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氏望了望又暗了几分的天色,掐摸时辰差不多了,她挥退服侍的小丫头,锁上房门,朝前院的厅房走去。
“成了吗?”王存禄见到薛氏前来,他霍然从椅子上站起身,急切地询问。
薛氏理了理鬓边发丝,有些得意地道:“老爷交代我的,我怎能办不好呢?大房那丫头也最稳妥,但凡让她去做的事,决不会出差错。必然是成了。”
“好,好!”王存禄提着的心终是落到了原处,吏部尚书大人暗暗指派他的事,他能交差了。他掠着胡须,眯起双眼,几乎以为明日就能被尚书大人提拔,“我的官位可算能动一动了。”
“也不知是谁的功劳。”薛氏轻轻哼了一声,
王存禄忙收起遐想,伸出手臂揽上薛氏的肩头,赔笑道:“自然是夫人的功劳更大些。要不是你想到让大房那丫头取代咱们姚姚做这事,我这官位升了心里也难舒坦啊。”
薛氏哼笑了一声,道:“怎么可能用咱闺女?只要遵从尚书大人的指令,让那姓宋的小子身败名裂就成,管他是谁家的姑娘。”
“对,对,夫人说的对。”王存禄忙不迭附和,话锋一转又自言自语道,“宋温如好歹也是出身于一品国公府,别看表明风光月霁,其实这辈子算是完了。”
王存禄行走官场多年,看得出申国公府在大长公主和皇帝权力的拉扯中牺牲了一个嫡次子。申国公与其嫡子宋温磊长年戍守边塞,手握强兵重权,为了不让上位者忌惮,就必须收敛嫡次子宋温如的芒华。
有中状元的才能,最终就当了探花;有进大理寺的实力,最后却入了无实权的礼部。
然而即便如此,宋温如的绝艳惊才还是难以隐藏,而年少的宋温如在皇帝还是太子时做过伴读,与皇帝的双生妹妹平都公主青梅竹马,若两人联姻,皇帝就多了一个翅膀。
大长公主肯定不答应。
“现在我们把后面的事办了。一会儿,喊也罢,闹也罢,你只管放开嗓子,怎么难听怎么说。”王存禄道。
“哎。”薛氏应和。
夫妻俩一边交头算计着,一边拎上灯笼点上蜡烛朝泠水居走。走至门口,屋中漆黑一片,房门开了一丝缝隙,若仔细听居然还能听见里面传出的动静。
王存禄撩起衣摆,大力地将房门踢开,只听“咣当”一声,他喝道:“宋温如!你也是朝廷命官,光、光天化日之下居然干出这等事!”
“哎——呀——”薛氏硬挤出两滴眼泪,喊道,“我的好姑娘,你只是过来送个茶,怎么就碰见了畜生。姓宋的,你这人模人样的坏坯,披着人皮的禽兽……”
王存禄与薛氏对视一眼,就往里冲去了。
“申国公府怎么出了你这样的败类!你为人不正,枉为君子,你真是有辱你们国公府的门风!”王存禄又呼喊着。
这间客房并没有设床榻,灯笼蜡烛一照,就将交叠在茶案边的两人照得一清二楚。
被这样大的动静惊动,那两人动作戛然停止。
“哎呦。”薛氏见状,脸面都忍不住红了一下,忙将衣衫捂住眼睛,恍惚中,她似乎撇见了那“王逍潇”半个裸露的臀部上有一个印记。她暗道不妙,又赶忙将衣衫放下,仔细盯着那个印记,这个印记怎么和她的亲闺女的印记一样?
“老,老爷!”薛氏顿时六神无主了。
只见王存禄指着那男子继续喝道:“宋温如,你仗着官位比我大,就这般欺辱我们王家……”
“老爷。”薛氏此时双眼中真的蓄满了泪水,她抓住王存禄的衣袖阻止他继续说。
王存禄骂得上了头,根本无暇顾及薛氏异样的反应,“奸|淫我王家的清白姑娘,我一定要告你!”
“老爷啊!”薛氏“扑通”一下跪在地上,大哭了起来,“快别说了,这是咱们家姚姚啊。”
“什么?”王存禄忽然就蒙了,她看看薛氏,又看向茶案边的两人。
就在此时,那姑娘从男人的怀里探出脑袋,双眼迷离。
果然是王逍姚!
王存禄心里咯噔一下,“坏了!”他赶紧扔下灯笼,随意捡起地上的衣物朝那意识不清的两人扔去,而后转身要去关门。
一道挺拔的身影挡住门口,因为比王存禄高出许多,那人的影子完全笼罩在王存禄身上。
逆光之下,王存禄看不清来人,但他周身散发出来的压迫感,与这黑夜一样,浓得让人喘不过气。
“宋某在此。”那人道。
宋温如的声音很平淡,可在王存禄听来,却犹如一声炸响惊雷,在心中激荡的威力不啻于方才知道她亲生闺女正和人苟|合。
这个苟|合的男人,还,还不是宋温如。
刚才他和薛氏辱骂宋温如的话语,不知道对方听见了几句,哪怕是一句,他的官位都保不住了。
王存禄“扑通”一声,结结实实地跪在地上,俯身叩了三叩,“宋……宋、宋大人。”声音颤抖地似乎像哭出来了。
就在此时,不远处已经响起了脚步声,想来经过王存禄和薛氏大大闹,已经惊动了其他客人。
王存禄想到女儿那副羞耻的模样马上就要被人看见,恨不得有个地缝,能把女儿按进去。
没得宋温如首肯,他也不敢起身,只得双手扶地,膝行着去关门。
宋温如抬脚,狠狠地踩在王存禄的手上。
措不及防地疼痛,让王存禄嗷叫了一声,他本能地想把手抽出来,换来的是更重的碾压。
“王郎中不妨再喊大声些。”宋温如的声色清润,完全显现不出脚底下的狠厉。
王存禄的冷汗顺着额头一茬一茬地流淌,将衣袖捂在自己嘴边,堪堪把叫喊声咽了下去。
“我似乎听见,王郎中要报官?我倒也赞同。但不知让知府大人查出是茶水的问题,王郎中是否能讨到便宜?”
王存禄刚喊报官,不过是想让“宋温如”骑虎难下,快速认下玷污清白姑娘的事。
“没、没有,下官没有要报官。”王存禄结结巴巴地道。
“也是,王郎中哪敢报官,这茶水可是你自家姑娘送来的,孰是孰非一查便知。只不过王郎中此举牵连着自家姑娘的清白,但为了讨一分公道,王郎中似乎都不在意了,你的义举着实让宋某佩服。你王家的门风也是让宋某开了眼。”
这短短的几句话,王存禄已然明白,宋温如将刚才他和薛氏的辱骂是从头听到了尾,且知晓这是一场蓄意算计。
一面是手掌的钻心疼痛,一面是宋温如言语的咄咄逼迫,还有一面是那远处的脚步声渐近,迫在眉睫之时他王存禄脑子一团乱麻,啥方法都想不出来。
只能求饶:“是,是下官的闺女不知廉耻,犯下的错!也是,是下官没将闺女教导好,下官亦不可原谅。下官已知错,望宋大人给我王家一条后路吧,这事要传出去,我的几个孩子就都完了,还有我那可怜丧父的侄女儿……”
“滚!”宋温如忽然沉声打断了王存禄喋喋不休的告饶,一并不耐烦地挥了挥手,屋外候着的几个侍卫迅速去阻止人群。
王存禄见状,如获大赦,忙对一旁哭哭唧唧的薛氏喝道:“死婆娘,这哪里有你哭的份儿,还不快把闺女收拾妥当了带走,别玷污了宋大人的眼睛。”
宋温如抬起脚,王存禄赶忙将自己颤抖的手收回,又磕了几个头连声道谢,便和薛氏一起带着王逍姚离开。临走前,他低眉冲那玷污闺女清白的男子觑了一眼,顿时大骇。
居然是,是烨王!
***
逍潇醒转的时候,也不知道是什么时辰,屋中黑漆漆一片。她从床榻上下来,推开屋门,已是皓月当头。
她不由想起,自己昏睡前一刻见到的那个人。
没想到这一世,这么快就又撞见他了,虽知宋温如隔着彼此两世,并非是伤害她的那个,可心中的恨意和伤痛依然存在。她知道自己只是寻常百姓,向他和平都公主复仇什么的,她想都不敢想,唯有远离吧。
可是,为什么宋温如在这?按照上一世,他本该在泠水居等着有人给他送茶才对。若他在此,那这一世的王逍姚是给谁送茶?还是空等?
许是药力还有残余,逍潇还是有些昏沉,就放弃了继续思考。
茶园里的客房几乎都黑了,她走到薛氏的房间,屋中亦没有掌灯。她不禁又疑惑,往日就算再晚,她都是和叔父一家一同离开的,今日也不知为何,他们就先走了?
茶园距离京城王家还有些路程,逍潇没有办法,只得问茶园管事借了一匹马。她将马牵到茶园正门外时,还有一辆马车停在门口。
一个侍从模样的人从马车那边走过来,朝逍潇作揖,道:“姑娘,我家公子见天色太晚了,恐姑娘一人走夜路不便,想邀请姑娘一同乘马车回去。”
逍潇朝马车望去,马车帘子的一角被掀起,那所谓的“我家公子”露出半张脸,微笑着冲逍潇颔首,一副涵养十足的绅士做派。
宋温如,怎么又是宋温如?
逍潇迅速错开那双眼,装作没有看见,她道:“不必了,大晚上的,我与你家公子共乘一辆马车也着实不方便。”
侍从又作了一揖便向马车走去,在马车跟前隔着帘子向宋温如回复,没一会儿他再次回身走到逍潇跟前,道:“姑娘,我家公子说若你觉得不方便,你乘坐马车,换他骑马。”
不得不承认,宋温如这般顾念一个陌生姑娘的安危,确实是君子所为。也不知道在那副好皮相的映衬下,此番举动能俘获多少年轻小姐的芳心?
但这与逍潇都再不相干。
她这次连马车那边瞧都不瞧,冷着脸道:“我自己会骑马。再说,我认为这样更安全。”说完,就凶巴巴地瞪了侍从一眼,一副“你离我远点我就安全”的模样。
侍从李戈一下就听出逍潇的言外之意,他不敢多言语,怕对方误会更深,便再次回到了马车跟前把逍潇的回复告诉宋温如。
宋温如扬起半边眉毛,意外。
意外她眼神冷漠,意外她再三拒绝,还意外她说自己会骑马。
逍潇确实半天连马都挎不上,正在与马较劲儿着,李戈又第三次地跑了过来,“姑娘,我家公子说,让我帮你上马。”说着就靠近。
“你干什么!”逍潇拧着眉头厉喝一声,她把马鞭扬起,隔开他们之间的距离。
李戈心说这黑灯瞎火的,他几次三番来献殷勤一定是让对方误会成坏人,便尽量挤出一丝笑容,道:“姑娘莫怕。”说完他一腿跪地,双手交叠手掌冲上搭在另一条腿上,接着道,“踩着我的手。”
逍潇被李戈的行为和他堪称谄媚的笑容吓了一跳,就道:“我没那习惯让别人这样伺候,我自己想办法好了。”
李戈被拒绝了一次又一次,实在不想第三次无功而返,免得让主子数落他这么点事都办不成,就放软了声音:“姑娘,你可行行好,你上马咱都赶路,要不然那位爷也不走。”
逍潇一时半会也想不出能上马的法子,只得硬着头皮踩在李戈手上,借着力道一下就骑在了马背上,只不过她御马的技术实在蹩脚,东摇西晃了下才坐稳。
她深呼吸数次,心中默念着骑马的要领,而后紧紧握住缰绳,两脚轻轻一夹,马儿得令,缓缓前行。
宋温如放下帘子,鼻端发出一声轻笑。是了,她怎么可能会骑马?
她最终会骑马,还是他教的呢。
“跟上。”宋温如命令道。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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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第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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