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下着雨,雨滴细而冰冷,绣花针般刺在昱霄身上,让他的伤口隐隐作痛。他跃出膺华苑,轻盈落地,找都不用找,目光笔直地落在怀绮身上,他早就知道她在那里了。
“你怎么样!”看见昱霄出来,怀绮忙撑了伞迎上去。
她已在这里等了好久。
*
昨日他走后,她没有一秒不在惦念着他。随着夜幕降临,这种惦念愈发强烈。
让她长夜难眠。
她就站在园主安排的客房里,心事重重地望着锦绣山庄的方向。直到离天亮还有两个时辰的时候,她看到澜刃驾着马车准备出发,才猛地回过神,忙追上去,“我跟你一起!”
“是你?”澜刃勒住缰绳,见她伞也没打,急声道:“快上来快上来,这么大的雨。”
怀绮坐在他旁边,掀起车帘看了一下。
车厢内,摆满了黑-火-药。
怀绮估摸了一下,这数量足以将整个锦绣山庄夷为平地。
澜刃笑道:“师傅专门多装了些,生怕昱霄公子嫌少。”
“不少了,多谢。”怀绮放下车帘。
“就是不知道昱霄公子能不能救出我师妹,否则,这黑-火-药,还得我原封不动地拉回来。”澜刃叹了口气。
怀绮语塞。
这同样是她所担心的。
但她笑笑,既是回答他,也是告诉自己,“不会的,他一定能平安救出玉鸢。”
“那就好。”澜刃一鞭抽在马脖子上,加快车速,“从这到锦绣山庄还有段距离,你困了可以睡会儿。”
“知道了。”怀绮礼貌应下。
但她知道,她根本睡不着。
两人一路清醒地到达巳阳城,锦绣山庄就位于巳阳城边隅。此时天还没亮,街上空无一人。为了不惊扰锦绣山庄的守卫,澜刃绕路前往,马车从山脚下绕过,悄无声息地停下。
熟悉的围墙映入眼帘。
在雨夜的衬托下,更显森然。
“等会儿吧。”澜刃压着嗓门道,“这雨下得挺及时,不然会有守卫夜间巡视。”
怀绮侧耳倾听,“里面也很安静。”
“这是好事。”
闲下来了,怀绮无意识地打量着围墙,突然发现墙角处有一扇铁窗,忙指给澜刃,“你看那里,那是什么?”
澜刃顺着她的指尖看去,“噢,那是地牢的通风口,”他话音刚落,像是想到什么,又补充,“之前师傅派的人很多都是从这通风口进去的——不过也有去无回。”
“这样么……”怀绮不安道。
澜刃看着她,没再说话,心里却生出些微同情。她都不知道,她所担心的人,是个怎样恐怖的魔鬼——他端了地下集市,专门留了个小孩,来碧晴园报信。小孩说:“不照他信里写的做,下一个消失的,就是碧晴园。”
园主当即派澜刃前去求证,澜刃看到地下集市的惨状,差点儿吓尿了裤子。
他们不敢不从。
而那魔鬼所做的一切,似乎都是为了她。连临走时对园主的吩咐都全部与她相关。澜刃一时也不知是该同情她,还是该替她庆幸了。
怀绮托着腮,焦急地等待着。
时间仿佛一下子变得尤为缓慢,雨滴坠落的速度似乎都变慢了。怀绮一秒钟一秒钟地熬着,明明感觉过去很久了,可抬头看看,天依然漆黑一片。她对时间失去了概念,不知等了多久,可能是一个时辰,也可能是一分钟,通风口内突然传来了声响。
她一个激灵跳下马车。
“怎么了?”澜刃撑伞跟来,只见通风口内有人影晃动,他猛地睁大双眼,蹲下来仔细查看,透过生锈的铁窗,一张灰土土的脸逐渐靠近……
“玉鸢?”他试探地唤了一声。
里面静了一瞬,传来少女的啜泣声,“哥……”
澜刃滞怔了一瞬,“你等着,我这就救你出来!”他站起身,握住刀柄,一刀劈去,生锈的铁窗并不牢固,“咔”地一声掉在地上。
“玉鸢!”澜刃忙将少女从通风口中抱出,她衣衫褴褛,蓬头垢面,即使怀绮也看过画像,都不能分辨出这是同一个人。
兄妹重聚,抱头痛哭。
怀绮又往通风口中看了看,并没看到昱霄的身影,忙站起身,问玉鸢:“救你的那个人呢?”
玉鸢抹抹眼泪,“还在里面……”
“他怎么没出来?”
玉鸢哭道:“我们本来要一起出来的,但是予温和冥王来了,他就让我先走……”
“什么?”怀绮心一坠,深吸一口气,“澜刃,你先带玉鸢走,我再等一会儿。”
澜刃看向她,“你一个人可以吗?”
“可以的,你快走吧。”
“好嘞!”噩梦终于结束了,澜刃是真的很开心,巴不得赶紧走。他说出自己该说的最后一句话,“那请替我给昱霄公子道声谢,以后有什么能帮上忙的尽管吭声!”
“好的,快走吧!”
澜刃忙拉着玉鸢走向马车。这辆马车由两匹马拉,他卸下其中一匹,拿上伞,扶着玉鸢上了马,头也不回地驾马离去……
怀绮回到马车,重新开始漫长的等待。
她心里没底,但她记得昱霄说过,太阳升起的时候,他就回来了。现在离天亮还有一段时间,她想再等等。
再等等。
或许,他就能安然无恙地出现了。
倘若没有……
她的目光落在通风口上,侧脸在雨夜中渐渐变得锋利起来……
所幸,她并未有实施这个计划的机会。
*
天边隐隐发白时,昱霄的身影从墙头一跃而下,怀绮悬着的心终于落地,忙撑了伞迎上去,“你怎么样?”
他浑身湿得透透的,头发上水珠串串,却仍以最炙热的目光注视着她。怀绮心疼不已,将伞举过他的头顶,仔细地打量他的身子,“伤得重不重?”黑衣看不出血渍,却有无数个裂口。
昱霄没回应。两人在雨中对视。
她的气息包裹住他,但这还远远不够,长时间的分别使他元灵的异动更甚,他眼里的热忱渐渐散了,汇聚成更深重的**。他半阖双眸,黑瞳仿佛被水汽蒙了雾,看不真切。
他缓缓向怀绮迈进一步。
同一个伞面下,本来就很近了,这一步几乎使他贴到了她身上。怀绮感到不自在,稍微躲开了些,“先上车吧。”
他还是没回应,气息微乱,仿似喝了酒。
怀绮有些奇怪,又向后缩了一步,腰碰到一个滚烫的什物。
她低头一看,竟是他的手。
他已在她不知不觉间环住了她。
“你、你干嘛?”怀绮觉得不对劲。她忙推了推昱霄,试图转移他的注意,“那个,玉鸢已经被澜刃接走了,澜刃让我代他向你道谢。还有黑-火-药,就在后面马车里,可以直接点燃。”
但他已经听不见了。
方才推他的那一下使他的元灵猛然平静,又在她收手之后重新躁动起来。分离的痛苦他忍了那么久,伤口那么痛,眼下他好想与她碰触,哪怕是被她推开。
推开,即是用力碰触。
他又缓缓凑了过来。
“昱霄?……”怀绮弱弱唤他,害怕地后撤一步,可他听不见,也看不见。
他唇角微勾,眼皮半垂,在浅浅酒窝的陪衬下,好似微醺的醉眼,雨水顺着伞面接连不断地滑下,在他背后形成一道雨帘。他湿着发,脸上、脖子上挂着残留的雨珠,晶莹剔透,映着怀绮慌乱的眼眸。
——她有种预感,他想亲她。
他这是怎么了?
她不知道,也不敢问。但在她看来,他们目前的关系,还没有亲密到可以接吻的程度。
这,可是她的初吻。
闷热而潮湿的雨气在身边不停氤氲,随着他越来越近,她骤然慌了,想离他远些,但偏偏自己却举着伞。这并不算大的伞面下,已没有多余的空间让她远离。
若是推开,恐怕他下一次更甚。
“你……”无奈,她一鼓作气,试图将他唤醒,“昱霄!”
仿似魂归于体,昱霄一下子顿住了,双眼缓缓有了聚焦。他眨了眨眼,黑瞳霎时清亮起来,然后张开双臂,嘴角上扬,笑得十分乖巧,“抱——”
抱抱他好吗。
他还没说完,却被怀绮打断道:“保持距离。”说得十分坚决。
昱霄皱起眉,眼底浮出受伤之色,“为何……”他眉头皱得极紧,仍张着双臂,不死心地向她靠近,“你,讨厌我吗……”
讨厌到,连个抱抱都不给吗……
怀绮一默。
她对他,是有好感的,只不过这种好感还不至于让她献出初吻。她不想伤害他,便随便找了个借口,“不是,你现在身上都是水。”
“哦……”是因为水啊……
他丝毫没有怀疑,像收到什么重要指示般远离了些,大半个身子都出了伞面。末了,才小心地伸出手来,想去拉她的腕。
“别碰我。”怀绮忙收回手。
她觉得,现在的他,不太正常。
他是不正常,因为她是世上唯一与他元灵有联系的人。
他这具躯壳、这颗心,已经和他的元灵分隔了太久,面对着她,总有种天然的**——想要靠近的**,想要触碰的**,想要合二为一的**,就像磁石渴望着铁。
本能地想要吸上去。
连他自己都难以控制,这种元灵带来的冲动,又在受伤之后更加强烈。
被怀绮拒绝,昱霄眉头皱了又皱,目光飘忽,呼吸急促,显得焦躁不安。他太需要和她碰触了,而这种需要又不被满足,使他按捺不住,本能地寻找别的方法。
“那,我来吧。”
他说着,轻轻握住伞柄,不知是故意的还是无意的,恰好和怀绮的手挨在一起。
这一刻,他的眼睛又醉了,仿似天上下的不是雨,是酒。
可怀绮没醉。
随着他的脸缓缓凑过来,她浑身一紧,伞也不要了,转身就逃。可他总能看透她的心思——她还没跑出伞面,胳膊被他猛地一拉,直接撞进了他怀中,头顶一黑,他的唇蛮不讲理地贴了上来。
就在她自己的唇上。
几乎是立刻,她的气息由口中扩散,渗入他的身体,让他全身的疼痛霎时消失。他的元灵平静下来,他的心也平静下来,却又有一点点说不上来的不平静。他的耳尖一点点变红,像久旱逢甘霖一般,更贪婪地掠夺她的气息。
他感觉自己熬过的痛苦,瞬间被安抚。
与此同时,怀绮双目圆睁,拼命地推他,可他毫不费力,只一只手就将她抱得紧紧地,越推,越让他吻地粗暴。感觉到他试图撬开她的嘴,怀绮咬紧牙关,不停扭着头,拳头胡乱捶着他的身体。
她不知道他怎么了,明明说要保护她,却又亲自伤害了她。
他总是给她一种雾里看花般的感觉,仿似一直存在着,却又朦朦胧胧看不真切。
在她眼中,他身份成谜、谎言精湛、杀人不眨眼、说翻脸就翻脸……虽然一直保护在她身边,虽然对她很好,但因为不了解他,她还是找不到安全感。
现在,又这样对她。
她甚至怀疑,倘若有一天他不再依赖她了,一定会直接杀了她……
大雨还在下,丝丝缕缕,缠缠绵绵,而怀绮却不觉得美好。曙光破晓,东方将白,而这世界却不因夜晚的逝去而明亮起来。
我:原来霄霄是别人面前的魔鬼,怀绮面前求抱抱的宝宝呐~
昱霄(冷漠脸):……
怀绮:其实蛮可爱的~期待后续变成奶狗的霄霄了!!!
昱霄:汪~
读者:难道你们没发现吗,都是小别后再次见面,上次是抱,这次是亲,那下次岂不是……
全场震惊。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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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失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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