅根回忆了一下时间。
这回特里妮缇的茫然真挚了很多：“什么？”
梅根就相信特里妮缇是真的什么也不知道了。
“你很崇拜所谓的计划小组？”梅根换了个话题，她想从特里妮缇口中获得更多关于这个计划的信息。
“你可以这样理解。”特里妮缇的回答滴水不漏。
“这个计划究竟是教会牵头还是别的势力？”梅根心里已经有了猜测，但她还是想从特里妮缇口中得到证实。
“关乎西西弗斯的未来，这个计划远比你想的要复杂，不必纠结此事。”特里妮缇的回答再次证明了梅根的猜测。
看来，教会、贵族、议会，军方，甚至更多势力都掺杂其中。
这潭水比自己想象的还要浑。
“对了，刚刚你说你的手……”这时梅根才想起方才特里妮缇说什么审问之类的话，本着希望拿来骗特里妮缇那一番“好朋友”的言论不要露馅的心思，多少还是要关怀一句。
“早已无大碍了。”特里妮缇笑了笑，仿佛看透了梅根，却满不在意似的。
这反倒是让梅根忸怩起来，再脱口而出的话就是发自真心的了：“疼吗？”
“为了圣主。”特里妮缇画了个十字。
“好了，实在是很晚了，我想，您也该休息了。”特里妮缇逐客，正好梅根也打算走了，便起身准备告辞。
就在梅根的手搭上黄铜门把手时，特里妮缇的声音再次响起：“奥康纳小姐，出于我的私心，最后提醒您一句。”
梅根回头。
下一章就要时间**啦[竖耳兔头]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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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提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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