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好意思,我去扫一下,你先别进来。”童话回过神,用毛巾擦擦手,出去拿扫把。
“不用道歉,反正杯子也是你买的。”方知同没听童话的,进厨房蹲地上,一片一片地捡起玻璃碴扔到垃圾桶。
“我买的?我怎么不记得?”童话杵着扫把站在厨房门口。
方知同朝她伸伸手。
童话很自觉地把扫把递出去。
方知同起身,边扫地边说:“那年你生日,说要DIY彩绘玻璃杯。颜料还在屋里放着。”
“哦好像真是……”童话刚想起来,“但后来为什么没做?”
方知同的扫把停了一瞬,严肃地看着她的眼,“因为你生日当晚没回家。”
童话被他一提醒,死去的记忆才慢慢涌进脑子里,“那次是肖川第二天要出国,我们好久没见了,一起吃了个饭,我不是跟你说了吗?”
肖川,他们在福利院,从小玩大的朋友。
“我知道,我不也没拦你吗?”方知同低头继续扫地,“而且我本身对彩绘的兴趣也不大。”
“这个你说过,所以之后我再想玩彩绘也没找过你。”童话眨着一双无辜的眼,微微拢起唇。
方知同点了下头,“没错。”
“咱俩兴趣其实差挺大的。”童话打量着地上的玻璃杯碎片,自言自语,“以后这种你不喜欢的东西就不用留着用了。我反正不在家住,这房子你要住挺久,还是自己舒服最重要。”
方知同的地差不多扫完了,低着头出厨房,看也没看她,闷闷地说:“喜不喜欢对我来说不重要,主要是省钱。扔了还要重新买。”
“那杯子留就留吧,彩绘的材料你可以扔了。现在那种材料都已经过时了,用起来很不环保。你要是以后再婚,女方应该挺介意的吧。前妻的东西,对小孩也不好。”
“我可能一时半会不会再婚。”方知同急于打断她,关上厨房的灯,走过来。
“为什么?跟你示好的女人不是很多吗?还是太多了挑不过来?”童话盯着他的眼睛,一派坦然地反问。
真奇怪,先前只要看到那双眼就会脸红心跳,现在再也没有了。
放下一个人,听起来挺难,但真到做起来,好像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所以你会再婚?”方知同靠近她,冷冰冰地问。
“会啊。”童话不假思索地答,“总得给自己找个家吧。”
“找个家?”方知同顿在原地,低下头,喃喃着笑了一声,许久再抬头,流转的目光反复打量着她的眼,“你没地方住?”
“有地方住和有个家,这是两码事。有家是要有家人。你有我没有。”
“现在我也没有了。”微哑的声音打断她。
童话疑惑地嗯了一声,抬起头,半张着嘴,想着再问点什么。
可方知同一副不想听的表情岔开话题,“我那个律师朋友说午饭后有空来家一趟。”
“哦,好。”童话答。
方知同点点头,“我很困,再睡一会。”说完就进屋。
“昨晚没睡好?”童话追上去,拉住门。
“不是跟你说了这屋很冷吗,听不懂话?”方知同用力拽住门,“砰”的一声关上,然后反锁。
童话被锁在门外,有些恍惚。
这是……真生气了?
有什么好生气的?
他现在怎么变得这么敏感。
童话忍不住白他一眼,心里骂了好几句,平复一下,才上前敲敲门,“要不要给你拿被子?你不是冷吗?”
“不用。”门后的声音无比坚定。
“好。”童话没有再管的意思,坐到沙发上,翻起聊天记录。
她好像才意识到一件事。
昨天的婚礼,方劲夫妇都没有来。
太久没见了,一点消息都没有。
她跟方劲没什么聊天往来,唯一一次是婚后第一年,方劲微信发了她一个红包,只有五百块。
方劲说自己没什么私房钱,陈昱不给多,仅存的这点全给童话了,当是见面礼。
至于跟陈昱,童话倒还是正经聊了那么几回的。
起初是为一些家务聊起来。
陈昱给童话发过一个清单,美其名曰方知同口味大全,喜欢的忌口的全在上面,方便童话以后做饭用。
童话认真看了,但好几项都是错的。
她跟方知同相处的时间,一点不比陈昱少,要论了解程度,谁也不输谁,凭什么自己要听她的?童话心里不服气,但消息还是认真回,只是实际没照做,想着睁一眼闭一眼糊弄了事。
谁知后来有次,陈昱来家里查岗,看到童话做的菜,一道带辣的都没有,突然脸色变得很难看。
那天方知同飞机晚点,晚饭没赶上回来吃。
婆媳俩坐在饭桌前,面对面,黑着脸吃了一顿饭,谁都吃得不舒服。
童话收拾完碗筷,就在屋里等方知同,一直等到凌晨,实在难受才睡了一会。
她能听到陈昱晚上的呼噜声,听起来睡得特别香,一觉睡到大天亮,童话刚要合眼的时候,陈昱才起来做早餐。
方知同碰巧就是早上到的,一来就看到陈昱在厨房忙里忙外,也跟去忙。
两个人在厨房有说有笑,锅碗瓢盆叮咣响,吵得童话睡不着。
她懵懵地爬起来,强忍着不舒服,还是洗漱完出去,准备跟他们一起吃饭。
可这边刚坐到饭桌旁,陈昱的筷子就撂下了,转身去厨房盛汤,假装无事地说:“现在年轻人的日子过得真轻松,不用工作,也不用做家务,早上睡到自然醒,起来直接等吃。时代不同喽。我们当年谁敢这样子,婆婆能给好脸色看?”
童话低下头,心口疼得厉害。
方知同也许是真的饿到了,一边说着也没停下来吃,“妈你别说了,童话她从小身体就不好,医生让多休息来着。”
结婚之初,方知同没告诉家里童话生病的事,就是怕陈昱对她有偏见。可陈昱不知道,就总是拿老一套要求童话,家务活,照顾人,生养孩子,一天到晚唠叨不知多少遍。
后来方知同考虑再三,还是把事情告诉她,原以为她对童话态度会好一些,谁知正相反。
“身体不好。”陈昱在厨房小声嘀咕,“现在知道身体不好了,当初就跟你说不要找这种有家族遗传史的姑娘。先心病很麻烦的,生养是个大问题。”
“我们以后不一定要孩子。”方知同搪塞她。谁知道一句话给陈昱的火又激起来了。
“怎么就,又不要孩子了?不要孩子你老了怎么办?”
“实在不行,领养吧,你们不就领养了我吗?”
“领养……”陈昱瞪了他一眼,“你以为你这么好的孩子那么好领养?就童话,这不也没爹没妈,不就病着。”陈昱用筷子指童话。
童话彻底忍无可忍,过去夺了陈昱的筷子摔地上,眼泪夺眶而出,“我生病怎么了?是我愿意生病的吗?你们不就是欺负我没爸妈吗?没爸妈我也长这么大了,我现在活的好好的,也不比谁差。我是嫁到你们家,不是卖到你们家!”
说完回屋,抽咽到停不下来。
大概是那天哭得太过,憋气到脸色发青。
陈昱这才吓坏了。
方知同送她去医院,陈昱也跟着。
到医院就进了抢救室,出来还要住院观察。
住院期间方知同的工作推不开,只有陈昱照顾她。
有天傍晚,陈昱拎着医院食堂打的饭菜过来,说是要跟她道个歉。
开头确实说了一堆客套话,然后意思又变了。
“你生着病,妈确实不该跟你发火。但你自己也想想清楚,你这个病现在不好治,可知同他这辈子还很长。你们不是只要有爱就能过得下去的。现在反正你们也没孩子,离婚不涉及那么多事。你要是跟知同离婚,往后你治病的钱,我们家给你出一点,算是个补偿。”
那时候童话确实没有钱治病,按照他们说的,这种需要长期药物维持和随访复查的病,没钱是不行的。
童话那时觉得很可笑,现在倒是咂么出一点道理来。
相爱不过是婚姻里最微不足道的那一环。
最经不起考验,也最脆弱。
童话看着手机上,陈昱发来的最后一条消息,还是劝她离婚的。
她现在好后悔。
当时就应该顺坡下,该离就离,早点拿钱走人,也不吃亏。
消息停在三年前,童话即将出国的时候。
后来别说发消息,连朋友圈都没再更新过。
挺奇怪的。
是病了,还是摊上什么事了?
童话对方劲和陈昱没什么好感,刚刚也是听方知同提起,才有了一点好奇。
挺久没跟他们联系,突然给他俩发消息会有点奇怪吧。
童话冷静想了一会,想起通讯录里另外一个人,方知同的姐姐,方晓蕾。
她和这个姐姐没太多交集,只知道她很早就嫁人离家,现在边开网店边带娃,常年不在聊海市。
她不常回家,方劲和陈昱也不在乎,童话偶尔问一嘴,陈昱又不高兴,后来也不问了。
最近的一次见面,说来意外。
三年前童话即将出国,只给方知同一个人留了消息。
可在机场没等来方知同,却等来方晓蕾。
方晓蕾让她再想想。
一个女人在外闯荡多难,她是过来人很清楚。
家里那些破事谁没经历过,忍忍就过去了。
她忍到现在,儿女双全,能挣点小钱,日子不也过下去了?
她们坐在机场的等候区。
童话买了一盒哈根达斯给她。
方晓蕾从来没吃过这么贵的冰淇淋,每一口都吃得小心翼翼,吃完又忍不住夸好吃,以前就算给孩子买,自己也舍不得吃一口。
童话看着她的样子,好像看到了未来的自己。
“所以你现在幸福吗?”童话问她,“日子怎么都能过下去,但你幸福吗?”
直到那天分别,方晓蕾都没能回答童话的问题。
她目送童话离开,挥了挥手。
那之后她们再没联系过。
童话的思绪回到了联系人目录上,这就给方晓蕾打电话。
提示音刚响两声就挂断了。
看来对方不愿意接。
算了。
他们老方家愿意发生什么就发生什么吧。
从今往后那是方知同自己的事,跟她半点关系都没有。
童话坐累了,起来用纸杯接了半杯水,边喝边瞎晃。
客厅换了新沙发,暖色调的沙发套和木地板很搭配。白色茶几上的玻璃花瓶里插着一朵粉玫瑰。
饮水机顶上有只巴掌大的小猪存钱罐,粉嘟嘟,瓷的,接水的时候,水桶晃荡它也摇头晃脑,看着很不安全。
童话单手拎起那头“猪”,把它放到茶几上,再一回头,发现猪屁股下有把钥匙。
“谁没事把钥匙藏这儿啊……”童话骂到一半,突然住口。
好像,当年干出这种破事的人,是她。
那年拜访完方劲陈昱夫妇不久,方知同第一次带她来新家。
在此之前方知同曾带她看过不少房子。性价比高的小户型和相对气派的大平层,都看过。
童话更倾向前者,但方知同迟迟没答应,这事就这么搁置了一段。
直到方知同临时通知她一个“惊喜”。
他背着她悄悄定了房子,三室两厅两卫。
那天童话有点不开心。
她怎么想也想不明白,这么大的房子,两个人住,有必要吗?
俩人一共也没多少存款,方知同自己拍板也没跟她商量。
精装房,该有的家具都有,但都不是童话想要的款式。
方知同兴致勃勃地跟童话介绍着家里各处,童话就坐在沙发上冷冰冰地听,一点回应都没有。
方知同的话本来就不多,很快就说完了,再看童话,才意识到表情不对。
“怎么了?哪里不喜欢?”方知同有点疑惑地盯着她。
“哪儿都不喜欢。”童话一点没有被惊喜到,“提前为什么不问问我?”
“嗯……”方知同沉默了一会,缓慢走近,坐到她身旁,搂她入怀,“童话,是这样。你最近不是忙着找工作吗?本来身体就不好,选房子这事又累,我怕你再出点什么事……”
“能出什么事儿啊?”童话微微皱眉,“出事了再解决事嘛。吃饭还噎死人呢,那就不吃饭了?”
方知同说不过她,也不解释,继续选择沉默,但发红的眼尾已经将满肚子的怨气表露无疑。
许久,才说:“我不是那个意思。”
童话没心思跟他掰扯太多,抬头看向客卧的方向,“三间卧室怎么住?咱俩一间,你爸妈一间,你姐回来住一间,是吗?你打算把他们接过来是吗?”
“也不是一直住,偶尔,可能,就住一下。”方知同低着头,声音弱了一些,“我不在家的时候总要有人照顾你。”
童话努着嘴,咬紧了牙,心底的委屈像散入沸水的蛋花,发火的念头从诞生到成熟,不过几秒钟。
他们才去见过陈昱和方劲,陈昱怎么对她的方知同不是没看到,但是一点办法都没有。
她很想告诉方知同,她哭不是因为委屈,而是因为绝望。
跟陈昱道歉也不是因为她真的觉得错了,而是因为他。
但童话说不出口,最后撇撇嘴,只说:“既然你都想好了,那就这样吧。”
说完拎包就要走,一秒都不想多留。
“你去哪儿?”方知同拉住她的手,“你要实在不愿意让他们过来,那就不过来,房子大一点总归方便。”
“方便什么?”童话挣开他,“方便吵架分房?”
方知同嘴角抽搐了一下,表情全变了,僵硬地点着头,“没错,吵架分房。”说完进次卧,直接摔门关上。
童话被晾在客厅,气不打一处来。
那扇门关了许久,直到晚饭时分,童话犹豫挺久还是摆好了方知同的碗筷,想着怎么叫他出来先吃饭,可还没行动,方知同自己先出来,闷着气把一把钥匙拍到餐桌,童话面前。
“什么意思?”童话问。
“我那屋的钥匙。”方知同哽咽着,“等你能好好说话了,自己过来开门。”
说完又回屋,还反锁了门。
刚想问他吃不吃饭的童话,现在一句话都不想说。
他们是谁不好好说话,分明赌气的人是方知同,怎么搞的最后跟她犯了错似的。
童话看了眼桌上的钥匙,饭也吃不下去,起来换衣服,准备出门。
临走前把钥匙狠狠拍在饮水机上。
想想不解气,又抄起旁边一只小猪存钱罐狠砸了一下。
然后头也不回地离开家,一晚上没回来。再见方知同的时候,他已经从卧室里出来,应该是自己打开的门。
之后很久他们都没说一句话。
原来那时候就已经学会冷战了。
童话对着手里的钥匙揉搓了一会,这么多年过去,饮水机总要换水,方知同不可能没发现。
但是发现了也没收起来……
这是在怪她当年没去开门道歉,求他出来吗?
童话掂了掂钥匙的重量,好像比那时候感觉轻了一点。
都要离婚了,彼此留个好印象吧,省得这家伙斤斤计较,未来某天突然跟她翻旧账。
童话回自己屋抱被子,再到方知同门口开门。
钥匙入孔,有些卡顿,但还是能打开。
“方知同?”童话小声试探了一句。
没有回应。
看样子那混蛋睡得很熟。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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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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