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达航没想到调到警视厅的第一周就会撞上麻烦的案子
带他的秋山警部，是一位少见的职业组女警，年轻有为。在今早的欢迎仪式上，她几乎从头到尾都带着笑，介绍同事和功能室时，也能听出她的细致和好人缘。她扎的是低丸子头，干练但柔和
看上去不像是很特别的人，但伊达航又注意到她几乎算得上空荡的工位，直觉对方有着一些秘密
事实证明他是对的。秋山雪要到了四十八小时来调查原本被公安接手的一起兄弟杀人案，并且只带了他这个新人
倒也不是什么重案，普普通通的仇杀，证据链完整，凶手供认不讳——如果最后没有被公安的人截胡的话
半个小时前的警视厅，警官们大都准备下班，原先负责此案的中野彰警部补正在目暮的办公室里语气严肃地讲述案情
“我看不出这个案子有什么特别的，死者盗取了弟弟的摄影作品，还没发表就被发现，两人争执时弟弟一气之下用烟灰缸砸上死者后脑。当场死亡，书房里没有第三人，兄弟二人都人际关系简单”
“那张照片有什么问题吗？”目暮十三翻看资料，回想以往公安出手的缘由
“照片应该没有问题，问题在死者身上”一道温和的女声插进来，二人都没注意到门何时被打开
“秋山？你怎么突然回来了”目暮十三欲言又止，“以前就算了，现在接了新人，你还是……”
“我知道，我这不正准备带新人跟案子吗？”秋山雪莞尔一笑，点了点桌上的文件，“我跟公安要了四十八小时，怎么样？”
“死者有什么问题？”目暮装作没听见她后面半句话，又把手上的资料翻到第一页
死者宫本昌明，男，30岁，是地下乐队的主唱，成年后和弟弟一起远赴东京“追梦”，和乡下老家的父母很少联系，人际关系简单。两兄弟一个搞音乐，一个搞摄影，都是烧钱的东西，文艺青年特立独行到这个岁数的属实少见，他们还能靠这些收入在市区全款买房，倒也说明有真本事在身上。
但这些显然不足以作为公安插手的理由
“他是公安的协作人”女人脸上的笑意终于消失了，她抽出那张作为“杀人动机”的摄影作品，盖住资料上男人苍白空洞的证件照
三人一时沉默下来
宫本昌明是公安的协作人。这个消息看似解答了公安插手的原因，但又带来了更多的问题。为何仅仅因为是协作人就笃定他的品行？为何秋山雪比搜查一课将要收到的文件更早知晓这个消息？这样理所当然会由公安接手的案件，她怎么做到又为什么要插手？
中野彰第一个动作，他压下疑虑抬头看了秋山雪一眼，板着脸收拢桌上散落的文件，一言不发地离去。而目暮十三压了压帽檐，也没问她为什么要带新人:“你去查吧，注意安全”
于是伊达航此刻就开着上司的车停在路口，等信号灯的间隙打开震动的手机，视线微凝
[宫本案是意外，计划赶不上变化。继续跟着秋山雪，按照正常流程走]
没有落款，但显然伊达航扫过一眼就判断出发信人。他若无其事地收起手机，瞟了一眼尚未变色的信号灯，略微偏过目光
秋山雪似乎对视线很敏感，一瞬间就转过了头，然后她又笑了
“伊达君是想问案子的情况吗”
见对方点头，她思索了两秒，又有些抱歉地说:“伊达君真是好脾气呀。第一天刚下班就被拉着跑现场，连查什么都不知道，实在难为你忍到现在才问。抱歉，我忙忘了，还以为把资料发给过你”
也不全是假话
警察厅那边知道她要查宫本案，就指了个信得过的刑警做她的搭档。听说自己带的新人不简单，秋山雪没什么多的想法，也是真情实感以为对方从警察厅拿到资料了——看样子伊达航和警察厅的关系不算很深，那作为一名与警察厅有轻微关联、不知晓她身份的刑警，若是警惕心低成这样，她可要怀疑警察厅的眼光了
驾驶位上的人愣了一下，然后斟酌着开口:“不知道前辈记不记得半个月前被您当场抓获的那个炸弹犯”
“极度仇视警察的那个？”秋山雪眯起眼睛，不久之前的事，她当然记得
“当时摩天轮上的那位警官，是我的同期好友——松田和我聊到过您，所以我相信前辈”
“伊达君是松田君的同期啊！我和他其实是大学同学，但并不算太熟悉。对了，四年前你们那一届毕业之前，我去警校时遇到过松田君和萩原君，你也在他们当时等的人之中吗？”
伊达航回想了一下，顿时恍然
“原来那时候就遇到过啊，真是有缘分”
接触不良的信号灯闪烁着变色，深紫轿车缓缓起步，汇入夜晚的车流
*
秋山雪现在的脸色不太好看——任谁刚刚突然发现自己眼前的人很可能即将死亡，都不会高兴的——仇人关系或愉悦犯除外
她只是突然想起来，上辈子正式接触那个以酒名为代号的组织相关工作前签署保密协议时，降谷零提到曾经见过自己，在他毕业前夕
松田阵平和萩原研二的确是她的大学同学，因为秋山雪高中毕业后耽搁了一年才考上大学，不过后来她又提前毕业进了警校，所以既是二人的大学同学又是警校前辈。
他们这届毕业那段时间，课里忙的团团转，就让秋山雪这个新人去警校转一转，意外遇到了并不算熟悉但能说上话的大学同学，那时萩原和松田似乎是在等人
降谷零说当时远远看见过她一眼，因为疑惑自己并不像来提前挑人的警官，所以留了点印象。后来和对策五课单方面遇到过几次，这回一撞上就认出她来
“当时他们等的人好像不止一个”
“他们四个都到那个世界去了”警察厅的精英先生神色平淡。
她一向善于安慰，但当时漂亮话在嘴边滚了一圈，终于还是默然
松田和萩原牺牲的事她也有所耳闻，在找卷宗偶然瞥见时，还因为降谷零的话多看了两眼，记下了日期。当时她并不知晓因无心记下的日期而多救的那两位警官，在后来有着多么重要的意义，当然，这是后话。
伊达君也是他们的一员，那么，他也会死吗？
*
出神的状态一直维持到雪铁龙停下，透过车窗看见公寓楼下还有警察留守，秋山雪犹豫了半秒，示意伊达航先过去，自己还有点杂事
她也没有闲着，拿出手机发了一封邮件打听伊达航的情况，等望见那名公安走远，才推门下车
“前辈，那是公安的长岛川警官，他们只拿走了一个U盘，说是宫本昌明作为协助人的物品，和本次案件无关”伊达航迎过来，简单交代情况
“他们的动作一向很快”秋山雪踩着吱嘎作响的楼梯走到宫本的门牌前站定，越过封条推门而入，似笑非笑地回头看伊达航，“和本次案件无关？你信吗？”
“我认为大概率是真的。公安爽快地同意您继续调查，没有道理带走物证，他们接手大概并不是要翻案，只是后续方便处理一些东西？我其实一直在思考我们到底要查什么，现在没有任何证据证明宫本昌宏不是杀害他哥哥的凶手，您查的应该是死者窃取弟弟作品的动机。如果是我的话，我会从他的流水或者事业入手，宫本家已经被中野前辈和公安里里外外翻过两轮了，我不认为还能找出什么”
“伊达君真的很厉害呢，前面都说对了，只是最后一句错了”
伊达航一头雾水地跟着秋山雪走进宫本昌明的卧室，房间不大但很整洁，只有枕头上散落着几张五线谱。
秋山雪径直走到窗边，目的明确地翻上窗台，屈膝半跪，单手扶着窗沿，另一只手摸出小刀，探身去够支撑空调外机的金属架
“喂!”伊达航吓了一跳，急忙跟上去，就眼睁睁地看着她把金属架从中间撬开，取出一个不到半掌大的铁盒
铁盒里有个凹槽，看上去像是放u盘的，但现在只放了一个迷你录像带
唯一的书房基本成为哥哥的琴房，不过宫本昌宏的房间是主卧，留够了空间安置摄影器材，立柜的锁已经被之前的警察打开，不过里面的家伙大多精细且昂贵，伊达航拿DV机也颇废了一番功夫
录像带并不算长，开头几秒很颠簸，只能听到风雪呼啸而过，随着仪器被固定，画面逐渐清晰——那是一个荒废的滑雪场，镜头自上而下锁定着两个蠕动的黑点，似乎是一个瘦高的男人拖着一个推车在雪中前进
秋山雪立马从文件袋里抽出那张摄影作品的照片，镜头中半轮红日在荒凉的雪场背后，红装素裹，光影和构图都无可指摘
“确实是很不错的作品，可惜了”她叹了口气，把照片放到屏幕旁比对，“的确是一个地方，看样子这才是照片真正的秘密，但这样一来，宫本兄弟为什么会有争执呢？”
伊达航突然想起了什么，转过身又拉开立柜的门，惊疑不定道:“柜子里摆满了器材，只有一个空位!”
秋山雪也转过来:“那不是你刚刚拿出来的DV机吗？”
“我是说，拍下那张摄影作品的相机的位置呢？它肯定已经被中野前辈拿回厅里了!”
秋山雪撑着桌子站直，眉心舒缓开来，但随即又按了按太阳穴，叹了口气
如果他们的推理没错，那这真是个不幸的故事
宫本兄弟昨天也就是11月23日傍晚回到东京，凌晨在山梨的废弃滑雪场拍下视频，在那之前的22日深夜，连杀五人的强盗杀人犯“红兽”在山梨市区杀害一人后失去踪迹，依照身形来看，录像带里的人影很可能就是“红兽”
照片里虽然没有拍到“红兽”，但相同的时间和地点难免会招来麻烦。宫本兄弟不是不明事理的人，那如果拍到“红兽”的人是宫本昌明，而他并没有向弟弟解释呢？
“那个DV机是宫本昌明的，他陪弟弟取景时偶然发现逃犯，悄悄拍下他的脸。由于红兽案情重大且迟迟没有进展，他决定回东京后将证据交给协作的公安，并拿走弟弟的原片阻止他发布作品”
“他没想到会被误会，平白丢了性命。但是从大学开始就共同在东京打拼的兄长，还会陪着自己去取景，为什么宫本昌宏因为这点小事就怀疑？”伊达航将证物妥帖地收起，一边提出自己的疑惑
“可能是积怨吧。拍到罪犯都没有告知的话，宫本昌明肯定也没有告知弟弟自己公安协作人的身份，平常的一些举动可能早就埋下的怀疑的种子，只是他太过自信，说不定直到被一气之下杀害前，都还在嘴硬说什么[你不用管了，只要相信我就好，我会处理好这件事]之类的话”
秋山雪迈出门，最后回头扫视了一圈不大的公寓，抬手封住这间兄弟二人居住了十年的家
“大概直到现在，宫本昌宏都还在为兄长变成为名利不择手段的人而痛心”
虽然感觉不会有人，但还是和大家打个招呼吧(鞠躬[猫头]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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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红兽之死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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