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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本,阿致找上门来,说有事与二老相商,陆老侯爷便以为这心机深沉的小丫头终于沉不住气了,若是她态度好,他们可以考虑给她一百两银子走人。
但是二老没想到,她竟然一开始就是一百金,十倍,十倍啊!
她也真是敢想。
陆老侯爷再怎么见多识广,也没有见过如此不要脸的人,他满脸鄙视:“穷山恶水出刁民,竟然敢打我们侯府的主意。但凡报官说你行骗,你这辈子都只能吃牢饭。”
他这话一说完,一旁的陆老夫人连忙伸手,一把拍在他手背上,示意他淡定点。
“报官?”阿致翘嘴笑了,“老侯爷大概还觉得自己挺正直仁义。不过,你们的儿子在外娶了我,与我有了夫妻之实,你们却不认,想要用点碎银子打发我了事,到时候说与满街的人听听看,是非曲直究竟如何。”
陆老侯爷捏紧了拳头,却发作不得,心里都是对三儿子的怨怼,怨他晕了头,竟然择了这样一个心思歹毒的女子,害得他们受制于人。
这小丫头不要脸皮,陆老夫人还是要的。一旦此事传出去,他们家的名声坏了,别说是陆昀峥自己的婚事成不了,其他未嫁未娶小辈的婚事更难。
陆老夫人只得忍着怒意,嘴角稍微挤出一丝笑,语气放得和缓了些:“你也别激动,这不是谈着么?”
阿致垂了眼没说话。
陆老夫人眼里有了笑容,这小丫头不过就是个纸老虎,看着挺厉害的,其实吃软不吃硬,于是她道:“这样吧,念着你也不容易,过去了三天,我们不再计较,在之前一百两的基础上,再补你五十两,如何?”
在她看来,阿致想要的不过就是银钱。
阿致抬眼,看着陆老夫人,满眼坦荡:“一百五十金。”
“你你你!”陆老夫人手指着阿致,气得胳膊直哆嗦,没法淡定,“滚出去!”
陆老侯爷咬着牙,一张脸凶神恶煞:“谁给你的胆子?”
“我没什么胆子,我只是拿自己应拿的份额。”阿致起身,“看来今日不方便再谈,那就再过几日。”
“你应拿的?”陆老侯爷被气笑了。
阿致站定,诚恳点头:“当然了。这事拖得越久,那有朝一日,我若怀上阿峥的孩子……”
阿致歪头看着上首的两位,他们目瞪口呆。
如若真有了孩子,眼前这女子更会作威作福,搅得全府没脸。
陆老侯爷压低怒火,问身边的夫人:“你没安排人处理?”
“我怎么可能不防备,早让许姑姑送避子汤去过,那傻孩子他坚决不让。”老夫人的声音渐渐弱了,她气得头晕,“我便是想着……短短几日而已……”
哪知现在成了别人拿捏的把柄。
陆老侯爷和夫人对视一眼,他们达成了共识,此事确实拖延不得:“一百金。你若收下了,便不得再出现在老三跟前!”
“不忙,”阿致重新坐回来,“我还有两个条件。”
陆老侯爷一口牙都要咬碎了:“说。”
“第二,您府上的奴婢故意踩死了我的猫,它死前哀嚎了一晚上。”
陆老夫人眉毛一挑,立刻明白,招呼许姑姑叫人去。
不一会,诗临便被两个婆子一左一右架着过来。
诗临以为是自己犯了什么错,想着接着许姑姑帮忙说几句软话就好了。
没想到,进了老侯爷的院子里,小厮已经摆好了条凳,直接把她往凳上一推,按好了就开打,往死里打。
诗临疼得哭爹喊娘,叫着侯爷夫人开恩,满头满脸的汗水泪水,哀嚎声响彻整个院子。许姑姑一脸不忍,但还是拿着帕子上前,捂住她的嘴。
打了十板子,诗临便痛晕过去,后臀上满是嫣红的血迹,肉都打烂了。打板子的小厮年轻力壮,额头上满是热汗。
许姑姑低垂眉眼进来,禀告:“丫头晕过去了,还打吗?”
陆老夫人看着阿致:“如何?”
阿致没说话,她侧头,冷眼看着院子里那一摊烂肉。
许姑姑挑眼看阿致一眼,赶忙低头,屏着呼吸。她头一次发现这边塞来的小娘子竟然如此的睚眦必报,竟能使唤老侯爷和老夫人下手。幸而,之前没有什么得罪过她的地方。怪也只怪诗临太过分,仗着有两分姿色,要被老夫人指到三公子房里,做事不留余地,一朝遇到个硬茬,鸡蛋碰上了石头。
陆老夫人对许姑姑吩咐道:“发卖出去。”
许姑姑连忙点头,指挥婆子小厮将人抬出去。
陆老夫人对阿致道:“第三个条件呢?”
陆老侯爷方才和夫人对过眼色了,只要不是无法忍耐的条件,他们都会答应,把这尊菩萨请出门。
阿致这才继续道:“第三,把原本属于阿峥的还给他,让他官复原职。”
陆老侯爷端着茶杯的手一顿,他还真没想到是这个条件。他还以为这奸诈的女子全都只为自己的利……
·
仔细看过契约,阿致又数了三遍银票,确认无误后揣在胸口里贴身放好。她这才提笔签字画押。
陆老夫人道:“你说到要做到,绝不可再纠缠老三,否则别怪我们依此办事。”
“放心,不出三日,我会离开长安,他再也找不到我。”阿致道,“照身贴,你们快些给我。”
定下契约之前,侯爷提出让她改换照身贴。这是为了彻底断了两人的联系。
阿致今日讹了陆昀峥爹娘一大笔银钱,若是他知道了,定会鄙夷她,不愿意再相见的吧。阿致认为改换照身贴多此一举,不过两位老人有顾虑,她便答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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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致回到院子里时,已过午时。
陆昀峥在家里,坐着喝茶,他问阿致去了哪里。
阿致说去买了点菜,她拿出刚买的面粉和牛肉,转身去厨房和面、揉面,准备做晚饭。
陆昀峥没有再追问,而是跟着阿致一起到厨房里去,给她打下手。
晚上,在热气腾腾中,两人围着一张桌子坐着,安安静静地吃完一顿饭,少有的平静幸福。
曾经,这是阿致最期待的幸福,没想到成了散伙饭。阿致侧头看陆昀峥,他面无表情,不知道在想什么。
饭后,两人一起去街上逛了一圈,手牵着手。
长安城还是那个长安城,和他们刚来时是一样的,繁华、绚丽、喧嚣、人来人往。
可是,他们却变了,不再是亲密无间。即使手牵着手,他们之间也只剩下无法消弭的沉默。
就这样沉默地走回家去,家里一片漆黑、沉寂、冰冷。
关上院门、大门,两个人站在黑漆漆的厅堂里,同时转身。阿致抱住了陆昀峥的腰身,陆昀峥伸手捧着她的脸,用力亲吻她的嘴唇。
阿致扒开他的衣裳,陆昀峥则一把将她抱起来,扔在床铺的被子上。
阿致被撞得有些头晕目眩,仿佛身在无边无际黑色的水面上。
他们沉默地抱着彼此,这一整晚上,谁也没有放开手。
黑夜之中,只能看清对方的眼睛。阿致死死地看着陆昀峥的眼,用力地抱着他,紧紧地。
·
直到第二天早上,阿致才有了睡意,一觉睡醒,看这日头,已经过了午时。而她身边,陆昀峥不知道去了哪里。
阿致听到外头有敲门声,打开门一看,是许姑姑。
许姑姑恭敬地递上来两份照身贴以及对应的路引。
阿致打开两份分别看了下,选择了那个叫王致的女子。
送完照身贴,许姑姑知趣地离开,没有一句废话。
阿致则拿着照身贴以及路引回到房间里,打算先去烧热水洗个澡。
厨房里热气袅袅,是已经烧好的热水。灶堂里还有红色的火焰,没有熄灭。陆昀峥却不知道去了哪里。
阿致蹲在灶边上一会,感受着余温在胸口蔓延,就像一只猫儿一样。
真是温暖。
阿致洗过澡,换上一身干净清爽的青色长袍,回到房里开始收拾行李。其实没什么好收拾的,上次打算带小寒一起走时,她已经收拾好了。
阿致打开箱子,拿出包袱,看到了箱底的那个并蒂莲的锦囊。
她拿出那个锦囊,手指在其上摩挲许久,终究还是没有打开,原封不动地放在了箱底。既然要断,那就要断得彻底,所有他曾对她的好,她都要放下。
这时候,陆昀峥回来了,他走进房里,看着圆桌上敞着的包袱。
阿致听到他的脚步声,从容地盖好箱子,转头看着他:“对不起,我打算离开。”
陆昀峥抿紧嘴唇,许久,他说:“对不起的是我,我没有自己想的那样有担当,承诺过你的事也没有——”
“事情走到这一步,我自己也有责任。至少,我没有想象中那样勇敢。在来长安城之前,我以为自己可以承受……”阿致打断他,停顿了一会道,“但我发现,不可以。反倒是你,因为我,失去了家人,也失去了梦想。”
“你总是太善良,为我着想更多。”陆昀峥侧过头去,抹了一把脸,不看她,“之前父母劝说我和谷湘如成婚,我没有果断拒绝,是因为我确实动心了。我知道自己卑鄙无耻……你要恨就恨我吧。”
阿致看着他的侧脸愣了好一会儿,许久终于张嘴深呼吸,嘴角挤出一丝笑:“无所谓,反正你以后也会知道,我并不像你所想象的那样善良。”
刚听他这样说,她的心揪得难受,可是等到理智回笼,她便清楚意识到,陆昀峥是在说谎。一来,以他的聪明才智,不至于在这种情况下自曝自己的坏事,让她痛恨;二来,如果陆昀峥真的有意与谷湘如成婚,陆老夫人便不会对她一个小户女如此抓狂了;再则,阿致对他再了解不过,他不是三心二意的人。
他说这样的谎言,只是想要她恨他。
两人沉默地站了一会。
外头的天色渐渐暗下去,快到傍晚了,一个人赶路不太安全。阿致走去圆桌旁,拿起自己的包袱。
陆昀峥终于看她:“有什么我可以帮你的吗?”
阿致摇头。
陆昀峥从胸口掏出几张银票、地契来,还有他的黄玉,他说:“你拿着这些傍身。如果有什么难处,你可以随时来找我,随时都可以。”
随时,他看着阿致的眼睛强调。
阿致看着他手中的银票,还有铺子的地契,也不知道他突然从哪里弄来的,看起来倒像是早有准备。当然,也可能是陆老侯爷忍不住怒火,已经将一百金的事情告诉了她。
毕竟,她要钱嘛,所以他便给她更多的钱。
阿致将包袱绑在胸前,退后两步:“不用了。”
她从他父母手中拿到的已经够多了。
陆昀峥的手顿在空中,他又从袖子里掏出一个细长的首饰盒,棕底白云纹的布包着,一看就昂贵不菲。前两日他就买了,想要送给她的。
他将首饰盒递给她:“这是给你买的,你收下吧。”
阿致不要,她退后一步。
陆昀峥执意要给她,将那首饰盒并着一叠钱票、玉佩往她怀里塞:“原本就是打算给你的。”
阿致伸手去推,一不小心将他手中的首饰盒拍掉,包括那个黄色玉佩。
“砰”一声,黄玉掉在地上,打了个旋,甩出一个细小的碎片到阿致脚边。这昂贵的黄玉碎了一个角,真是可惜了。
而那首饰盒里的翡翠镶金步摇就更加惨,掉在地上“硁硁硁——”地几声,碎成好几段。
两人看着地上的碎玉,好久没有作声。
“对不起。”阿致捏紧胸前的包袱绑带,转身便离开了。
陆昀峥站在原地,看着碎掉的玉佩许久,颤抖着吸了两口冷气,赶忙追出去。
他伸出去的手,最终还是放下来。他没有选择拦住她,而是远远缀在她的身后,跟着她一路沿着繁华的长安街道,走到城门口。
她一直没有回头,一步一步走出了长安城。
他们走过闹市,走过朱鹤湖,走过年轻的男男女女,走过清冷的长街,阿致终于停步,在城门口。
城门口有一辆马车,是阿致提前安排好的。只需要一个时辰,她就可以在天黑之前赶到相邻县城的驿站。
这时候天色暗了,风渐渐大了,涌动着,将阿致身上的长衫吹起,撩动她肩上的黑色长发。
阿致伸手扒着马车边缘:“陆公子请留步,你我恩怨已消,望您保重。”
说这话的时候,她也没有回头。
大风鼓起她青色的长袖,吹起她脸侧的黑色碎发,在空中不安地飘摇着。
来长安城之前,她以为他们能长相厮守的,没想到这么快便缘尽。
终于写完了第二段回忆,下一章继续主线。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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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4章 第 64 章(第二段回忆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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