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嘉会低下头。
对于寺本的猜测，他无法反驳。
“你要想清楚了。”寺本似乎是不忍心责备，语气很轻，“为那种人赔上人生值得吗？”
五十嘉会将书包带捏得死紧，半晌，他难过地开口：“加尔哥哥。”
“不是每个人都有选择的……那件事不管过一年、二年、五年，都好像发生在昨天。发生了那样的事情还装作若无其事地生活下去，我绝对做不到！”
“没有选择的话，就创造一个。”寺本轻描淡写，“一味钻进死胡同，就会错过真正的良机。”
他虽然点到为止，五十嘉会却已经明白了这话里的所指——寺本已经在为他想办法了。
“明明这只是我自己的事……我、我可以相信您吗？”他抬起头，眼中复杂情愫交织。
不见血就能做到的方法，真的存在吗？
“不需要相信。”寺本的语气并不热情，却意外肯定，“你要自己见证。”
既然答应了住家阿姨要劝回这个傻弟弟，那就要负责到底吧。
五十嘉会彻底怔住。
“你还是个高中生而已，怎么就一副看破凡俗的样子了。”寺本加尔将手按在他的肩膀上，“偶尔也要学会依赖自己的朋友啊。”
他应声仰起头，目光所及之处，却见到自己另一位高中同学：花田樱。
花田樱是上岛裕二的女友，之一，这是在上岛裕二在世时的事了。一夜未见，她已经卸去脸上厚重的“太妹”妆容，露出年轻却带着些憔悴的脸庞。
“我猜到你会过来拿自己的东西。”不等五十嘉会开口，她抢先说道。
这里离上岛游乐园已经有一段距离，但也离不太远，不排除会有被上岛家的人看见的风险。
五十嘉会稍微吃惊，不知寺本会怎么看他们之间的关系。可转头一看，寺本已经独自走远了。
他扭头问花田樱：“你找我有事吗？”
是有点冷淡的语气。
怎么说呢？既然上岛裕二已经出事了，他们这些证人之间还是减少接触比较好。跟寺本接触的事早就想好用“偶然遇见”来解释，可一次性“偶然”跟这么多人见面，多少还是让他有点慌张。
更何况花田樱的“设定”是上岛裕二的女朋友，当下见到他，她该是恨得牙痒痒才是，就像他们在警视厅伪装的那样。
“没、没什么，”花田樱垂下头，反倒显得有些不知所措，“在学校就不能见面了，觉得这个找机会给你比较好。”
她双手递过来什么东西。
五十嘉会单手接过。是她那只被摔碎屏幕的手机。
“我知道如果我劝你到此为止，就太不自量力了。”说着这番话，花田樱越发局促、惭愧，“所以，我多少想为你做些事……这些都是平时故意拍下来的视频，你或许、万一、可能用得上。”
平时上岛那帮人欺负他的视频么？明明是好事。
五十嘉会望着她，却见她低着头，手脚不知道怎么摆，显得很懦弱，跟平时在上岛裕二身边横行霸道的那副模样截然不同。
不过他也不是第一次见到她这样了。那次放学后他被绑在男洗手间，头上被浇上屎尿，一切都无望时，就是她突然出现，把他解救出来。
那样不堪的面目示人，本该是他难堪，没想到却是她局促道歉：“对不起，没能及时赶来，真的对不起……”
仔细想来，对这样一个女生，他甚至都没有什么印象，当然他对班上所有人都没有印象。上课之外，就是趴在桌上睡觉而已。
可就是这样没有印象的一个女生，以上岛裕二女朋友的身份，偷偷表示会帮他。新年夜，正是花田樱哄他到了游乐园，如果没有后面发生的事情的话……
对她师出无名的帮助，他一贯没放在心上，甚至也从来没有问过为什么。
握着那只沉甸甸手机，五十嘉会郑重开口：“谢谢你。”
花田樱愣愣地瞪大眼睛。
……
靖子和理香仍在游乐园中。
寺本和五十嘉会走后，理香一直缠着她问：“我说，刚刚的超模王子先生就是对你有意思吧？”
靖子实在无心招架这个不靠谱的伙伴，便打发她走：“你是不是忘了答应那位老爷爷找到他孙子的事了？”
理香拍拍脑袋：“对哦，小孩子都喜欢玩过山车，我去过山车那边找找看！”
“你有尝试计算过一个小孩子爬上停运状态过山车的可能性吗？”
“嘛，徒步爬过山车也不是没可能？”
谁跟理香讲道理谁就是自找罪受，靖子果断放弃争辩了：“那你快去吧！这边就由我来负责。”
理香果真兴高采烈奔走了。
靖子好不容易耳根清净一会，心里当然忍不住想起寺本——那家伙突然耍帅又是怎么回事？
不过，看起来还蛮可靠的，没有昨天晚上那么冷酷了。
可是，为什么他会跟一个试图杀人的高中生走在一起呢？
唉，关她什么事，反正现在跟寺本连朋友都不是……
靖子越想越乱，想停下好奇心，念头却像雪崩一般袭来。
“啊，所以这两只恐龙到哪去了啊！”她抱着脑袋非常没有形象地蹲在地上。
“被拆毁了哦。”
“为什么这么快就拆了啊！”
“因为上岛左岩大人非常有钱，所以能雇佣到一卡车的工人连夜过来工作呢。”
“有钱是什么重点吗，有钱就可以‘雇一卡车的人’去拆犯罪现场……你是？”
靖子仿佛从梦中惊醒，这才发现，回应她的不是自己脑内的声音，而是脚下一朵，非常不起眼的，鲜红的陶瓷蘑菇。
现在蘑菇上面已经印上了一块灰突突的鞋印。
靖子连忙把脚移开：“不好意思，是我不小心。”
“没关系，反正也不是第一次被人类踩在脚底下，况且你还是第一个道歉的。”
靖子心情略微复杂：“……我可以帮你挪个地方。”
“哈哈，不必费心，反正我们即将被拆掉了。”
“为……你又要说因为上岛什么的很有钱吗？”
“对啊，有钱就是什么都可以做。”
陶瓷蘑菇的语气习以为常，甚至有点温柔，仿佛对自己的能量和记忆将在世界上消失的事毫不在意。
“我懂了，”靖子若有所思，“你已经厌倦平时老被人类踩来踩去了。”
“我不会那样觉得，因为我是受虐狂体质。”
靖子无语凝噎：“……这种事可以随便说出来吗？”
“其实你现在也很危险的。上岛左岩大人绝对不会放过你的。”陶瓷蘑菇温柔提醒。
“就是那个‘非常有钱’的人类吗？”
“就是那个‘什么都可以做’的大人，他绝对不会放过你。”
“等等……”靖子敏锐感觉到不对，“你认识我？”
“对，我知道你是‘对上岛裕二大人见死不救的人’。”
“你知道这不是真相。”
“但上岛左岩大人一定会这样认为。”
靖子默然，为什么会有这种黑锅让她背。
“那你为什么要告诉我？”
“因为我是——‘害死上岛裕二大人’的帮凶。”
分明是被无奈地迁怒了，陶瓷蘑菇却没有愤怒、委屈，而是刻意说得很轻松。
靖子听出它的苦中作乐，这次没有出言吐槽。
“我早就知道你并非一般的人类。如果可以的话，我想把记忆托付给你。”
靖子没有立刻同意：“你知道这样做的代价吗？”
陶瓷蘑菇故意岔开话题：“不全是无聊琐事，应该会有你感兴趣的事。”
靖子得不到确定的回答，也就故意板着脸。
“好吧，”陶瓷蘑菇这才妥协，“不光是你们人类想要在这个世界上留下痕迹，我们也有这样的想法，可惜人类对我们都是用完即弃，一丁点印象也不会有。能够遇到你是我的幸运，比起被毫无重量地碾碎，我非常希望自己的记忆可以传达一些同伴的心声。”
“这样的话，我知道了。”
靖子伸出一根手指放在陶瓷蘑菇上，只见一团代表爱的绿色光芒分离析出，从她指尖融入。而与之同时，被无数游客踩过都坚固无比陶瓷蘑菇，瞬间碎成了一滩粉末。
“发生这样的事我们不后悔，对于无比珍惜我们的五十嘉会大人，我们怎么回报都不为过。”最后的瞬间，陶瓷蘑菇这样说道。
五十嘉会？熟悉的名字。
旋即，在靖子脑海中浮现出了那个高中生的面貌……
寺本是独自开车离开的。
他深知当下的情形与五十嘉会保持距离是最好的选择，约在游乐园见面只是为了事先想好的说辞，再次见到靖子才是让他意外的。
他些微有点懊悔一见面就管那么宽地谴责了她不听话，离开时又叮嘱有危险要告诉他，对她来说他必定只是才见过一面的陌生人而已。
是梦里“医生扮演”的后遗症吗？
算了，她一看就不是会听指挥的人，就算遇到事情也未必会跟他说吧。
寺本自嘲笑笑。
手机里进来新讯息，他不由得一怔。
抬眼看去，是那个女艺人发来的，说是「已经出发，准时在约好的地方见面吧。」
看完信息，寺本握紧方向盘，面上的表情严肃起来。
嗯……好像现实中还没有给靖子留下过他的号码？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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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新年断头案件 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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