讲座后的第二天是星期三。
教学楼的走廊里，午后的阳光透过窗户洒在地板上，斑驳而明亮。教室里传出来夏栀温润清亮的讲课声音。
江驰站在教室外面，双手插在口袋里，静静地等着。他的后背轻轻靠在走廊的墙壁上，微微低着头，嘴角微不可察地勾起，心中满是回忆。
曾经，他也是这个教室里的学生，坐在教室的角落里，默默地注视着她，看着她在讲台上娓娓道来，聆听她的声音。如今，这一切都成了过去，苦涩不知不觉浸染了他的心。
这时，下课铃声准时响起，打破了走廊里的静谧。教室的门被推开，学生三三两两走出教室。走廊里人声渐渐嘈杂起来。
王然从教室里走出来，看到江驰时，眼睛一亮，快步走过来，“嗨，江驰。”
江驰听到有人喊自己的名字，抬起头来，看到一个女生一脸惊喜的朝自己走来，才后知后觉地想起，这好像就是唐姿师姐说的名叫王然的女生。他点点头。
“是唐姿师姐跟你说……”王然突然害羞，不再往下说。
江驰明白了，他不想给她造成误会，语气平静而礼貌，“不是，我是因为课题组的事情，来找夏老师。”
王然的笑容僵了一下，脸上浮现出掩饰不住的失望，“哦，原来是这样啊。”她顿了顿，又问，“你最近怎么不来上课了？我能加你微信吗？”
就在这时，夏栀收拾完东西，走出了教室，她一眼看到江驰和王然站在后门口说话。她微微一愣，突然想起了昨天唐姿说的话，没来由的，心中一阵酸涩。她目光略过两人，装作没看见，转身往走廊另一头走去。
江驰的眼睛一直盯着前门，夏栀一出来他就看到了，他赶紧和王然摆摆手，“以后再说。”说完便快步追了上去。
夏栀却像没有看到他一样，头也不回地继续往前走。江驰见状，也不急于说话，而是默默跟在她身后，直到她走出了教学楼，走到校园。
阳光洒在校园的青石路上，落叶堆积在路旁，空气中透着一丝冬日的寒意。
“你生气了？”江驰快走几步，站到夏栀面前，挡住了她的去路。
夏栀停下脚步，抬头看着他。她的眼睛是那种弯得如月牙般温柔的形状，只是此刻，那双眼睛里闪过一丝恼意，冷淡开口：“我为什么生气？”也许是因为刚刚上完课，她的嗓子有点哑。
“你是生气我来教室找你？”他看着她的眼睛，小心翼翼地问，“还是，因为王然？”
夏栀的眉梢微微一挑，眼底闪过一抹恼羞成怒的神色，她本能地要反驳，却又觉得那股情绪来得莫名其妙。
她突然意识到那一瞬间的不悦和慌乱，竟然是源自一种她自己都没完全察觉到的情感——是吃醋吗？她一时有些不知所措。
“我已经那么久没见你了。” 江驰似乎感觉到了她的犹豫，语气里无意间多了一丝委屈。他停顿一下，低头从口袋里拿出一盒润喉糖，动作自然，却又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他拆开包装的手指微微停顿，接着轻巧地撕开封口，眼神却没敢与她对视。
夏栀记起来，上次去餐厅吃饭的路上，他也是这样拿出一盒未拆封的润喉糖。但是他的动作却不像上次那么从容，反而有些微妙的忐忑。
她静静地看着他拆开包装，动作慢而细致，打开盒盖，再将润喉糖递到她面前。他修长的手指在冬日的空气中微微泛红，但他却似乎没有注意到这些。
夏栀心中有一丝无言的情绪在涌动，她轻轻开口：“你为什么总带着润喉糖？”
江驰看着她的眼睛，“总想着，也许你会需要。”
夏栀微微一愣，说不出话。她默默地接过来，拿出一粒放在嘴里。是草莓味的，香甜，清凉，沁人心脾。她的心软了，目光也柔和下来。
江驰没有错过这个细微的变化，微微松了一口气，从包里拿出一个精致的盒子，递到夏栀面前，眼神中有些期待，“这个……是我做的。送你的礼物。”
夏栀接过盒子，轻轻打开，拿出里面的相框，目光落在上面的图案上。
江驰解释道，“我们项目的数据里有一段变化特别有意思，图案很独特。我就用算法处理了一下，做成了这个。”
“这是数据生成的？”夏栀惊讶地拿起相框细细端详。那是一幅精美的图案，线条优美而复杂，色彩独特，仿佛是从数据的海洋中跳跃出来的一种奇妙的艺术。
江驰点了点头，“嗯，某种程度上，也是它‘自己长成’的。”他低笑了一下，“不过，是我精心挑选的一段数据。”
夏栀抬眼看他，“为什么送我这个？”
江驰抿了一下唇，沉默片刻，似乎在思考该如何回答。终于，他轻声道：“因为……我觉得，它很独特……”他在心里默默补充，“就像你在我心里一样。”
夏栀静静地看着他，低声道，“谢谢。”
于是，她看到面前的年轻男人笑了，他的目光明亮清澈，仿佛有什么沉闷已久的东西瞬间得到了释放。他的肩膀也微微一松，整个人都随之舒展开来。那种发自内心的笑容，带着冬日阳光般的温暖，像一束光，轻而易举地驱散了冬日里的沉寂清冷。
夏栀突然发觉，江驰已经很久没有在她面前这样放松地笑过了。她记得以前他们也曾在湖边走过，那时阳光温暖，微风轻拂。那时的他们，话题轻松，笑容随意，彼此之间没有那么多压抑和距离。
后来她意识到他的心意，一直在逃避。他的小心翼翼，情不自禁，她能都感受得到。这个男人，明明还在成长的路上，却已经把最好的温柔和细心给了她。她突然觉得这样对他太残忍了。
她心里有种痛楚的心疼，她看着他的笑脸，内心悄然波动，“这次出差有什么收获吗？”她迈开脚步，边走着，边侧过头柔声问道。
江驰一愣，没想到夏栀会愿意跟他聊这些，眼中充满了惊喜，他紧跟上她的步伐：“收获还真是挺多的，有些在学校学到的理论，终于能在实际工作中派上用场了。”
他话语间带着一丝兴奋，眼中闪烁着光彩，“当突然有了新的灵感和思路时，感觉真是豁然开朗。特别是……”说起自己的专业，他整个人仿佛被点亮了，语气中充满了自信和热情，整个人看起来神采奕奕。
夏栀默默地听着，看着他的神情，心底暗自感叹，这才是他本来的样子啊，自信、张扬，像是能照亮整个世界。他不应该为情所困，他的世界应该更加开阔，拥有更多属于他的精彩。
两人漫步在冬日的校园小道上，阳光虽不炙热，却透着一种浅淡的金黄，温暖而不急躁，轻柔地洒在他们身上，像是缓缓流淌的时光。
江驰把夏栀送到公寓楼下，目送着夏栀的背影消失在楼梯拐角处。
回宿舍的路上，江驰的脚步不自觉轻快了许多。冬日清冽的天空，也显得格外开阔。那种冰冷的清新感，透过空气蔓延开来，似乎连呼吸都变得更加畅快。
这时手机铃声响了，是顾婉打来的。
“喂，妈。……你要随团来演出？”
“嗯，确实很久不见了。”
“想你，当然想你了。”他刚才愉快的情绪还在延续中，嘴角微微上扬，难免有点雀跃，愿意说些妈妈喜欢听的话。
挂了电话，顾婉放下手机，手搭在沙发上，转头笑着跟江沛然说，“我敢打包票，儿子恋爱了。”
冬日的阳光透过落地窗，洒在沙发上斑驳的光影。顾婉端坐在沙发上，皮肤光洁，保养得宜，后脑勺的发髻低低挽着，透着几分优雅。作为乐团里的首席大提琴手，自有一番气场。
沙发不远处就是一张很大的黑胡桃木书桌，上面铺着一张复杂的建筑图纸，图上标注着各种尺寸线条和符号。江沛然手握铅笔，正专注地为一处建筑细节标注优化建议。他的另一只手搭在旁边的直尺上，偶尔用橡皮轻轻擦掉一处不满意的标记，再重新划线。他在图纸边缘写下一组公式和比例，用以核对建筑结构的受力平衡。
听到妻子的话，他停下手中的动作，从图纸上抬起头，眉目间带着几分揶揄的笑意，“傻小子终于开窍了？他跟你说的？”
阳光照在他一头黑色的短发上，微微打亮了那张充满成熟魅力的脸，透着一名资深的建筑设计师该有的冷静和理性。
“这还用说，知子莫若母。你还记的前一阵，江驰多消沉吗？今天电话里，他语气轻松了许多，听得出他很开心。”她顿一下，笑道，“你说，除了恋爱，什么有这么大的魔力？”
“对，你说的都对。”江沛然放下手里的工作，笑着走到沙发边，把手搭在顾婉的肩膀上，“你不是下周去太城演出吗？正好可以顺便去看看他。”
“好，我也好奇，谁让我们的钢铁直男傻儿子动了心。”
——
夜深了，夏栀坐在书桌前，以手支颐，目光落在书桌上那个相框。相框内的图案清晰而独特，线条与色彩交织，仿佛一段抽象的旋律在静默中流动。
下午她拿回来他送的礼物后，才看到相框后面的英文：“Unique like this pattern.” 这个短短的句子让她不由得想起下午的情景，回想起江驰话语的余韵，心中泛起一阵微妙的涟漪。
她低下头，目光又移到书桌台灯下压着的票，周笑然送的音乐会门票。周末演出。上次见面时，在湖边，周笑然说让她好好想想，真诚地面对自己的感情。可是一个月过去了，她依旧理不清头绪。
江驰的步步紧逼，礼堂里他突然抓住自己的手时的那股强势，还有送礼物时眼中满是期待的神色，都在她脑海中挥之不去。她本来是决心逃避这段不合于世俗的情感的，但是后来为什么，还是陷入了混乱。
她眼前又浮现出下午江驰跟她讲述专业时的神采奕奕。她心中越来越明晰，自己该如何去选择，去面对。她明白，自己的内心早已在某个瞬间就已经决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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